《大佬竟有前男友》序回

1、第1章 和盈

　　乔雪里赶路数日，终于远远望着了济雪峰脚下那块碑石。

　　青年仅仅因此便微笑起来。及至到得山下，他驻足对守门的童子招呼道：“戌十六，还认得我么？”

　　这胖乎乎的白嫩童子有一头灰发，戴着顶朱色小冠，盘着腿躺在靠椅里头万分悠哉，这时坐起身来，眯眼咧嘴冲他道：“可不认得你，因为我是戌十七。”

　　小童看似年幼，却是追随济雪峰主人的众妖之一，修为并不低。

　　他来守门，但做的并非迎来送往的活计，除非有人起争执，否则他是一概不管的，只懒懒的晒太阳吃瓜子，身周还围着几只油光水滑的松鼠猴子与他同食，派头大得很。

　　此时络绎不绝上山下山的修士要么是某门某派的内门弟子，要么是宗主长老之流信重的仆从。他们见这小童竟能对人如此亲近礼遇，都打起精神暗中注意。

　　只见此人身上无任何门派的服饰徽记，修为不算太高，面容则还称得上温秀干净。虽然已是青年模样，可犹有一种正直诚善的少年气，果然脸生得很。

　　许多道神识瞧着他对小童笑道：“莫哄我了，戌十七是爱吃独食的，你是十六。”

　　戌十六与十七这对鹤妖是特别的一卵双生，大抵因此才总是这副长不大的幼崽模样。

　　或许不少双生子就偏偏喜欢看见熟人能分辨出自己和兄弟姊妹的不同，总之十六听了之后很是满意，高高兴兴道：“自然，我才是十六。”

　　戌十六靠回去，对这青年说话的语气都和对旁人时完全不同，显得自然而亲昵，随性问道：“南冥那么远，你这趟过来是做什么？——我猜猜，虽然峰主四千岁生辰还早，可你想早些过来帮忙，是不是？”

　　青年微露赧色，点头应了。

　　戌十六便说：“那你来得倒正是时候，快上去罢，峰主前些日子还提起你呢！”

　　“提我什么？”

　　小童一对黑溜溜的眼珠转了转，促狭地道：“峰主说——妖族小辈长得太慢了，能撑起这一界的终究是人族。峰主她这些年指点过的、成材的人族，不就是你么？”

　　青年摇头失笑，平和道：“我算什么成材，她向来心善，襄助过的散修凡人不计其数，也不是为了将来的回报才出手。”

　　他先是走到那块题了“嘉山清演”四字的古碑前，虔敬地拂去碑上落的花瓣，方才举步上山。

　　这时已有人认出他了，与同门传音议论道：“得过峰主指点、长居南冥的人修，莫不是那个乔……”

　　“乔雪里。”同门望了眼青年背影，无所谓地收回目光，“既然不是什么大人物便无妨，快走罢。”

　　“虽然修为平常，倒是长得好。看着舒服。”女修边随同门远去边调笑道，“要是当年没离了我们道则，邀他双修也不错。”

　　而这厢乔雪里已经上了山，一株枝叶苍微的不老松畔蹲着个独自啃酥饼的灰发小童，模样生得与山下的戌十六一般无二。

　　乔雪里知道这戌十七天性护食，不去招惹他，只离得远远的问：“十七，知道峰主在哪儿么？”

　　戌十七从满是酥饼碎渣的手掌心里抬起脸，答道：“往前走就是了。”

　　乔雪里依言前行，果然很快便遥遥看到济雪峰主和盈。

　　她背对着这边，身影让花树挡了大半，只露了一点雪色裙裾的边缘，可乔雪里一看就知道是她。

　　此时距离尚远，可这见过万水千山的修士却已经略有局促地站住了，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整肃神色后又垂首仔细查看衣着是否修洁。

　　他曾经只是道则宗中一介寻常外门弟子，年少而无知，跟着门中师长安排按部就班地修炼，其实也并不知道自己为何而修仙。

　　如此浑浑噩噩度日，直到被当做弃子扔在绝境，是这位济雪峰主出手相救，又赠他灵器法诀，使他可以在离开那将人看做棋子的大宗门后安身立命，一步一步长成如今的乔雪里。

　　其实他心中对这位峰主的感激并未比当初减少一丝一毫，但因彼此间差距实在悬殊，为了不被当做是攀附之辈，他也只能是在如今日一般找到理由时方前来拜访。

　　毕竟人尽皆知济雪峰主和盈的真身是此界最后一条龙，她与这龙族世代居住的济雪峰便是妖族心中圣地，万不能收下任何人修。乔雪里这些年来再没依附任何势力，又恪守分寸，才换来戌十六、十七这般不算太排外的妖族几分信任。

　　乔雪里慢慢走过去，却见和盈身前原来已有他人了。

　　那是个将身形笼罩在黑衣里的男修士，只见他整张脸被一张暗沉沉的银色面具所覆，连手上都裹得不露一丝肌肤，气息晦暗而阴沉，正合了他的名字。

　　乔雪里远远见过他几次，知道此人名叫奚晦明，是从几百年前投效和盈麾下效力的修士之一。

　　奚晦明站在那儿才片刻的功夫，挨在他深黑衣摆旁簇生的灵草却已经有些萎蔫了，愈发显得不似善类。

　　妖修里像这般作风古怪的也不在少数，乔雪里见了便识趣地在远处等着，打算他说完之后再过去。

　　而黑衣修士奚晦明隔着面具静静看着济雪峰主——这龙神的人身貌如姑射仙子，勾勒出修长身姿的衣裙则白而不素，上有各色呼吸般缓缓明灭的奇异兽纹盘旋守护着。

　　她本是条黑龙，便有一头如生漆般的长发，一双金樽映月似的灿而柔和的金眼，墨发上以诸多簪环盘束，玉链与流苏一直缀连至耳畔修长温润的龙角，上下垂坠似藤萝花树。

　　……她站在这儿，就像一座白云间华美无上的神宫。

　　奚晦明很快收回目光，不敢过多直视这容光似的，垂首道：“奚某追随峰主已有十甲子，因时机已到，特来向峰主辞行。”

　　他把自己裹得看不见容貌，听声音倒竟然只是个青年，嗓音十分沙哑，语调惯常压得平平的，透着股克制。

　　和盈略有讶异，不过因为奚晦明此人惯常独来独往，虽是拜入济雪峰，其实几百年来连她这峰主都不常能和他交谈，也就实在不算多么熟络。

　　修士尤其看重时机命数，她想到此处，便并不多加劝阻，只泛泛说了几句这些年来辛苦，有什么需要的离开前去库中取便是。

　　济雪峰本来就只是龙族居处，和人族规矩森严的宗派完全不同，妖族追随她与否都凭自愿，自然也没有强留任何人的理由。

　　他二人正说着，那头等着的乔雪里见戌十七忽然赶了过来，站到他身旁张望和盈那边，好似有事情，就问他怎么了。

　　戌十七慢吞吞地说：“倒也不是什么要紧的……山上有一处秘地知道么？每旬要惯例洒扫和检查周围阵法，原本管着的蛟益方才传信跟我说他吃错了果子提前蜕皮了，今日便缺个人干活。所以我来请示峰主。”

　　乔雪里想到那些为和盈生辰接连不断前来的修士，道：“峰主近日忙碌，我去做了就是。”

　　小童模样的鹤妖盯着他，略作思索之后道：“……那秘地中的祭坛与龙族有关，再是小事可也不能随便处置。不过你的话，我们和峰主都还信得过，去一次倒无妨。便麻烦你了。”

　　“能为峰主效力，不算麻烦。”

　　戌十七听了，知道这是发自诚心的话，惯常缺少表情的白嫩小脸上露出一点笑容，转身引路带他前去。

　　乔雪里跟着他走了片刻，只见藤林渐密，飞蝶灵雀却不知不觉绝迹。

　　直到一处被遮蔽得不见天日的陡峭石壁前，戌十七从袖子里摸出块令牌往阵法上扣去，幻阵随即解开一环，露出一道四五人宽的石洞，似乎有些曲折。

　　戌十七回头将令牌递给乔雪里，道：“里面有法术维护，其实也没有什么要洒扫的，仔细查看一遍就是了。我还有事情要做，便不等你，你用完把它给十六就好，这块牌子只能解这里的阵，倒是不紧要。”

　　乔雪里接过令牌道了谢，见戌十七果然匆匆离开，想到此地与龙族有关，更加了几分谨慎敬畏，走进石洞秘地中去。

　　一路行来，只见这四周石壁上满绘的淡彩图画一片斑驳，虽然经过仔细呵护，也看得出曾经似乎被肆意损坏涂污过。由于破坏得太严重，乔雪里仔细揣摩，也只能看出其中一段似乎是“济雪”二字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