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花梨》四百八十寺

4、凶杀案

　　两人坐在地铁上，姜小榆脑子里还是夏原刚刚那句话：余教授确定，这是明代或者清早期的海南黄花梨，这么一截木雕拿到市场上得卖头十万。

　　余教授请夏原去家里坐坐，想了解一下这截黄花梨木雕背后的故事。

　　“夏原，那位余教授可靠吗？”姜小榆低声问。

　　“可靠是可靠，但……”夏原摇了摇头，砸吧了一下嘴，“人性经不住考验啊。”

　　“嗯……还是别告诉他了。”

　　“行，这宝贝是你的，你决定吧，那我俩统一一下口径就行。”

　　姜小榆想了想，“就说一美国同学给的，至于这同学是从哪儿得来的，就……他爷爷奶奶年轻时有中国朋友送了个柜子，年代久了就剩这截木雕。”

　　夏原听了“啪啪啪”拍手，“可以啊，赶明儿考虑考虑做编剧？”

　　“瞎编。”姜小榆脸上划过一丝笑意。

　　余教授在美国做了一年多的访问学者了，他住的地方离地铁口不远，夏原刚按响门铃，门便开了，一颗花白头发的脑袋探了出来。

　　“来来，快进来。”余教授招呼着打开了外层门。

　　“余教授，我给您介绍一下，这是姜小榆，我同学，那截木头就是她的，”夏原边走进去边介绍着，“这位就是余教授，余教授来美国前是燕城师大历史学教授，也是古玩收藏协会的委员，对收藏鉴赏很有研究。”

　　姜小榆向余教授问了好，后者就将两人引至书房，刚走进去就看见书桌上立着副很讲究的木头支架，夏原拆下来的那截木床围栏就架在上面。

　　“余教授，这还真是个宝贝啊？”夏原笑着问道。

　　余教授招呼两人坐下，径自摇摇头，叹了口气，“黄花梨呢，搁以前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宝贝，这种木材质地细密，坚韧，稳定性极高，寒暑都不易变形，所以古代民间用它做家具比较多，另外花梨还可入药，取木心处的花梨格，可以闻到奇异降香，有舒筋活血止痛等作用。”

　　“那听起来确实挺宝贝的。”夏原听得仔细。

　　“算是个好木材，但海黄真正被炒起来，其实都是因为一本书。”

　　听“课”的两人好奇起来。

　　“王世襄先生的《明式家具珍赏》，王老先生也没想到，他这一本书，就让海黄几乎绝了种，巴掌大的一小块木料就能卖出几万块钱，一时间海南的野生黄花梨都让人砍光了，于是人们都开始种植黄花梨想发财，但人工栽培的树，不等个二三十年怎么能出材呢？前些年我们去当地市场上考察，那些当地的百姓，把家里几十年的犁头、窗棱，都给拆了，但凡能发现一小截花梨木，卖得的钱就够一家人挣上几年的。”

　　“这么贵重？那是不是越古旧越贵？”夏原又问。

　　“花梨的价格受不同因素影响，如果是一件完整的古器，那肯定值钱了，前些年海南当地一户人家的宗祠里，有张明代传下来的供桌，当时就因为桌脚被老鼠啃了一块，八百万被收购了，如果不是被咬了那块，价格还会更高。如果是大型古代家具那就不得了了，前两年一张海黄古床拍卖出了三千万的高价……”

　　姜小榆和夏原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满眼都是不可置信。

　　“那这截木头……”夏原指了指书桌。

　　“光从这截木头看，还真是好东西，你看这上面的木疤节，俗称‘鬼脸’，很多收藏者啊，就是追求这个东西，这截木头上就有三个‘鬼脸’，只可惜，唉，”余教授叹了口气，“黄花梨资源大约在清乾隆以后开始变少，枯竭，所以那之后多用来雕刻小型装饰品，这么件家具上拆出来的器物，我经过分析可以确定是明代或者清早期的，可惜只有一截木头，否则的话根据家具式样和造型，就可以推断出具体年代了。”

　　夏原看向姜小榆，姜小榆依旧没说话，只对余教授点了点头。

　　“大概情况就是这样，”余教授又说道，“你们要是能找到这家具原样最好了。”

　　“找不到了，”姜小榆声音不大，却很清晰，“美国的同学开玩笑送我的，他以为就是来自中国的一块烂木头，他家老人年轻时的中国朋友送的一个旧木柜，估计现在早就没了。”

　　余教授摇了摇头，“可惜了，早些年黄花梨被炒热的时候，大家都在疯找，很多人就是来海外找，因为很多早期华侨在民国的时候，甚至清朝时移民海外，带了些家具出来，其中就有明清时期的黄花梨家具。”

　　夏原讪笑：“余教授，我们回去再跟那个美国同学问问，要是有什么新发现再告诉您，这样行吧？”

　　“对对，你们最好问问，万一呢？”余教授点点头，“不过要是找着家具，出手也需要很多文件资料，要是想运回国内就更麻烦，海关手续就要办几个月，还得证明这东西是你的，所以你们要是找到家具，得想办法搞证明。”

　　“这个怎么证明？”姜小榆问。

　　“要是购买的，起码有票据吧？赠送的呢要写赠送证明书，要是家里传下来的，最好有些老照片什么的，但具体要求你们得咨询相关部门了。”

　　两人想了一下，夏原先反应过来，“那行，真是麻烦余教授了，”又转向姜小榆，“我就说余教授是这方面的权威专家吧，我们这趟来真是受益匪浅！”

　　余教授被捧得也开心，“我这就是个兴趣，谈不上什么专家。”

　　两人又客套一番，这才离开了余教授家。

　　夏原刚走到楼下就忍不住问道：“你真不打算请余教授好好看看那床啊？说不定值个几千万呢？”

　　“他不是说了确定是明清期间的海黄吗？我不想太多人知道。”姜小榆拧着眉。

　　“你吧，真是小心，那现在你打算怎么处理？不然我们先吃个午饭？我都饿了。”

　　姜小榆沉默着，她心里的疑问和顾虑要比夏原多，也隐隐感觉不安，好像并没有天上砸下个大馅饼的快乐，相对而言，夏原要开心得多，他指着一家炸鸡店，“吃这个吧？诶，我说，等你发了，可要好好请我一顿吧？”想想又改口，“不行不行，请顿饭太便宜你了，怎么也要送我个大件儿，”他转头见姜小榆只跟着自己走，帽檐下的脸看不清，就去捉弄她，“我说，怎么感觉我比你这个当事人还积极呢？”

　　“夏原，”姜小榆抬起脸，“吃完饭我要办三件事：第一，去找那家二手家居店补开个发.票，第二，租个仓库把床先存那儿，第三，把我家的门锁换了。”

　　***

　　C城河左岸的这片街区分布着大大小小十几家画廊和艺术中心，J&L的工作室就在这里。

　　入口在熙来攘往的哥特西街一楼，相毗邻的是Fendi Casa家具店，J&L入口虽在一楼，但走进去不过是一部升降梯，进了升降梯后没有2、3、4楼的按钮，而是从1直接跳到5楼。

　　到了五楼，电梯门一打开，来人就已身处一个小型画廊的中心。J&L虽然不卖画，但也在工作室中设了一间展示画作的小画廊，用来展出正在运营或者将要运营项目的作品，与传统画廊不同的是，这里的展出都是以电子形式，墙上挂的不是纸质画，而是屏幕。

　　而这个小型画廊的后面，才是J&L真正的战场。

　　此时洪珊忙碌的身影就在这小画廊的毛玻璃门后不停闪现，推开门，洪珊的声音不由分说地跳进耳朵里：“阿Ben，那个创意赶紧发到我邮箱里，寻姐下午回来后就要看。”

　　话音刚落，阿Ben盯着被推开的毛玻璃发呆，洪珊一转身，“寻姐，你回来了。”

　　“你来我办公室。”黎寻没有停留，只淡声说道。

　　J&L的办公区域也处处是设计，乍一看像一个成人的游乐场。公共区域被做成梵高的《星空》，墙壁、地毯、桌椅、沙发……全都是一样的图案，走进去就像走入了画中，要仔细辨认才分得出哪里是桌椅沙发……这强烈的色调和神秘的“漩涡”无时无刻不在激发人们的灵感。如果能量被榨干了，则可以换到休息区歇一歇，那里的布置是莫奈的《睡莲》……

　　洪珊跟着黎寻走进她的办公室，这里没有那么多花里胡哨的设计，白墙白桌白椅，白色的电脑，大道至简。

　　“寻姐，上午在艺术学院那边还顺利吗？”洪珊问。

　　“嗯，我们有大约八十位候选学生，这两天你亲自筛选一下那个项目邮箱，选出十个申请人发给我。”

　　“好的，没问题。”

　　黎寻转身去冰箱里拿水，她的一些习惯在别人眼里看来算奇怪，比如说喝水，她从不让秘书端茶端咖啡，要么就喝冰箱里这个品牌的玻璃瓶装水，要么自己站在咖啡机旁磨咖啡喝。

　　弹开瓶盖，黎寻抿了一口水，洪珊站在桌前等她发话，她知道，黎寻把她叫来，肯定不只是让她筛选邮件。

　　“有个叫姜小榆的女学生，”果然，黎寻喝完水继续说道，“你查查她的背景。”

　　“行，”洪珊顿了一下，“她……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黎寻将水盖好，放在桌上，手腕垂着，修长的手指搭在瓶盖上，眼神也滞留在那里，“我不知道，”说完抬起眼睫，冲洪珊笑了一笑，“哪儿都特别，哪儿又都不特别，是不是很奇怪的感觉？”

　　洪珊没有在她面前多揣测，只点了点头，“行，我这就去查，有结果就跟你汇报。”

　　老板的事，没什么好多问的。

　　***

　　那条墨西哥裔聚居的街道上，二手家居店对面又停了一溜儿警车。

　　“他们怎么那么爱吃甜甜圈？”夏原吐槽，“我说，一会儿找那个胖子胡安补开发.票，他还不知道要坑我们多少钱呢，早知道上回就不贪那九折的小便宜，直接拿卡结账让他开票……”

　　“闭嘴。”姜小榆轻声说道，眼睛却盯着那二手店门口。

　　两个警察从里面抬出个类似担架的东西，担架上是一只封闭的人形袋子。

　　夏原脸上也紧张起来，两人站着看了会儿，又小心翼翼走过去，问对面站着的一个警察：“警官，请问发生什么了？”

　　那警察看了看他俩，“这里发生了凶杀案。”

　　“什么？”姜小榆和夏原惊恐地互看了一眼，“谁被杀了？”姜小榆问。

　　“店主夫妇，”警察又打量了一下他俩，“你们俩认识他们？”

　　“不是，我们想来看看家具呢……”夏原又瞥了一眼店里，“这里有监控的吧？”

　　警察撇了撇嘴，“什么都没丢，唯独监控带被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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