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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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藉香目送王家一行人离去,进房时见世子正站在窗边遥望,不知在看山间风景,还是那位陆姑娘的身影。
“藉香。”李秉真出声,“我也许做了个不当之举。”
对于世子之令,藉香从来不问缘由地服从。像今天来光明寺,他明知世子谋算,也很配合地刁难陆姑娘。
一回生二回熟,他还记得上次世子拒绝宝真郡主时,就是故意让女使贴身伺候,作出贪花好色模样,成功把人吓跑的。这回换了个法子,是因为大长公主担心世子故技重施,不许他带女使出门。
如果藏翠在这儿,肯定不会赞同此举,他只会苦口婆心地劝世子听从殿下安排。
这不代表藉香没有自己的想法,就像此刻,他对那位陆姑娘其实很有好感。文雅美丽,风雨不惊,让他不由想,若世子娶妻,也正是这样的女子才相配。
可惜世子一直自称是残病之躯,无心此事。
所以思考了会儿,他说:“世子拒绝太快了。”
无论如何,该多给自己一些机会才是。
李秉真回首,目光奇异,“不,是被说服得太快。”
藉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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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蕴归家后,和外祖父母长谈了一个下午。和世子见面的细节自然不必交待,她只说:“世子为谦谦君子,我们二人一见如故。”
王贞闻言说了声好,秦夫人看起来有满腹意见,想起先前祖孙俩的谈话,到底应下了。
于是三日后,府里就传出了她将要和齐国公世子成亲的消息。
因为德高望重的云太夫人受齐国公府所托,携礼来王家提亲了。
位高如李、王这样的人家,没有提前说妥的话,决不会这样大张旗鼓。一旦开始纳采,八成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大多数人不知国公府内情,有好些是真心实意为清蕴感到高兴,道陆姑娘仙子面容菩萨心肠,正该配这样的豪门望族。和她不熟的,见了朝云榭的人也要纷纷道贺,反正锦上添花总没错。
唯独清蕴的大舅舅王维章,在发现自己不必再停职待家,又听闻这桩婚事,哪还有什么不清楚的。稍一试探,得知郑氏果然去找了清蕴,当场就大骂郑氏糊涂,说朝堂的事和这毫无关系,不过是大长公主故意借此吓唬她罢了。
发了一通火,王维章抬脚就要去齐国公府,临到门前却正好被父亲撞见。
得知他去意后,王贞笑呵呵把儿子叫到了书房。
父子俩谈了什么,外人不得而知。不过王维章出来出后就叫来郑氏,让她把名下的一些铺面、庄子和古器都给外甥女添妆,并对清蕴郑重许诺,若有事,尽可来王家寻他。
郑氏自知理亏,对于这些安排虽然不舍,但也都老实照做了。
除此之外,二房长辈、京中好友,还有见过她的彭掌柜等人,都表示祝贺。
众人好意,清蕴都一一领受了,并没有因为这门亲事流露出太多情绪。
这桩婚事在外人看来,她一个孤女是有幸得了贵人青睐。在王家人眼中,她受尽委屈。唯独她自己清楚,有些事和天意关系不大,如今这个结果,机缘巧合只占少数,更多的是她步步促成。
如果凡事都凭天意、看运气,她此时此刻也不会站在这儿。
所以清蕴很快定下心来,开始为四月后的婚期做准备。
但忙碌的同时,有件事她一直不曾忘记,在稍微得空后,就来到了竹院探望王令娴。
离那夜过去已有半月,这位表姐瞧着丰润些,不像之前那样瘦骨伶仃,只是双眼依旧憔悴,没什么气力般。
饶是如此,在清蕴到来时,她依旧打起了精神,目中含着止不住的歉意。
“我听说了。”她道,“本想去看你的,可被娘拦住了。她说……这是你自己答应的,是真的吗?”
清蕴嗯一声。
“你真傻。”王令娴露出忧愁神色,“我不喜那桩婚事,不仅是因为周郎,也是听说了那齐国公世子实非良配。你万不该答应的,只要你不愿,祖母一定会护着你。”
她绞尽脑汁、想方设法,但从没想过要把这门亲事推给自家姊妹。
“没有大姐姐想的这么糟。”清蕴柔声说,“我与世子见了一面,只觉是位光风霁月的郎君,而非仗势欺人的纨绔子弟。至于身体弱些,我又不期盼夫婿上马建功名,有何妨呢?”
她说得轻快又简单,王令娴却总觉得表妹在安慰自己,嘴角扯了扯,一副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模样。
清蕴的目光在她周身转了圈,“那件事如何了?”
她指的,是先前给王令娴用于试探“值不值得”的方法,快一月时间,来往几回,应该能看出迹象了。
王令娴沉默了会儿才回答,“我不知自己感觉是否正确。”
“嗯?”
“按你的说法,我给周郎传信,说家中同意了我和他的婚事。但从此不会再管我,任我随他去外地赴职也好,或去苏南那边也好,都不会理睬。还说,家中嘱咐我们除去年节,不必再走动。”她缓缓陈述,“这封信后,足足等了半月,周郎才有回信,他说……”
“说我不应为此和家中决裂,父母恩情不能忘,血脉亲缘不可割舍。”
王令娴再是因感情一叶障目,也能察觉其中蹊跷。周墨暗示她为了二人情谊,可以破釜沉舟、不顾一切,然而做出这样的事,又怎能不和家人决裂呢?他早该明白,王令娴以自尽要挟家人的刹那,就是选他而弃王家。
有这样的要求,他的目的几乎呼之欲出。
王令娴低声,“他还说这段时间不会扰我,也不会让长辈登门,让我专心和家中重修旧好。”
“重修旧好。”清蕴重复着这个词,“看来周探花很孝顺,所以不忍你和长辈闹僵。”
听得这近似讥讽的语气,王令娴看她,“你也觉得,他表里不一、行为有异?”
“大姐姐心中已有想法,何必多此一问?”
话落,王令娴心头悬着的巨石终于跟着重重落下。她不笨,非要从表妹这儿得到答案,也是因最后一丝不甘心。
相较日渐式微的周家,王家胜出太多,祖父又是六部堂官之一,他应该很想借王家在京城站稳脚跟罢。原来不是对她,而是对王家。
可她在此前当真没有一点感觉吗?宴会上那么多美丽动人的女孩儿,周郎为何独对她一见钟情,私下各种讨她欢心呢?
所以此刻,她厌恶的是自己的自欺欺人,也厌恶周墨暴露得如此之快,甚至不愿多和她周旋一段时间。
他怂恿她自尽时,到底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即便她当真死了也无所谓吗?
“既然已经试出结果,认清了此人,大姐姐不如就把事情全部告诉舅舅,他自会帮你做主,你就不必再理会他了。”
王令娴有些恍惚,闻言点了点头,“会的,我答应了爹爹,会告诉他。”
清蕴微皱眉头,又说了几句话,王令娴才真正回过神来,对她轻轻一笑,“放心罢,我连生死都可以置之度外,又有什么放不下呢。不会做傻事的,让爹教训他就好,待你成婚时,我还要养好身子看着你出嫁呢。”
仔细观察她的神色,清蕴面上没说什么,只在私下时认真叮嘱素桃、素荷二人跟紧她,一有异样就马上禀报家中长辈。
自从经历过王令娴割腕一事,两个女使险些被发卖,也惭愧于自以为是的隐瞒差点害死主子,听了这话连忙点头,保证绝不会让王令娴有孤身一人的时刻。
如此大约一个时辰后,天幕暗了下来,清蕴才回到朝云榭。
没了什么紧要的事,她索性去整理架上藏书。
她喜爱读书,无事的时候,随手就能拿一本翻看许久,不拘雅俗、不拘形式,只要她觉得有用,就能看下去。
嫁去齐国公府,屋内其他可收拾的不多,唯独这些书需仔细挑拣。
从上到下,每本都有她翻阅的痕迹,更久远些的,是初来王家时旁人送的一些读本。整理起来,其中最多的竟是王宗赫所赠诗集。
诗词多是她打发时间用的,看得不频繁,所以这些诗集要新些,整整齐齐独占一架。
清蕴刚取下一本,外头白兰传声,“姑娘,有人找您。”
紧接着补充,“是三公子的书童疏影。”
清蕴闻声走到院中,疏影很有礼地站在三步之外,“陆姑娘,公子有一事托我问您,可否借步说话?”
没有马上答应,循他视线瞥去,清蕴看到了在转角暗处等候的那道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