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一万零一劫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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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道祖后，杨戬睡意全消，干脆留下一封书信悄悄赶去了北海。在杨戬的记忆中，北海苦寒一年中有大半年都结冰。可至少，夏季的时候北海仍是解冻的状态。但这一次当杨戬赶到北海时，海面已冻地可以走人了。
杨戬在风雪中拉起斗篷的兜帽，向驻扎在岸边的军营行去。
如今的天兵天将和四海水军虽说都成了娘子军，但关防却也还算严密。见到杨戬拿出的东海令牌，守卫却没有直接将他迎进去，而是派人前去通报。
“杨郎，你怎么来了？”收到消息的龙四很快赶到，将杨戬自被众多女子围观的窘境中搭救了出来。
大庭广众之下，龙四再度牵住了杨戬的手。但杨戬终究不负他学神的威名，已经可以控制自己不要轻易脸红了。“我来见我母亲。”
这么大个军营都摆在这里，龙四自然也不会幻想再瞒住杨戬什么，是故她只是正色摇头。“司法天神治军严苛，怕不是你轻易能见的。”
杨戬点点头，沉声道：“告诉我娘，我有办法化解北海之难。”
四海向来同气连枝，哪知龙四听了非但不喜，反而厉声警告：“戬儿，军营重地，说话都是一个唾沫一个钉，不是闹着玩的。”
杨戬头一次被人提醒事情轻重，竟很是呆了一下。毕竟，以往总是他才是那个看顾大局的人，所以也总是他在提醒旁人情况的险恶。望着龙四关切的眼眸，杨戬不禁微微一笑，低声道：“你且安心。”
——北海异变若是不能顺利解决，早晚祸及四海水族。你我既是夫妻一场，那无论如何我也总要为你保住四海。
有龙四带路，杨戬很快就在主帐中见到了甲胄在身的瑶姬仙子。正所谓居移气养移体，上千年来，瑶姬大权在握，与杨戬记忆中那个高贵典雅的长公主又已有了不同，瞧着甚有威势。
于是，杨戬沉静地抱拳一礼。“杨戬见过司法天神。”
杨戬话音方落，原本匍匐在瑶姬脚边的哮天犬已飞窜而至，摇着尾巴一个劲地围着杨戬的脚边打转。在这方小世界，哮天犬修行尚未到家还没有练就人形，但它从小由杨戬带大，是以一见杨戬就十分亲热。
相比之下，瑶姬这个亲妈见了亲儿子却没什么好脸色。“军营重地，你来作甚？”
杨戬知道，即便是在这方小世界，他们母子感情仍旧冷淡，同样开门见山。“来为司法天神化解北海之难。”
瑶姬却只付之冷笑。“北海之难，毋须你来化解。区区妖物，有本将足矣。”说到这，她又打量了一番儿子单薄的身躯，总算话音稍软。“你既已许人，就不该轻易抛头露面。龙四，派人送你正君回东海。”
杨戬闻言却只沉静摇头。“这数十年来，下界妖物屡番作乱。司法天神应该很明白，三界病根不除，您如此疲于奔命也不过是扬汤止沸。”
“住口！”瑶姬立时拍案而起，大声怒斥。“黄口小儿，竟也敢乱我军心？来人，将他打出去！”
“得令！”
司法天神帐下果然令行禁止，眨眼间就有数名亲卫女兵向着杨戬一拥而上。杨戬是瑶姬亲子，瑶姬的亲卫们虽不敢真动手殴打杨戬，但要拽他出去的力度却也绝然温柔不了。
“母亲？母亲！”杨戬身娇体弱委实挣扎不开，只得扬声叫道。“三界即将大难临头，您是司法天神，当以三界众生为重！您还要逃避到什么时候？”
“住口！滚！”
“二郎，快走吧！”
“汪汪汪！”
一片混乱中，也不知是谁踹了哮天犬一脚，终是令杨戬怒了。
“母亲，还我神目！”
这一声清朗的怒吼犹如晴天霹雳，不禁令帐下女兵和龙四手足无措，就连瑶姬仙子也是面色雪白。
杨戬这才挣开众人，一步步走到瑶姬面前，一字字地道：“母亲，这千年来，您是否一直都在害怕儿子会对您说出这句话？”
瑶姬没有说话，却是止不住地打了个寒颤。
杨戬见状顿时目露悯然，经历无数次的劫难，他已对身边人的性情了如指掌。若要起意利用，必然比玉帝那个老阴比得心应手无数倍。
只是，杨戬的性情却只是使他更为包容。“母亲，孩儿没有怪过您。那么，您呢？您对我的愧疚是否早已因为无从弥补的漫长折磨而化为了对我的恨？”
瑶姬浑身一抽，吃惊地望向眼底微红的杨戬。触上儿子眼底那抹若有似无的委屈，瑶姬才好似终于明白了这么多年来，自己对杨戬的冷淡和逃避究竟对自己的儿子造成了怎样的伤害。“戬儿，是娘对不起你……”
望着终于卸下铠甲的瑶姬，杨戬亦是无奈一叹。“娘没有对不起我。爹爹过世，娘将我和莲儿带大，已然尽到责任。”
“但这却远远不够……”瑶姬失声哽咽。
千年过去，她既不能为夫报仇又不能面对一双儿女却心无愧负，只能以司法天神的责任为借口不断逃避。如今一双儿女长大成人，女儿待她无情，儿子也……不愿再继续扮演母慈子孝了。
杨戬没有再行劝慰，无数次的历劫已然教会他不要因为害怕伤害到亲人而自欺欺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途，无论他的谎言再完美也总有揭穿的那天。于是，他缓缓地抬起手臂轻轻一挥。“都退下罢。”
明明瑶姬才是三军主帅，可不知为何，杨戬一声令下，这主帐中竟瞬间走了个干干净净。就连方才还在汪汪乱叫的哮天犬，也被牵走了。
眼见主帐内再无旁人，瑶姬终是望着杨戬苦涩道：“原来，这么多年，你说你什么都不记得了，都是哄娘的么？”
“玉帝虽失势，却终究仍是三界之主。我们母子三人要想活下去，儿子什么都不记得了，是最好的办法。”
却原来，这方小世界中杨戬的开局与现实世界并无不同。一样是瑶姬思凡，一样是被玉帝压在桃山下。唯一不同的是：在这方小世界中，杨戬和杨莲没有逃脱，而是被玉帝拿回了天庭。
杨戬生就神目，瑶姬害怕惊动天庭在他出生时就施展障眼法将其遮挡。可瑶姬的这点微末手段又岂能瞒过玉帝的眼睛？抓到杨戬后，玉帝就要设法拿回神目，避免将来杨戬取代他成为天帝。岂料，他所拥有的死灭之力与杨戬继承的生生之力天生相克，神目非但没有到手，反而惊动了女娲娘娘。
彼时，年幼的杨戬已被折磨地奄奄一息。女娲震惊于玉帝的自私狠辣，这才怒而更改天地法则，让王母掌权了这么多年。但一个不平衡的三界，早晚会走向毁灭，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以生生之力重铸乾坤。这个人选本该非杨戬莫属，可惜，千年之前，玉帝就已亲手毁了这唯一的生机。
瑶姬霎时泪如雨下，良久，才掩面哽咽道：“三界今日之祸，全是玉帝之过！为何要拿我儿子来殉？”
——有这一句，就足够了！
杨戬心下一热，轻声言道：“母亲，孩儿并非为了三界，只为心中所爱所念之人。”
怎知，瑶姬听了却哭地更厉害了。“你若不在了，却要母亲和莲儿如何活下去？”
杨戬亦是无奈，只得叹道：“儿子身子羸弱，纵使什么都不做，也不能陪伴母亲和莲儿多久了。”
瑶姬拼命摇头，紧紧捉着杨戬的手臂仿佛捉着救命稻草。“三界法宝、仙丹玉露，只要能延你性命，娘都可以为你求来。”
多么真挚的母爱，可惜，瑶姬却始终不知儿子的骄傲。
只见杨戬缓缓拉起自己的衣袖，给瑶姬看他那始终无法愈合的伤处。“母亲，孩儿不孝。三年前，孩儿就已做出了选择。”
在现实世界，杨戬越强则神目越强，神目越强则生生之力越强，三界也就愈发欣欣向荣。
而在这方小世界，杨戬全身经脉被玉帝所毁，无法催动神目，但逆练玄功却使神目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不断吞噬法力。终有一日，杨戬的□□无法承担那样恐怖的漩涡，那么神目自会破体而出。届时神目再行择主，三界就还有一线生机。
然则，逆练玄功，本是杨戬孤注一掷。以他悲催的运气，原是没有成功的可能的。但杨戬来历劫，却使这百万分之一的可能变成了现实。
直至天色将明，杨戬终于走出主帐。眼圈红红的瑶姬原本伴在杨戬的身边，可见到龙四公主仍等在帐外，她不禁轻叹着拍了拍杨戬的背心。“去与四公主说说话吧。”
杨戬望着肩甲上都已挂满寒霜的龙四不由长长一叹，只见他缓步上前，抬起手试图要为龙四整理被夜风吹乱的发鬓。可隔了一会，他又犹疑着收回了手掌，终究没有触到龙四。
龙四见状，眼底登时一黯。可转瞬间，她又扬起一个笑脸柔声问道：“二郎可曾见过这北海的日出？”
不一会，两人就并肩在一处山坡上坐定，安静地等待着天明。两人谁也没有先说话，直至金乌在那天尽头缓缓露面，龙四忽然热泪盈眶。
——她不甘心！多美的日出啊，为什么她这一辈子就只能跟自己的丈夫看这么一回？她不甘心！
“二郎，便再也没有别的法子了吗？”龙四终是忍不住哽咽出声。
杨戬沉默良久忽然道：“娘娘赐婚，他……我本可以拒绝，但是……”
——但是什么，他相信龙四能明白。如果有机会，将来这方小世界的杨戬自会亲自说给龙四听；如果再无机会，那也什么都不必说了。
龙四知道杨戬的性情向来内敛，能够说这半句，已是难得至极。她本该为这告白欣喜若狂，可如今却唯有泪眼相对。“你既然也是心悦我的，为什么就不能为我留下？”
杨戬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看着龙四，神气温和而包容。
龙四其实也明白，覆巢之下，就算杨戬和她能自私到不顾亲朋自己快活，可三界覆灭在即，又能快活多久呢？走到这一步，又能怨谁呢？怨玉帝权欲太盛，将三界置于险境。怨自己眼光太高，偏偏就看上了杨戬。
凝望着杨戬如玉的容颜，龙四忽然很庆幸，杨戬没有再说什么“忘了他，另娶他人”之类的话。她懂杨戬的选择，杨戬也能懂她的选择。他倆既是心意相通，那又夫复何求？
于是，龙四忽而幽幽一叹，倚着杨戬的肩头低声道：“鹤顶红的事，我已经查清楚了。给你下毒的是你的陪嫁天奴，他是奉了八公主的命令，阻止我们当晚圆房。天奴和口供我都已经呈给王母，待她自行处置。”
哪知，杨戬听了却只微微摇头。“八公主性情刚烈，不是会用这种阴私手段的人……把活□□给娘娘也好，无论最后查到谁，王母都会对东海有所表示。”
听到杨戬至今仍在为她、为东海而打算，龙四不由眼圈一热，忙道：“我会照顾好长公主、三妹妹，还有沉香，你且安心。”
杨戬没有拒绝，反而郑重回道：“多谢四公主！”
龙四含泪摇头，正色道：“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两人再没有说话，只是彼此倚在一起，静静地渡过这独属于他倆的最后一段时光。直至日上三竿，哪吒终于踩着风火轮风驰电掣地冲了过来。
见到哪吒，龙四就明白分别的时候到了。她的性情向来磊落痛快，这便扶起杨戬，自己则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再不回头。
在这方小世界，哪吒与杨戬其实……不太熟。毕竟，杨戬自幼体弱，既没有拜入阐教门下也根本不可能参与封神之战。既没有同门情也没有战友情，若非同在天庭，两人与陌生人也没什么区别。长久以来，哪吒对杨戬的印象都是：一只易碎的好看的花瓶。
直至昨晚听闻太上老君亲自给他爆料：杨戬才是那个继承了神目的救世之人。哪吒差点给惊掉了三魂七魄（如果他还有的话），都不用老君催促就忙不迭地赶来了。
落地后，哪吒立时默不作声地绕着杨戬走了三圈，然后才拧眉问道：“你能化解三界之危？莫不是哄我的吧？”
杨戬感慨地看着在这方小世界里看起来愈发像女孩子的哪吒，心中暗道：所以，我是不是可以肯定，在这方小世界里，哪吒的战力并没有被削？
只见他轻咳两声，良久才忍笑道：“我有神目，但能化解三界之危的人不是我，是你。我要将神目给你。”
天大的馅饼砸在脸上，哪吒却一点都不兴奋，反而骇笑反问：“神目之主就是三界之主，你自己当不就完了？何必让给我呢？我可没兴趣，告辞！”
说完，竟头也不回地走了。
杨戬见状也不阻拦，只是含笑看着对方一头撞在了结界上。
哪吒吃了痛，这才捂着额头又看向杨戬，满脸的不可思议。“我一直以为你不会法术？”
“三年前，我开始逆练九转玄功。这门道术原是出自玉鼎真人，所以算起来，我们可算是同门。”杨戬幽幽道，“阐教同门，同气连枝。哪吒，这个忙你帮也得帮，不帮也得帮！”
“哼！我哪吒向来天不怕地不怕，想要命令我做事，杨戬，你还不够格！”哪吒一脸桀骜，当场祭起了乾坤圈。
只听“咣”地一声巨响，飞出的乾坤圈砸中结界又极速弹了回来，竟是将接圈的哪吒都带地一个踉跄。而那闪着光晕的结界却纹丝不动。
只这一击，哪吒就已明白：杨戬的法力远胜自己。
哪吒更加难以置信了，不禁问道：“杨戬，你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杨戬知道，哪吒仍不敢信任自己，不由叹道：“哪吒，你不信我，难道也不信杨清源么？”
“清源大哥？”哪吒闻言即刻跳了起来，忙追问道。“你认识清源大哥，你知道他在哪么？我一直都在找他！”
却原来，这杨清源是哪吒在封神之战时认识的笔友。封神之战的时候，杨清源曾多次以书信为哪吒出谋划策，化解周军的危机。只是封神之后，哪吒就再没了杨清源的消息，直至今日。
杨戬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用手指在半空中写下了“杨清源”三个字。这方小世界的杨戬虽说因体弱失去了征战沙场的机会，可他却仍默默地以自己的方式与曾经的战友并肩。
哪吒一见这熟悉的签名即刻沉默了下来，过了很久，他才含泪问道：“为何……为何一直不肯认我、我们？你明明知道、明明知道……我们一直都在找你，我、天化、姜师叔……”
杨戬略略垂下眼睑，无奈道：“我有我的苦衷。”
身在天庭又无自保之力，杨戬只能是个无用的废物，才能在玉帝的眼皮子底下活下来。
“……玉帝？”哪吒登时了然，“老君说的，都是真的？是玉帝毁了你的神目？他这么对你，你还要出手？把神目给我……事情没那么简单的对吧？你会死？”
“我不是为了玉帝，我是为了三界。”
“所以你的确会死？”
杨戬：……还能不能聊了？
作者有话说第24章 一万零一劫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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