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像交错之境界》夏特爱尔

6、第五话：五方杂处

　　新的一日，当她走进教室的时候，上课铃声也同时响起了。最后一个音符结束的时候，她已经坐到了座位上，将书包中所有东西倒到了桌上，然后一点一点重新排布。随即北条老师开始讲课，她眨了眨眼睛，开始对着书本发呆。课堂开始一段时间之后，她托腮望向窗外。窗外苍白而冷清，满目萧瑟。不知过了多久，一只粉笔头准确地砸中她的额头。
　　教室里响起一阵轻笑。深泽云雀捡起掉在桌上的粉笔，抬起头看讲台。北条老师也在看她。于是她应和着周围的人，跟着傻笑了一下。
　　“人生苦短能几何。”北条老师温和地说。
　　“今日少年明日老。”深泽云雀顿了一下，慢慢回答。
　　北条老师点了点头：“如果你能真正理解自己说的话的含义，那才是最可贵的。”
　　深泽云雀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气，试图集中精力。北条老师为人认真负责，很受同学爱戴。两年前，深泽云雀虽然不在他管领的班上，却也受到过不少关照。但即使如此，和老师本身无关，她听着听着，还是渐渐开始思维涣散。她的视线向右前方散去，瞳孔焦点再度逸散到了窗外。
　　一束光线反射进了她的眼底。那是一栋大楼，一层一层的落地窗就像一面巨大的镜子，反射出对面的景色。她可以透过窗户看到前面因幡羽川的景色，试图寻找佐藤米莉子的身影，然而被其中的其他人所吸引了。
　　同样坐在窗边的少年，也在看着窗外。
　　秋季校服和微长的头发，看上去与普通人无二致，却使她产生了强烈的违和感。她仿佛在哪里见过他，只是一时想不起来。窗户的光斑将他反射的暧昧不清。所能辨识的，是深意的笑容和金棕色的瞳孔。
　　她看着窗镜中他的眼睛，开始了奇妙的对视。眼底的视界蠢蠢欲动，时间仍在流逝——
　　睁眼眨眼间，便是满目的绿色。
　　“极端的战斗，将人员这种消耗品还原为数字，就被称为战争。”喜连川文羽带着云雀行走在各国的边界上，“有幸的是，我们目前面临的是只是战斗。然而在我们的战斗中，敌人在我们面前倒下的时候，转化成他们的原型，既没有血的味道，也没有人的姿态，有的只是无机感、虚幻感。”
　　别的颜色，混杂在绿色的洪流中，生机勃勃地彰显它的存在。喜连川文羽就拥有这样与众不同的丰富色彩，深泽云雀也一样。浪人森林里拥有数不尽的不同颜色，各自独特而绚烂。众多色彩以独特的方式汇集，联系，形成一个个相对独立的系统。
　　“是，文羽叔叔。”云雀点头。
　　她用自己的眼睛看，以自己的耳朵听，凭自己的感官感觉一切。关东的土地是如此古典肥沃，她从林间风和偶尔遇到的人事中逐渐加深认知。越是深入，越是接近核心，那满目的绿色便越是深沉，掩盖了所有其他色调。
　　统治理念不同，势力范围划分，一进一退，一攻一防，目前浪人森林所常见的是小范围冲突和pk，战斗很常见，而战争少有。云雀加入的关东镰仓是浪人森林中资历较老的武家，而之前的出云轩辕，现在成为山阳轩辕，则慢慢淡出武家范畴，称为豪族。相对稳定的环境下，仍然有些东西在不断地慢慢改变，并引发争端。争端的背后就是战斗，这是个强者为尊的大环境，不管你强的是哪一方面。正确的选择，勤勉的态度，一时的悸动，只要是占据有利因素，那便是胜利。
　　领地边缘附近，正巧有人在激斗，喜连川文羽于是微笑。这是一个观摩学习的好时机。云雀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些，感到新鲜和好奇。以前不是没有遇到过，但她从来都是隐在叶子后面自顾自地休息，偶尔可以听到黑竹和风魔乱云斋的斗嘴。更何况，现在的她，自从遇到那个鸟兽环绕的陌生人，和以前相比，看得到、看不到的东西，相差太多了。
　　她的眼神并没有变差，却已经看不到那些人的本质是什么了。
　　远处，那两人与其说是在激斗，不如说是在彼此切磋。从衣着和攻击方式中，一眼就可以看出，他们是忍者和武士，职业上的死对头。忍者常常使用暗杀的伎俩，而武士最恨这些并不正大光明的方法；武士自有武士道，而忍者面对敌人可以毅然选择逃跑——二者从现实到精神层面都不相容。但他们的攻击手段并不尖锐，只意在制服对方，力道和角度皆是点到即止。即使如此，云雀仍是看不清他们的动作。她笑了笑，手拽紧了药箱的肩带。她才刚刚选择成为药师不久，一切都暂时停留在起步阶段，对自身并没有太大信心。没有流血的战斗令她看着看着就走了神，恍恍惚惚地，思维就飘到了天外奇怪的地方。
　　所以，对于接下来出现的匪夷所思的情况，她一点准备也没有，只是瞪大了眼睛。她看到了——树叶、鱼儿和铺天盖地的水，环绕在她周围。惊慌过后，她反应过来，这是大范围的幻术。
　　遇到幻术，便不能轻举妄动。光影交错之中她失掉了喜连川文羽和战斗中那两人的身影。视觉乃至其他无感都渐渐消失，并被一种异样的维和感所替代，这应该是那个忍者的杰作。时间流失变得异常缓慢，一些云雾形成的马匹在她眼前经过，无数花儿绽放然后枯萎，水流猛地前涌，她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层层花瓣在身前展开，一只手从花蕊向她扑出，她的脚步再度不稳。
　　再退一步，又是一番天地。
　　水流形成了漩涡，带着巨大的吸力引导她来到了涡流深处，展现在她面前的是一个狭小的隧道。这已经不是幻术了，云雀很明确的知道这一点，却不知怎样回头。这是一张水镜，属于出云的那片水让她感到莫名的熟悉。隧道的尽头是一片碧绿。她在不知不觉中自然而然的化形，变回了那只绿色的鸟儿。
　　她以为她再次看到了内藤南湖，于是向着碧绿深处飞去。
　　没人知道镜子的另一边是哪里，除了掌管镜子的镜守。镜守是次元空间的法则代行人，拥有自己独特的领域对空间加以干涉，何时出现，何时消失，都有自己的规律。但不是所有镜子都可以通到特别的地方，也不是所有通道都拥有镜守。没有镜守的通道就像没有固定方向的小船行驶在大海之中，什么地方都可能成为他的出口。云雀漫无目的地飞着，她一时不知道她该从哪里出去，也不敢轻易出去。奇怪的是，她看得到。
　　进入水镜的一瞬间，仿佛遮在眼前迷雾被风吹散，熟悉的感觉再度加深。她仿佛变回了多年前那只云雀，看的到本质却又连本质是什么都不懂的鸟儿。她可以看到水镜里不同角度可以通向哪里，可以感觉到那些地方是好是坏。
　　正当她准备回返之时，水镜中又有人侵入。
　　这次是两个人。一个是身着华服的神主，一个是身带符咒的阴阳师。那神主对阴阳师说：“你问的太多了，又触犯了底线，合该好好反省反省。在这里想清楚，如不然，不如自己到处闯一闯，走错了没人帮你收尸。”言毕，他闪身出了水镜。
　　这是一个镜守，还是她以前认识的，虽然她以前不知道他是个镜守。云雀笑了起来，选择了再度化形。她走到阴阳师身边，问：“你做了什么让羽枫院那么生气啊？”
　　阴阳师显是对这里还有其他人一事吓了一跳：“你也是镜守？”
　　云雀摇了摇头。
　　阴阳师问：“你叫他羽枫院？”
　　云雀点头：“羽枫院苍橙。”
　　阴阳师随即笑了：“现在他是梅见月苍橙。”
　　云雀点头：“嗯，该不会你偷了他的橙子？可是小熊不是喜欢蜂蜜的么。”
　　阴阳师一时间脑袋里百转千回。他确定他从没见过她，眯缝起眼睛，上下打量了她一阵：“我是儿熊游悠，你是什么人？”
　　云雀此时仍未觉得不妥，报上了自己的名字。眼见得儿熊游悠开始低头沉思。她站了一会儿，复又开口：“我要走了。”说完，转身循着记忆往回走。然而儿熊游悠拉住了她：“你知道这些岔路通到哪里？”
　　云雀没有想到羽枫院临走的话，只呆呆地点头：“这里是伊豆，那个是纪伊，唔，还有那边是备前•••••”
　　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儿熊游悠喜呼一声，拉着她就投向了备前那一边。云雀并不想去备前，挣开了他的手，自己却又掉进了另外一个国度。她出现在半空中，忘了化形，不轻不重地掉在了草地上，脚崴了一下，正面向前方扑倒。
　　云雀于是自暴自弃地趴在那儿好一会儿。她可以听到水流的鸣响和草丛中悉悉索索的声音。也许那是蛇，或者是小鹿。她抬起头，正对上一只兔子，彼此大眼瞪小眼。过了一会儿，有人过来，一双手伸过来捧起兔子抱起。手的主人偏了偏头，用金棕色的瞳孔盯住她。
　　“异国人，突然出现在因幡腹地。”
　　云雀眨了眨眼睛。
　　“但是，间谍没有这么笨的吧。”金棕色眼眸的主人笑了起来，向她伸出手。“你还要保持这个姿势多久？天要变了。”
　　话音刚落，乌云就聚集过来了。云雀拉着他的手站起来，看了看四周。在她右边不远，一口泉静静喷涌着，升起淡淡轻烟。风呼啸而过，他转头看向天空，神情凝重，衣袂纷飞。第一道惊雷响起，在那之前，他捂住云雀的耳朵，轻笑。
　　“暴风雨的前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