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像交错之境界》夏特爱尔

4、第三话：三更幽梦

　　这是梦。
　　深泽云雀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梦。梦中的她有了一双翅膀，轻轻扇动，便飞了起来。她什么都没想，只是一味地飞着，飞着，忘记了自我。她仿佛变成了另外的别的什么，循着本能，往广阔的天地飞去。
　　细雨绵绵，小草萌复发，无限天地行将绿。
　　她看到了高山，看到了低谷，甚至留意到了足下的大地。但是她只是看着这一切，盘旋在一座有云的森林上空，什么都没有触发。
　　此时一团水汽从云端逸散，被风吹拂着，犹豫着，形成一个个棱角，结成了冰莹的雪花，忽忽悠悠地从天际飘下，飘到了她的翅膀上。
　　她忽然就想起来了，或许她从不曾忘记。这里是浪人森林，绿色长青的所在，她曾在这里筑巢。她落到一颗竹子上，恍惚中，仿佛有人在问她的名字。
　　“云雀。”她开口，沉思半晌。“深泽云雀。”
　　不过一瞬间的事，在默念名字的刹那，她开始了思考。无数的情报从全身的每一个细胞传来，告诉她，让她知晓一切。她是居住在出云深泽中的云雀。她略带兴奋地在心中数着朋友们的名字，心下怀着期待，忐忑不安。她似乎已经离开很久，很多事情都记不清了，但总有一些模糊的印象留在心头。出云轩辕，就是那里。她凭着记忆向自己的巢穴飞去。
　　可是，黑竹却不在那附近驻足。
　　颜色不一样，种类不一样了，这是颗紫色的树。深泽消失了，她的巢也不见了。一只兔子从她附近跑过，她同她打了个招呼。但是这一只，也不是当年的禾若兔。白色渐染，雪海飘香，她循着味道找到了播磨的城池，姬路城。死气沉沉，鲜少活动，这是米粒居住过的城池，没有错。她没有找到她的巢，却找到了她当年用过的很多家具。东西没有变少，反而增加许多。
　　云雀重又飞了起来。举目四望，森林如此之大，她却没有看到多少熟悉的人事。
　　浪人森林最资讯通达的地方，当属雅座。当年她只爱清静，从不去雅座，如今却生了寂寞的思绪。心念一动，她便往素日最热闹的雅座去了。一路上，有许多生灵陆续前往各自目的地，其中有一路的行色颇为古怪。她循着那路过去——
　　然后她就看到了人。
　　她知道那是人，此之前没出现过的，人。儒雅悠哉，衣袂纷飞，行走在虚空之中。飘逸，潇洒。那人的身边环绕着无数的生灵。鸟兽虫鱼仿佛得了号令一般追随着他，却只有他一个是人形。无数的波纹从他脚下凭空荡漾开来，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压力，令她动弹不得，掉到了地上。她呆呆地望着他们，一时间忘了呼吸。
　　下一瞬，她却感到了恐怖。
　　对，恐怖。
　　强力的吸引力和致命的杀气结合在一起。靠近他。臣服于他。或者杀了他。还有一个选择。
　　杀了自己。
　　云雀心中警铃大作。她的眼睛眨了眨，猛地从禁锢中挣脱开来。当她发觉成功之际，便迅速从地面窜起，试图飞向远方，远远越好。但是对方很显然早就发现了她，下一瞬，无数丝线从她身后席卷而来，化作一只巨大的手，挡住她前方的路。云雀一时收势不住，直直撞了上去。然后那丝线便开始收紧，一圈一圈缠上了她，勒紧她的每一根羽毛。云雀一时吃痛，便任由丝线将她拖着，“飞”向空中。很快，一只手握住了她，丝线消失，那种强大的压力环绕周身，令她簌簌发抖，不敢反抗。
　　“是一只鸟。鸟。”一只虎斑猫跳了上来，危险地磨牙，吓了云雀一跳。那只猫的牙齿尖锐，仿佛能随时咬断她的咽喉，得意地在她面前显摆一番。而这只猫和她对上眼的时候，却也吓了一跳，从空中掉下去了。
　　那人皱起眉头，伸手拨了拨她的脑袋，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你，可以，看透，”他慢慢地说，杀意更盛，“明明••••••什么都，不知道。留着，无用。”
　　然后他大手一挥，云雀的双眼感到一阵剧痛，嘶鸣着挣扎不断。那只手毫不在意地将她丢下，带着跟班们走了。压力减轻，那股子疼痛便愈发不能克制，痛了她个死去活来。过了一个时辰左右，疼痛的感觉渐渐消失，她也全身无力，懒懒趴在地上，不欲动弹。她的眼睛依旧可以视物，但是，有什么说不清的东西不一样了，一定被动了什么手脚。原因不明，后果不明。不知过了多久，又有一双手伸过来，把她捧起。云雀初时想到了之前的事，但很快又意识到这不是同一个人。气场不一样。
　　“怎么搞得自己这么狼狈？”那个人戳了戳她的脑门。
　　云雀抬眼，张了张口，发出嘶哑的低鸣。
　　那个人叹了一口气。他黑衣长发，短剑在腰。云雀环顾四周，感到一阵恐慌。到处都是人。有人在炫耀武力，有人在论辩，有人在交易买卖。奇怪。很诡异。她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多的人。怎么可能，一时间，有了这么多的人？
　　“呐，你的修为应该是比较高了，为什么还不会化形？”
　　那个人继续问她。
　　云雀被他这么一问，着实愣了一下。化形。如同刻在脑中的理论被回想起来。她会这个。因为所有人，在她看来都是本来形态，所以，她一度以为这不必要。
　　可是，现在看来，大家都是人。
　　于是她飞了起来，从羽毛末端到血液交汇处，一股气息自周身游荡开来。她化身一个绿衣少女，轻轻落到地上，扬了扬自己的衣袖，看着太阳。阳光透过衣袖射过来，她眯起了眼睛。她放下衣袖，走了几步，因为第一次化形有些不熟悉人体，自己绊住自己，跌坐到了地上。于是看着她的那人笑的很欢。
　　“呐，我是平清奕，”他向她伸出手，“要不要来关东呢？”
　　“我是出云轩辕的。”云雀犹疑地回答。“住在播磨姬路。”
　　“出云如今归了紫崎氏，轩辕如今却在山阳，只剩下一大帮活死人。”他没有收回手。
　　云雀看着他，凝神半晌，握住了他的手。
　　——闹铃骤响。
　　她半梦半醒，凭感觉爬起来，迅速穿衣洗漱。她夹起面包牛奶就出了门，向学校奔去。梦里的一切变得恍惚不清，她只记得，印入眼帘中那满目的绿，和某人伸出的手。
　　柔和而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