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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再临襄阳 ...

  •   一月前,段傲白甫一回到临安,便接到仇玉邀请泛舟西子湖上。

      二人未请艄公,也未领随侍,仇玉驱舟,段傲白棚内斟茶,直至湖心,四下寂寥,仇玉这才钻回船篷内,抱拳欲跪,却是被段傲白抬手托住。

      “我曾说过,仇大哥私下里不要跪我。”

      仇玉闻言更是愧疚难当,一时间重重叹气,却也只得顺从落座道:“郡主料事如神,不论泸寨截杀还是磐华宫行刺,的确都与这巴蜀孟氏脱不了关系。”

      “那日山火几乎将黑衣甲士烧尽,却不似那猴娃所说的一个没跑掉。”仇玉从怀中掏出一块甲片,“张伯当日派了几人断后,却被他们发现了这几名逃窜的甲士。原本是想拿活的,然而那几人却已几乎被烤熟命不久矣,唯将庄九放了出来,追了一路,却是在夷陵附近跟丢了......不过瞧那方向却正是往蜀中走的。”

      段傲白接过那块焦黑的胸甲细细观摩,与他们段军的方形甲片不同,此甲用的是鳞状甲片,走线也更加细腻。

      “郡主瞧这片高圆领,能直接护住颈侧。”仇玉指向残甲上端一截高高竖着的皮革片,接着又将残甲从内整个翻转过来,漏出内侧密密麻麻绑着的小铁符,“在下斗胆一猜,这应当就是武侯改良的筒袖铠了。”

      “从前可真是轻看了他,若是我当初答应与蜀军合围南滇神兵,说不准还能早些瞧出端倪。”段傲白自嘲轻笑,“依仇大哥看,这细作出在哪边了?”

      “仇玉私以为是郡主这边。”仇玉顿了顿,似乎是在理顺措辞,“王爷生性多疑,平日近身侍奉的只有各位姨娘,在外更是亲力亲为,而郡主身边四位娘子再加上于娘子,却是常待在军中且有机会探得消息的。”

      此话终于是借仇玉之口说出,段傲白也不得不面对这个她一直不愿设想的可能。说实话,她哪怕疑心仇玉都不愿疑心自己的侍女,毕竟四人在她身边都待了数年之久,多则十余年,最少的也已六载。若细作是宝珠还好,若真是出在她们四人之中,那便意味着她起码有六年的起居都暴露在一个对她心怀不轨之人的眼下。

      这叫她如何不胆寒!

      段傲白若有所思地点头,很快又忽然摇头,“不会是织心和梳棉——这两年她在我身边的时间不过几月,宝珠赶不及御爪画像那一回,至于妲绛,我出生那年她入府......”

      仇玉迟疑接道:“那便......只有礼浼了?”

      ......

      这是段军第一次同蜀军正面交战,虽说段军核心四营的骑兵向来是无往不利,可真到了战场上也不敢托大,交代了尚朋义照看猴娃与礼浼,段傲白背上大弓提刀出帐。

      老规矩——奔袭赤饕余,冲锋乌刃,段傲白上了乌刃马背,只用片刻便整顿了营中五百骑兵,向东南一迂回,而后擎着一对马刀,如离弦之箭般刺入敌阵千军之中。

      蜀军果然来不及止步转向,骤然被定西营切断,一片人仰马翻,蜀军骑众皆是黑袍黑甲,还多骑黑马,远远一看倒像是掀起来一阵黑浪。

      第一冲收效显著,对方倒下的人马少说一百,段傲白策马北走边回头一望,定西营骑兵都脱阵跟了上来,于是大喝一声左瑛,左瑛立刻掏出号角吹了个长调。

      一瞬间,定西营内齐齐发出数千支羽箭,若不是天黑难视,场面一定相当骇人。

      有隆隆马蹄和号声作引,这几轮箭矢准头也相当好,不断有蜀军坠马,接着又绊倒后面的马匹。

      这时定西营内又传来号声,段傲白早便将骑兵掉过头来,闻声再度领头向南冲去。这一回,方冲至阵前便已接近段军营地,段傲白没再率军脱身,而是将马刀收在后腰,拔出焚秽利落砍杀。

      织心提枪上马,掠过一众蜀军冲至段傲白身侧,“回郡主,郭别将已率人东撤,郡主放心交给属下,最多拖一盏茶就成。”

      段傲白边听边斩了几名冲到近处的甲士,接着问道:“松油呢?”

      织心也是不断奋力突刺,语气略带焦急,“都已布置好了,还请郡主快快抽身!”

      “仇玉呢?”

      “已去了北面高坡。”

      段傲白这才放心点头,“好,再撑片刻你便与左校尉东撤,撤走鸣号!”

      织心高声答是,接着回身继续拼杀。段傲白掉转马头,到大营口拔起那根自己随手撂下的鱼叉,却是绕着营地慢跑几圈,又将茅草枯枝铺地更均匀些,做完这些,她朝北撤远了些,却也是瞬息就能奔至营地。

      织心不知段傲白去向,只当她是依约先一步东走,于是一盏茶的工夫刚过,那敌军步兵逼近之时,织心与左瑛等几名校尉一同率军抽身向东北奔去。

      营中还有几只鸡鸭唧唧咯咯地叫着,两军交战杂乱不堪,蜀军一时间竟难以发现定西营大部早已撤走,还以为段军是在突袭之下惊慌逃窜。

      东方忽然传来一阵号角,段傲白身后响起一阵马蹄声,接着是擦火拉弓,一支燃烧着的羽箭飞向营中,整片大营瞬时火光冲天。

      依旧是松油烈火,黑衣甲士顿时四下逃散,再也无心追击定西营。

      段傲白掉转马头,目光对上身侧仇玉,神色森冷,“这蜀军还真是不长记性。”

      ......

      次日傍晚,定西营抵达襄阳城。

      距上回来此已有一整年,城中百姓却仍一眼便认出定西郡主,只是她身旁没了那位威风凛凛的西戎将军,自己却着甲配刀,身后人马也略显狼狈,甚至还有挂了彩的。

      饶是如此,襄阳百姓也总归记得段家人的恩情,不曾畏惧,更不似去岁那般大气都不敢喘,反而都捧着瓜果点心,挂着笑容紧紧围拥住入城队伍。

      如今襄阳城内驻军三个团六百人,理事的正是原殄虏营别将呼延宽,即呼延兴邦唯一仍在世的孙辈,而宝珠的父亲叔父竟都已做了校尉,各统二百人。听闻段傲白率定西营入城,呼延宽赶忙放下手头公务前来相应。

      经历随军一年,宝珠早已不再排斥与亲人见面,段傲白由她回家叙旧,而后喊上仇玉、呼延宽、郭骋,又叫妲绛押上礼浼一同入了府衙。

      几人与段鹤来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家中长辈又都是共同搏命的战友,得知段鹤来死讯,心中皆是愤恨难平。

      礼浼狼狈地瘫在众人面前,右腿根的血早被妲绛止住,可钻心疼痛仍使她额间不断冒出冷汗。不待段傲白开口,礼浼却先悲泣道:“郡主为何如此待礼浼?属下自觉做事尽心尽责,郡主对属下所烹菜肴总也是满意的......”

      “为何如此待你?”段傲白不由大笑两声,“我倒要问问你!我一向待你不薄,从乞丐堆将你捞出,教你读书习武,予你尊重......为何到头换来的却是你的背叛。”

      “属下不曾背叛郡主啊!”礼浼满面倔强与委屈,泣涕涟涟,不知内情的妲绛甚至都有些不忍。

      “不曾背叛?”段傲白朝门外喊了一声,猴娃便颠儿颠儿跑进屋来,手里还提着一只不停扑腾的林鸮,灰褐色,赫然就是头天夜里江边放飞那只。段傲白将它脚上绑的信笺拆下,正是蜀人回信。

      段傲白向呼延宽借了把匕首,轻轻压在礼浼颈间,“且不提别的,暴露定西营军况与扎营位置给蜀军的,是你吧?只这一点,我就可依军法将你就地杖毙。”

      礼浼在厅中无所依靠,撑着身躯的两只手也一直在发抖,段傲白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腮,“南滇、阽皇、辽东军,也都是你报信吧?只是我未曾想到,那孟佐斯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

      “他许了你什么?金钱?权势?还是感情?”段傲白凑近礼浼,轻易地捕捉到了她的神情变化,“感情?总不会那姓孟的许了你做皇后,以至于你背弃旧主,这样为他卖命?”

      礼浼面颊上很快被段傲白扇出了巴掌印,嘴唇也被咬得破了皮,却是似乎被戳中了痛楚,继而开始癫狂大笑,“背弃旧主!段傲白!你真可笑!孟佐斯从没给过我任何好处,他只是给了我一具躯壳!”

      段傲白一怔,这倒是格外出乎她意料了,给她躯壳,那便是父女......可是,怎会有父亲将女儿送到地位远低于自己的侯爵府中做个婢女?

      “段傲白!我父王是皇上亲表兄,我外祖母是先皇长姐,论出身论容貌论天资我哪点比不上你?若是我在蜀中长大,封郡主定比你早!缘何你能被家人视若珍宝,而我,不到十岁就要被我爹扔进乞丐堆里,去你们段家当个下人?”说到此处礼浼已是泪流满面,却被段傲白用刀尖儿挑起下巴。

      “我很同情你,小礼浼。”段傲白,“但你在段家待了六年,我可曾有一件事亏待过你?你若并非自愿,不想回蜀中大可同我坦白,我能接纳你,段家也能保住你。”

      “我凭什么不回蜀中?那儿有我爹爹兄长!”礼浼口中血沫越来越厚,“事到如今便告诉你,我就是自愿为之,就是恨你妒忌你,我要除掉你父兄,留你一个人被我慢慢折磨!”

      “造成你如今苦难的是你父兄,你来恨我?”段傲白轻声叹气,攥住匕首的指尖却也开始微颤,“原本看在咱们多年相处的情分上我能给你个善终,可是,你手上沾了我兄长的血。”

      “我记得襄阳城也有户孟姓屠夫,他家猪圈不小。”段傲白抬眼看向众人,呼延宽点头道是。

      段傲白半蹲到礼浼身前,双目爬满血丝,礼浼似乎被她外放的戾气震慑住了,不断地往后缩着。

      她的刀尖游过礼浼双肩腋下,温柔地轻启朱唇,“就人彘吧,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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