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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4、15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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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美不是小心翼翼控制出来的,而是爆发出来的。
破釜沉舟,竭尽所能。
不惜一切代价,勇往无前,成妖,成魔,成神。
她的生命爆发得那么惨烈,鲜血淋漓,比汴京正月里的烟花更绚烂,比喷发的火山神迹更炽烈,见者到老到死也忘不掉,永恒篆刻进记忆深处。
开封府簇拥回了曾经的小吏,周围众人讨好地阿谀奉承,恭喜贺喜的吉祥话,嘈杂不断,分外吵闹。
公孙师爷带着两位医师,认真地处理朝廷新贵身上的累累伤痕。棉纱布浸透了烈酒,轻轻擦拭,消毒一道道的皮开肉绽,再用烧红后的医用烙铁烫上去,物理封闭断裂的血管。人|肉的焦香漫入鼻腔,一缕缕白烟打着弧儿升起。
如此剧痛,她却连吭都没吭一声,只是手抓紧了木案,留下深深的指痕。
何等坚韧的意志力,公孙策暗暗感慨不已,又怜又痛,钦佩入骨。
历尽千锤百炼,又或者是,千刀万剐,新贵的短打劲装破破烂烂,头发也狼藉不堪。
心力交瘁地伛偻成龙虾状,低垂着脑袋,长久地静默,脸上青紫浮肿得可怖,眼睛毫无焦距地看着青砖地面,神情痴痴木木。
“咿,好了,我中啦!”
突然间傻笑一声,腾地跳出红椅,撞掉了近桌的医药箱、花瓶,稀里哗啦狼藉一地,跌跌撞撞,手舞足蹈地朝外狂奔。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中了!我中了!哈哈哈哈哈哈哈!谁还敢欺负我!谁还敢!……”
众人被斗生的异变吓得三魂去了七魄,面面相觑,立刻冲出去抓,气喘吁吁地跑在后头,呼天抢地:“徐大人,徐大人!这里是禁城呀!岂敢放肆!……”
武状元的身手岂是普通人能撵得上的,矫健地翻出朱墙,摔倒在了珍奇花木中,头发也散了,鞋子也歪掉了,又哭又笑,扭曲混沌,蹚进了池沼中,惊得大群锦鲤立刻调转方向逃开。
迎面走来了一队巡逻的禁卫军,众人赶紧拦下,叫救命。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先把气喘匀了,有事慢慢说。”队长沉声询问,安抚七嘴八舌的诸位。
众人指指新贵消失的方向,呜呼哀哉,汗流浃背。
“我们的武状元,竟是喜极而疯了啊!怎得如此没福气!……”
“烦劳您诸位,快快把她抓回来,禁城内来来去去的皇亲显贵何其多,万一冲撞了,那还得了……”
“好,我们知道了。”
禁军队长立刻通知当值的长官,各处协调查找。
回院又迎见展大人,拎着一提高高的食盒,装满了从御膳房带来的美食,荷花莲叶羹、鹅掌鸭信、燕窝汤、桂圆糯米粥……香喷喷,热气腾腾地摆满小半桌。
“她人呢?”疑惑,“还没包扎完?”便走去撩幕帘。
“人没啦!”
众人焦急地告诉家属,如丧考妣。
“疯掉了!”
“跑了!不知道飞哪儿去了!……”
丈夫脸色瞬间变了:“你们最后见她是在哪个方位,往哪个方向飞走了?”
众人七嘴八舌地跟他交代,噌的一下,展大人的红影也没了。
……
“中啦!我中啦!哈哈哈哈哈哈哈!谁还敢欺辱我……”
癫狂的哭笑声传出去很远很远,破坏御苑景致无数,碰到了几波宫娥、太监,撞到了几波权贵,还好死不死地偶遇了老东家,安乐侯。
庞侯爷在太湖的画舫里享受人生,三层高的奢侈船舫,悠哉悠哉地行驶在粼粼碧波中,仙妃美姬,靡靡之音。才子俊秀们簇拥着慵懒的纨绔,喝得红光满面,种种风雅,吟诗作赋。
十日后放榜,新科进士,跑不了,大概就是这里面的几位。
“什么动静?给本侯拖到僻静地,打杀了去。”头枕着臂,不爽地睁开桃花眼。
席地跪坐的两排乐师战战兢兢,恐惧地拨错了音。
清风徐然,岁月静好,悠悠拂开云锦纱帐,庞侯爷的视线触及到了外面的景致,仍然保持姿势不动,大腿翘二腿。
“哟,是它。”
兴味盎然,轻蔑地笑说:
“爷的旺财这是怎么了?”
才子们观望了会儿,察言观色,小心翼翼地给纨绔陪着笑:“似乎是得了失心疯。”
“怎可能,本侯的旺财最狠最黑了。”漫不经心地张嘴,安乐侯含住美姬剥干净的荔枝,略作咀嚼,顺滑地吞咽了下去。
近旁小小声,唯唯诺诺地推测:“许是高兴极了,受不住刺激呢。”
听说徐氏明文者夺得了武状元。
在全面公开放榜前,便已经确定了的武举科举头魁,天子钦点。
实在让所有考生纳罕,仰而生敬。
“至于么,”皇亲国戚不屑地翻了个白眼,嗤之以鼻,无法理解,“做条狗上狗,驴上驴,便乐呵成了这幅磕碜德行,真是下贱。”
寒窗苦读了几十年的文举人们沉默了,靡靡的丝竹之音继续,画舫中的气氛渐渐压抑。
阴郁笼罩在每个学子的心头。
至于。
“嘬嘬嘬,”权贵雍容闲适地坐了起来,突发奇想,使用了以前的召唤信号,他将两指夹在唇中,响亮地飞了个口哨,立刻吸引到了失心疯病人的注意力,大声地开心逗耍,“旺财!来!来主人这里!嘬嘬嘬,嘬嘬嘬嘬嘬嘬……”
不停地模仿召唤哈巴狗的声音。
失心疯的重症病人朝他远远地望了一眼,然后不再到处乱跑了,生根一样钉在原地,死死地钉着画舫的方向。
“嘬嘬嘬嘬嘬嘬……”
旺财大轻功甩起,飞了过来。
重重地落在了画舫顶层,眼眸血红怨毒,气喘如牛,颤抖的双手缓缓地握上了刀柄。
“侯爷……”
文举人们惊恐万状,脸色煞白煞白,低低地惊恐:“别出声了,别再出声了……这人不对劲……”
谁都无法预料疯子的下一步行动。
如果安乐侯出事了,画舫里的全部陪客都要遭殃,庞太师的滔天怒火下,他们的家人无一能幸免于灾。
害怕得全身颤抖,众才子仍然咬牙阻挡到了权贵面前,纷纷地把纨绔保护到身后,舍命奉献。
“你们让开,”安乐侯不咸不淡地道,自诩高贵,唯吾独尊,无比放松闲适,“她不敢。”
“………………”
“让开!”
森冷下令。
儒生们缓慢地让开了。
“……”
“……”
于是曾经的主与奴对上了视线。
“跪下。”
凌驾法理之上,草芥人命无数的皇亲国戚说,高贵矜傲地以眼神示意。
“徐大人,你不过是个四品官而已,理应给本侯行礼。”
“……”
“……”
丝竹之音停了,此间里,一切活物屏住了呼吸,死寂得针落可闻。
徐明文的武学修为很好,非常好,所以在这种窒息的静谧中,她听到了十七个擂鼓般的心脏狂跳声。
包括安乐侯胸腔里的。
他其实在暗暗害怕。
所谓的权贵,也并非神明。
它们只是寄生虫、剥|削|者而已。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左右活动僵硬的脖颈,发出嘎巴嘎巴声。她锵地抽出了双刀,赤足踩着泥泞的脚印,向前走了两三步。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若士必怒,伏尸二人,流血五步,天下缟素。《战国策》
精神病人浑浑噩噩的脑海中浮出。
每个人都只有一条命,这是人间唯一的公平。方寸之间,互换人生,权贵拥有的幸福远比牛马多,值。
权贵瞳孔骤缩,抓住伺候的宠妾,随时准备扯到面前挡刀替死,被上位者积年累月深爱着的宠妾满眼难以置信,吓僵成了等死的兔子。
“明文,不要。”
后方湖心亭里的红影道。
“千万不要,你承担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