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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3、1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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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的展昭是什么样的来着?
最初的展昭是南侠。
是青葱单纯的展大人。
为了保护清官的生命安全,自愿戴上鹰犬的沉重枷锁,一腔热血跃入无边无垠的粪海,化为忠心耿耿的护卫。
你逗他下,猫耳朵连带半边脖颈都会染红。
再逗他下,他会恼。
再逗,炸了毛的羞涩大猫落荒而逃。
留下大姑娘小媳妇老婆子暗笑,芳心萌动,烂漫的花开时节,满楼红袖招。
正直善良的青年才俊,嫉恶如仇,对待腐|败贪佞的敌人如秋风扫落叶般冷酷无情,对待平民百姓……他从平民百姓中来,回平民百姓中去,如鱼得水,一家亲。
初期皆纯朴。
中后期官|僚|化、体|制化越来越深。
最后完全脱离群众,高高在上。
所谓的威严、神圣、凛然,使人仰望生畏。
“……”
无法形容置身常州展园的冲击,恢宏的古建筑群,层楼叠榭,走鸾飞凤,占地近千亩。
整座山,以及山下广袤的土地全是他们家的。田地里挥着锄头,面朝黄土背朝天,挥汗如雨,密密麻麻劳作的农夫、农妇,全是属于展氏的佃农。
一如盘踞其它地方,为虎、为王、为皇帝的豪贵世族。
最初的展大人,那个二十岁出头的理想主义青年,两袖清风,物欲横流中茕茕独立,比之今日的千万资产丰厚,差不多可以算是个穷鬼。
最初的展大人,绝干不出以权谋私,打压老家其他宗族,扶持壮大亲缘宗族的政|治行为。
漫长的时间洪流侵蚀万物,一切都在随着年月的流逝而变化,包括此时此刻自认金坚的道德与信仰。若按圣贤书里的评判标准,越来越堕落得面目全非,若按血肉现实里对成功的评判标准,则是越来越臻于成熟,变得老练、聪明、务实。
二十来岁的展昭是那种稚嫩纯澈。
两世近百年的老者阅历,修炼成如今口蜜腹剑的怪物模样。
倘若人能活两百年、三百年、五百年、千年、万年,那么会成长为何种奇形怪状?还会局限于时代道德、时代法律的桎梏么?
就我个人走过的崎岖长路而言,处世的经验丰厚以后,真就道德灰飞烟灭,无所吊谓了,一切向利益看齐,思想并行为,淬炼得仅剩逐利避害四字而已。
“你在想什么,神态这般恍惚?”
大宅院,移步换景,进入小桥流水的游廊,穿过桃花缤纷的青砖拱门。
十指相扣,轻柔地侧脸询问,耳鬓厮磨。
“……”
“……没什么。”
一下子回神,收回遥望远方园景的视线,低眉顺眼,摇了摇头。
“我是你的丈夫,上了你的男人,你不该对我遮遮掩掩。”伤心地压低声,难受地谆谆教诲,“两口子间该无话不谈,亲密无隙。”
“……”
自作多情种了,大人。
从未认为您是伴侣,就一获取武学资源的踏板而已。
所受教育不同,根深蒂固的男尊意|识|形|态、不可磨灭的女|权|意|识|形|态,现代独立女性与封建时代的男性,在精神层面存在厚厚的生殖隔离。
官僚兼大地|主。
地方世家,贵族特|权|阶|级。
他变成了符合事物客观发展规律的样子。
“啸岚山庄是汇聚全族之力建起来的,宅院多,住的人也多,亲友间互帮互助,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可热闹了。”
絮絮叨叨地叮嘱。
“咱家是三房,等会儿拜过了爹娘,我再带你去大房、二房、四房走动,见见大伯、二伯、四叔家里的兄弟姊妹。”
“你要与妯娌好生相处,该叫伯母就叫伯母,该唤小姑子就唤小姑子,葵晴堂姐、彤淼表妹……她们虽然叽叽喳喳有些吵闹,但都是心地很善良的好人。”
地方民俗,聚族而居。
方便战乱动荡时期,抵御外来的匪患、兵患风险。
展昭的爷爷生了四个儿子,展昭的爹排行老三,于是他们家在族里的称呼便是三房。
展父年逾半百,硬朗而略发福,两鬓掺杂着丝丝银白,唇上与下巴留着淡淡的苍青胡茬。封建大家长,宽袍大袖,沉稳、和蔼而暗藏凌厉。
退隐出江湖纷争的高手,精神矍铄,老而强健,单臂抱着七八岁的小孙女,步伐虎虎生风。
岁月不败富养的美人,展母保养得当,雪肤乌发簪着珠翠,戴着最新式的珍珠项链,中年贵妇看着跟三十来岁似的。
高门主母,端庄大气。
葱白的芊芊素手抹着上等的润肤脂,丁点儿干活吃苦的薄茧都没有。黑白分明的美眸清澈健康,跟寻常劳苦百姓的黄浊、血丝、暗沉,天上地下,云泥之别。
展母很美。
大儿媳,展吴氏(咱得尊称嫂子)。
以及展昭大哥豢养的几个妾侍,展林氏、展胡氏……环肥燕瘦,都各有动人风韵。
糕点美食,热茶氤氲。
坐在妯娌女眷里,热络的闲话家常中,没由来地抚摸了下自己的眼角,在右脸颊缓缓地下滑,感受着皮肤的粗糙、疲老。
陌生的自卑情绪隐秘地蔓延上心头,我比她们所有人都风霜,乍一看,百花齐放的莺莺燕燕中,最难看、最不和谐的那个。
若使不明辈分的外人来判断,单凭外貌,饱经沧桑毒打的刑侦捕头比展母更像中老年人。
“……”
展昭图个什么呢?
他性|癖那么怪?
“你是在熊飞衙门里做事的官差?”惊异得难以置信,心疼不已,“水做的女儿家,该是高高养在闺阁里,父母兄姊娇宠着,娴静无忧地绣花、读书。怎么离经叛道,假装作了男人,去干那等脏活粗活。”
“……混口饭吃。”
准婆婆出手相当阔气,赠送了一串银镶翡翠的软镯,轻轻地卷上去袖子,眼帘低垂,亲自为之戴上。
打开手掌,抚摸着触目惊心的陈年疤痕、厚茧,无尽轻柔。
“好孩子,你受委屈了。”
“从今往后,再不是孤苦无依的孤女了,咱们有家了,有族亲了。舒坦地过好日子,什么外人都不敢欺负你。”
“……………………”
独惯了,我真不适应被人对待这么好。
还是个慈祥的女人,跟现代的母亲相仿温情,惹人肺腑悸动。
“弟妹,莫木讷了,叫娘亲呀。”
紧挨坐在旁边的大儿媳晃了晃胳膊,笑吟吟地提醒新妇。
大府邸里规矩繁冗,吃穿用度,处处阶|级森严。妾室簪发的绢花都是绸缎做的,虽然好看,却容易腐坏。这位嫂子身为正妻,用的是金线密织,穿宝石珠子做的。衣裙花团锦簇,明丽艳烈。
“快叫呀。”
善意地催促。
“……娘。”
垂着头,不自在地揪扯着手帕,细若蚊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