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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3、5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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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民是庶民,商绅是商绅,胥吏是胥吏,官僚是官僚,皇亲是皇亲,云泥之别,地位相差太远了,压根不在一个世界里。皇亲贵族以下,各层人群有各层人群的血肉长城去筑就。
凭什么,要他们为了八竿子打不着的另一群,去表态,去配合付出。
于我们何益?
他们问。
“管事的,劳您受累,清场。”
“哎,是是是……”奴颜婢膝地应诺,转过身,显出烟花柳地,镇场子的狞恶来,“姑娘们,小伙子们,撤撤撤,大人们谈正事,该回避,都下去了噢——”
上茶点,添香。
谈及这些年基层愈发肆虐的拐|卖犯|罪:夜里被翻篱笆入户,石灰粉烧瞎眼,抢走孩子的农民家庭;走亲戚路上被掳进马车的城镇少女;书院失踪的寒门少年;车站闹市,仗着团伙势重,光天化日明抢妇人牵着的儿女,抱起来就跑,消失进茫茫人海,无法追及……
“……这些与我们无关,他们只敢欺辱平民老百姓,不敢碰大户。”
是么?
刑侦名捕请示地看了眼自己的直接上级,得到校尉官无声的应允后,不带情绪地森冷继续。以官衙统计的宏观数据,摆出逐年递增的相关犯罪事实。
“初始它们只敢动偏远乡野的穷苦人家,我们没去竭力扑杀,觉得太远了,不值得牵动平稳的大局。”
“后来它们开始把獠牙伸向乡间的富户,我们觉得那些大吵大闹的受害者忒不懂事,不晓得朝廷的颜面有多重要,捂住他们的嘴,不允许发声。”
“再后来城镇的居民区,开始有女人学生神秘失踪,人间蒸发……”
“再后来……”
黑|市的展览售拍笼中,出现了戴着|口|枷的断臂世家子。
几位大佬手中的解酒茶猛然一抖。
“术业专攻,隔行隔座山。可以理解,诸位皆是忙于营生的体面人,对那些零零散散分布在全国各州、县、乡的恶性拐|卖刑案,没有直观的感受。”
所以她用现代数理的方式,绘制了张折线统计图,直观明了地展现近三十年来的猖獗趋势。
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枝繁叶茂、荫天蔽日,不止局部地区拐|卖犯罪的密度在上升,且纵轴,还在不断地向邻近政区扩散,犹如癌症到处感染。
官|僚尸位素餐,要么忙于党|,|争|弄|权,要么沉溺于淫靡享乐;小吏蝇营狗苟,忙于吃|拿|卡|要,欺压良民榨取油水;朝廷忙于歌功颂德,粉饰太平……整座王朝皆在醉生梦死,今朝有酒今朝醉。
有些东西,即使干徐明文他们这行的,没上来之前,也说不清楚到底严重到了何等地步,只是一种模模糊糊的感觉而已。
直到了升入了一国帝都,有了足够的权限,调取使用,最高司法重器的藏经阁。对比、汇总,旧些年在地方的经历,才终于剥开云雾见天明,看清楚了究竟多么触目惊心。
李青峰缓缓地出声,随口讲了个已经涉及到豪门大户的案例:
淮阳北地,某老将军家的千金,乘着轿子,带着家丁,拜庙途中仍被掳走了。找回来时已经晚了,人已经毁了,万般无法,把疯疯癫癫的女儿下嫁给了一个百夫长。
“我知道你们不在乎这桩惨案,”刑侦名捕紧紧地配合着师傅的节奏,“可设身处地地想一下,倘若这个出事的女人,变成你们的女儿,你们的亲姐姐,亲妹妹,亲孙女,亲姑嫂呢?……”
他们还能做到无动于衷么???
“……”
“……”
一片沉默。
寂静中,昏黄的火烛细微地噼啪作响。
“好吧,”暗暗咬牙,“再退一万步,纵使女人不算人,无足轻重。可你们打打算盘,仔细算算账,清白未受过伤害的女儿、姐姐妹妹,她们身价高,能被你们用来孝敬给上头,向上联姻,抱大树不是么?……那是金钵钵。而非向下下嫁,许多年的千娇万宠,白养了个赔|钱|货。”
武官望向夜宴的下位,“赔钱货”这个物化、贬低女子的侮辱性词汇,从女子唇齿间吐露出来时,他隐隐感觉到,自己的部下焦灼似烈火,理智快破裂了。
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纵横捭阖在完全属于男人的政|商世界里,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把今天的事办成。
“……”
“……”
可还是不够切要害。
“当一个人可以成为商品,人人都可以成为商品。女子可以成为翠玉,男子就可以成为红玉,女孩可以成为性|,|奴,男孩亦可以成为娈|,|童。平民百姓的孩子可被拐走贩卖残害,豪门阔府的孩子,在家族失势垮台后也逃不掉。 ”
“ 这处人间大家是唇亡齿寒的,不是孤立的,没有人、没有家族可以置身事外,独善其身,化为一座世外桃源的孤岛。盛筵终散,盛极必颓,谁能永远站对队?哪个姓氏家族永远不垮台?垮塌之后,跌落安全的高高神坛,你们的儿女子孙同样是无力自保的庶民,是羊。”
且,由于豪门大户的妻妾外室漂亮,他们的儿女子孙通常比普通人更秀色可餐,在黑|市上更抢手。
与其不切实际地祈盼自己的家族永盛不败,不如所有人联手,共同创建干净公正的大环境,保障普通人的生存权利。
“有多少个地区的官衙已经在参与了?”代表淮南商|会的邹姓龙头,仍然谨慎地持观望状态。
“陈州,彬州,惠州,齐州,邳州……”黑|手|套悄悄看了眼主位上的大领导,情|妇与钱财全给他送到位了,他总不能吃了人的孝敬,还不帮人办事吧,“以及开封。”
“虽然很多地方财|政与黄|拐|黑密不可分,腐烂深入肌理,但是咱泱泱大宋从不乏正义之士,无论多么穷山恶水之地,都有人在智勇对抗。”
“我是地方上起来的,关系网在我这儿,各地方的捕快、捕头,刑侦武力,由我徐某人负责暗中纠集、联络。”
团结起来,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倘若你死了呢?”
代表福|建东商|会的陷空岛势力,晴空霹雳,语不惊人死不休。
面对刀子般扫来的凶戾视线,赶忙对众官差认怂,俯首帖耳,作人畜无害状。
“草民没有任何冒犯的意思,纯就事论事,指出薄弱处而已。”蒋四狼望着开封府的大捕头,深深地敬仰其为民做事的金坚品格,遥遥举杯致礼,钦佩入骨,“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恕草民直言,如果我是那些卖|人|口、开黑|窑|子的,我绝对会想方设法地埋了你。”
干掉提出问题的事逼,要比配合各大官衙,上交业绩轻松多了。
“敢问大捕头,在您身陨后,还有哪位官差与您一样,既无家小顾虑,豁得出一身剐,又与您同等的魄力、手腕,可纠集起同样规模的人员饭局?”
“……”
“有么?”
“有……那么两三个。”
游移不定,艰涩地答。
“在哪儿?带出来。让他证明给我们看。”咄咄逼人,死死紧咬。
“……………………”
“您扯谎。”
斯斯文文,一锤定音,向后舒适地倚靠,闲闲地把玩着大拇指上的鸽血扳指,细密的眼睫凉薄地低垂。
在这位刑侦名捕战死后,无人能接过他的火炬继续。全国各州的缉拐网络,重新被打成一盘散沙,重坠深渊长夜。
“……”
底下窃窃地议论,席座间交头接耳。
大商户精明,地头龙狡诈,商讨小半盏茶的功夫,很快达成一致。
“求差爷恕罪则个,实在不敢投。”
收益惠及子孙后世,在很远的未来才能看到。
风险太大了,随时可能崩盘。他死了,拍拍屁股烟消云散,可他们配合投进去的东西,人力、物力、财力……全打了水漂,尤其得罪的诸方黑色|势力,报复起来,能把这些家族撕咬得鸡犬不宁,三代无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