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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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用作饭舍的竹屋中用餐时，暮色四合上来。见着脸色依旧铁青的“猪头师傅”进门点了支蜡烛，又搁下一包未开封的蜡，便行礼离去了。
点蜡烛，很情调嘛。
啜一口清香的绿茶，灯火摇曳，颜杼的脸有一半掩没在黑暗中。
“想必是两位都清楚这个传说吧，雉草寺的封印的那只银狐。”
陆晏搁下茶杯，掏出录音笔，顺便不忘提问：“我听说，狐狸只分火狐和雪狐两种，那这银狐是什么修炼出来的厉害角色吗……？”
“非也非也，”颜杼晃晃自己的手指，“这银狐——其实是火狐和雪狐的结晶，说白了就是说，银狐的父亲是火狐，而母亲是雪狐。父母私下结合，生下了这既非雪狐亦非火狐的小家伙。因为触犯了狐族的族规，父母分别被各族族长杀掉后，这骄傲的小家伙自此自称银狐。”
“火狐司火，雪狐司水，两族从来都是势不两立的，怎么会这么不负责任地诞下孩子……”龙念昕双手抱胸咕哝着。
那会是多么痛苦的事情，只是因为父母分属不同的种族，就被两边所排挤……
“正是因为不被自己的狐狸族群所接受，孤单的银狐形单影只地生活——在这种情况下，只要稍稍让它感觉到一点温暖，它自然就会被吸引而去，”颜杼笑道，“也正是如此，这只饱尝狐情冷暖的银狐，对一个书生，产生了依赖之心。”
再抿一口茶，颜杼的眼神暗下去。
“也是因为动了情，这只银狐，陷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以至于被封印在这古寺，千年不见天日。”
“能说的…详细一点吗？”陆晏试探地问。
颜杼别有深意地望了陆晏一眼，缓缓开口。
时间倒回到一千多年前的唐朝——
银白色的狐在茂密的草丛中奔跑，倾盆的大雨沾湿了它柔软的白色毛皮。
它的脚步相当不稳——仔细看来才发现，它的右后腿上居然插着一支短小的桃木箭。
紫色的眸闪过一丝杀气。
那个该死的狗屁王爷，眼看已经快要咽气了，居然还有办法请到一个真正有实力的道士。如果不是自己的反应敏捷，恐怕现在早就被这箭射的魂飞魄散了。
桃木箭闪烁着令人心悸的绛红色，一点一点地吸收着银狐体内的灵力。
火属性的桃木箭……这不是明摆着要克掉金属性的妖狐吗？
正忍痛想着，身后忽然传来追捕的马蹄声。
体力似乎已经达到极限了……
呵，果然是太低估这狗屁王爷的实力了吗？
苦笑一声，银狐加快了步子。
面前突然出现一片平原。波光粼粼的湖边，矗立着一座早已荒废已久的关公庙。
眼睛一亮，银狐念咒，用自己的影子变出个分身向着森林深处跑去，自己则隐了身形奔向庙前。
一脸无奈的年轻书生蹙着眉，顶着头上的水盆就着将灭火堆的那一点点亮光读书——别以为这是什么修炼方式，任谁在一座漏雨漏的比外面的大雨还厉害的关公庙里读书，除了这么避雨别无他法。
有水滴落在已经将满的水盆中，激起的水花溅湿了书生手中的书页。凝神读书的书生这才反应过来，小心地放下书准备将水倒掉。
“咚。”
外面似乎响起什么东西撞击门板的声音。
他停下手边的动作，屏息向门外听去。
似乎又没了声音。
也是，下这么大的雨，会有什么人不在家里舒舒服服地窝着烤火而要跑出来淋雨呢？
书生笑笑自己的痴，搁下盆慢慢地挪开用来做门的木板。
——就在木板被移开的同时，黑压压的天边突然响了一声炸雷。
紫色的电光以几乎要划破天幕的气势和速度压下来，在天地间劈出一道耀眼的光。
藉着眩目的电光，书生看到了自己脚下的一抹白色。
电光转瞬即逝，书生揉揉眼睛，蹲下身来。
那抹白色依然窝在自己脚边。
——狐狸？
没错，足有一尺半长的白毛小动物，耳尖，嘴长，眼睛——眼睛闭得紧紧的。
书生愣愣地瞅了这只晕过去的狐狸半天，随后愉快地起身拍了拍手。
鉴定完毕，是狐狸。
然后他拎起盆，将水泼到门外，甩甩盆子，转身准备把木板挪回去。
等等。
书生停下来，再次蹲下来。
它晕倒在这里了，也就是说，它病得很严重，或者是受了伤。
书生毫不奇怪地在狐狸的右后腿上发现了一支箭。箭头刺在肉里，伤口向外翻着，不断外涌的血已经将伤口处染成一片浓重的黑色，在雨水的冲刷下，不断有血丝融入雨水中被冲走。
也就是说，如果不救它，它会死。
不管是死于失血过多还是死于体温过低，总之它会死。
狐狸艰难地喘息着，腹部微微起伏，受伤的腿还在抽搐，看起来很痛苦的样子
好吧，娘亲说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虽然不知道救狐狸一命胜造几级浮屠。
书生跪下来，温柔地抱起了狐狸。
咬着牙狠狠地拔出了箭。
伴随着沉闷的血肉撕裂声，短小的桃木箭在空中甩出一道血花。
膝上的狐狸剧烈地抽动了一下，呼吸变得更加急促。
用干净的布巾蘸了清水将狐狸的伤口擦洗干净，又撕开自己的布袍洒上药粉，熟练地将狐狸的后腿包扎起来。做完这一切后，书生终于舒了一口气，将狐狸搂进怀里给它保暖。
好白好软的毛皮，虽然湿透了，不过还是好温暖。
难怪那些大户人家都喜欢用狐狸皮做衣服，有钱人真会享受。
书生的指爬梳过怀中狐狸的毛皮，细心地把狐狸那柔软的毛捋顺。
有点困了。
书生就这么抱着怀中的狐沉沉睡去。
雨停了。乌云渐渐散开。
月光从关公庙那破败不堪的屋顶里射进来，在屋里建造出一根又一根倾斜的柱子。
在屋中央的稻草堆上，一人一狐正在沉睡。
面容清秀的男子怀抱纯白色狐狸的画面，唯美得让人想要流泪。
昏沉沉地睁开眼睛的时候，银狐发现害自己差一点死掉的桃木箭被拔掉了，伤口也处理过了，灵力也在逐步恢复中。
看样子是逃过一劫呢。
抬起头，看到一张熟睡的脸。
相对于人类来说，这个年轻的男子长得相当好看：无瑕的脸颊，高挺的鼻梁，紧抿的唇，还有那双阖着的眼睛——虽然看不见眼珠的颜色，但是睫毛很长很美……啊，不对不对，虽然不知道他救了自己是处于什么样的想法，不过——人类都是即可恶又卑鄙的家伙，所以不可以被他柔弱的外表所迷惑。
这样想着，银狐甩甩尾巴站起来。
没想到稍稍动弹了一下，书生就清醒过来。
一时间，一人一狐大眼瞪小眼。
反应过来的书生愣愣地瞅了自己半天，蓦地伸出手来。
是要袭击我吗？然后把我带回去交给那狗屁王爷吗？果然人类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只会想到自己的利益而已！！
银狐迅速地向后跳开，蜷起背对着书生发出低低的咆哮声。
你如果想要抓住我，就别怪我对你无情。对，只有对每个想要接近我的人都保持着警惕，我才能够活下去……
“喂，你的伤口在渗血~！”书生挂着一脸担忧的神情俯下身来。
别过来！不要逼我！！
就在书生的手将要抚触到银狐的皮毛的那一瞬间，银狐发动了攻击。
它露出尖利的牙齿，狠狠地咬住了书生的手指。
“嘶——”指肚上传来的疼痛一瞬间让书生倒抽了一口冷气。殷红的鲜血缓缓地顺着银狐牙齿的缝隙间淌出来，滴在银狐白皙如雪的皮毛上，怵目惊心。
强忍着疼痛，书生匍匐在地上，伸出另一只手，温柔地抚摸着银狐的身体。
银狐从来没有被这么温柔地抚摸过，它剧烈地颤抖着身体，不安地看着面前的书生。
那张俊美的脸上分明是忍耐着痛苦的神色。
书生强挤出一个笑容：“呐，你没有被这么抚摸过吧？放轻松，我不是敌人，是你的朋友哦，所以，别害怕……”
牙齿不知不觉地放松了。
书生的手一直在温柔地抚摸它，让它觉得很舒心。
终于，银狐缓缓地张开了口。
慢慢地抽回鲜血淋漓的手指，书生只是淡淡地瞟了一眼，随意地甩了甩伤口凝聚的血珠，随后便轻柔地伸过另一只手去。
“你的伤口，裂开了。过来，我重新给你上药。”
应该离开的，不能回应他……
因为…因为人类都是坏东西不是吗？他们砍伐掉了千年的古树，只是为了将它们变成供自己取暖的木柴，他们杀死了狐狸，只是为了那一张张昂贵的皮子……还有那个无恶不作的三王爷，他不仅残害动物，还残害同样身为人类的同伴……
心里虽然这么想，身体却在缓缓地接近书生。
自己的毛发上还残留着书生的体温……
好想，再一次接触那从未接触过的温暖……
自己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只是依偎在一起，就会那么温暖。
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飞蛾会义无反顾地扑向火焰……
因为那种温度，是会让人沉溺其中的……
还有那双眼睛——乌黑，明亮，温暖……
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是独自一人生活，自己不属于任何一方，没有父亲，也没有母亲。
好像生下来过了几天，刚刚能够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已经没有父母了。
被杀了，因为他们相爱，违反了族规，所以被各族的长老下令，毫不留情地处死了。
自己虽然活下来了，但是……
但是还不如死了得好……
对于长着特有的红色毛皮的火狐族而言，长着雪狐族特有的白色毛皮的自己是异类。
对于长着特殊的蓝色眼睛的雪狐族而言，长着火狐族特有的紫色眼睛的自己是异端。
无论是哪一边，都对自己或唾弃，或敬畏，或躲避。
——没有抚摸，没有安慰，更没有爱惜。
只有这个人类。
只有这个呆瓜一样的人类会对自己笑。
即使是手指受伤，也会皱着眉头对着给予自己伤害的狐狸傻傻地笑。
清澈、干净的眼睛，没有恐惧，没有厌恶。
他对着自己伸出了手。
唯一一个，给自己温暖的生物，居然是人类。
我只是，想要得到温暖……
我只是，想要得到安慰……
只是这样，不对吗？
银狐靠近书生的手，低下头去，用自己毛茸茸的耳蹭过书生的手背。
第一次和人类靠得这么近。
但是，不会觉得别扭，反而觉得，心里满满的，是阳光的味道。
书生熟练地绑好绷带，轻轻地拍着银狐的头：“这样就好啦，要记得痊愈之前不可以乱动，不然伤口又会裂开的。”
银狐似懂非懂地仰起头，紫葡萄一般的眼睛滴溜溜地转。
书生微微闭上眼睛，手指上突然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
定睛看去，才发现银狐伸着粉色的舌头，认真而缓慢地舔过自己手指上渗血的牙痕。
真可爱。这么想着，书生傻乎乎地咧开嘴巴笑了。
“这是说你接受我了吗，好高兴啊。”
银狐依然垂着眼睛，安静地舔着书生手指的伤口。
“小狐狸，你知道吗，你的眼睛很好看呢，”书生痴痴地说，“好像夜色一样深邃，又好像琉璃一样干净。”
银狐停止了动作，抬起头来。
“对了，名字~小狐狸，我给你起个名字好不好？你看，你的眼睛这么好看，就像我刚刚说过的那样，我以后唤你璃夜可好？”
璃夜，璃夜……
从今天开始，我的名字叫做，璃夜？
“璃夜，你也要记住我的名字喔，”书生兴致勃勃地抱起发愣的银狐，“我的名字叫做——”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