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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一头倔驴 ...

  •   陆昭兰的住处紧闭着房门。

      不曾出去过,青天白日却不见人,那只有一种可能——主人家现在不方便见客。

      若是周到有礼数的人碰见此种情况,只会耐心敲门,站在门外等待,等主人方便见客时再行拜访之礼。

      但怀真选择了畅通无阻。

      魏符英甫一破开门,她就迫不及待朝屋里大喊:“陆昭,本郡主来看你了!”

      回应她的是“哐当”一声铜盆摔在地上的响声,紧接着是一阵急促的窸窸窣窣衣料摩擦声。

      屋帐后面,他忙手忙脚系衣带的身影显得格外慌里慌张。

      怀真心里突然就有了那么一点儿不自在。

      这点不自在从陆昭兰自帐子后面走出来时显得更甚,她心里别扭着,竟然破天荒拘谨了一回,“我来……看看你。”

      可陆昭兰还没从险些被撞破女身的惊险中回过神来,闻言只是敷衍地点点头,“嗯。”

      随后坐到了屋中的风炉边,拿起小蒲扇,煽起炭火。

      屋中弥漫着一股清苦的药味。

      她晕倒后老郎中给她掐醒了,也没有忘记给她开方子,只看她的眼神意味深长。

      陆昭兰出了一身虚汗才想着先打点水擦擦身子,谁知她就这么闯进来了……

      怀真看着他的背影,吩咐人将他的书箱子抬进来放在了桌案边。

      “我可还给你了啊。”她故作大方道。

      陆昭兰背对着她,仍是敷衍地点了点头,束胸的腰带急匆匆的,系的太紧了。

      怀真也不在意,她将魏符英赶出去后,自己推着轮椅在屋中左瞧右看。

      这是一间不大的屋子,床椅桌架,唯此而已,简直一览无余。

      她转了转又回到了桌案边,趁人不注意,打开了书箱。

      上回她还没有好好看清呢,路引只是过路的凭证,得不到太多信息,只写了:

      陆昭,祖籍永州延唐,泰平十七年生人……

      泰平十七,她在心中算了算,吃了一惊,“你今岁二十有二了!?”

      陆昭兰下意识点头应声,回头看见她又在翻自己的路引,以为她又在找什么乐子,不大在意地随她去了。

      怀真撇撇嘴,自己跟自己嘀嘀咕咕,“竟都这么大了,那……”

      她忽问:“你家中父母高堂可还尚在?”

      “兄弟姊妹有几个?”

      “你的……你的妻子儿女,是、是还在本家居住吗”

      她每问一句,陆昭兰的眼神便都黯淡一分,她一个孤儿,哪还有她说的这些亲人,她掩饰不住难过,不想回答。

      久久没有得到回应的怀真忍不住拔高声音问:“你怎么不说话?你把他们都抛弃了吗?”

      “你竟是一个抛弃妻儿的负心汉!”

      她声音疾厉,像是真的在义愤填膺地指责她,陆昭兰一脸莫名,只好道:“陆昭六亲死绝,孤身一人,并无亲眷在世。”

      好极了!

      啊,不是……

      怀真暗暗瞅一眼她的表情,没有揪着再问,继续翻翻找找。

      身后东西翻动的叮铃咣当声陆昭兰充耳不闻,在她第一次翻过东西后她就把会暴露身份的藏在了身上。

      “这是什么?”

      心中咯噔一下,以为遗漏了什么,陆昭兰立刻回头,看清东西后转瞬勃然大怒,她怎么敢把这个翻出来!

      “还给我!”

      怀真扬着一方手帕,雪青色的绸子上绣着一朵洁白的兰花,她确凿无疑,这是女人的东西。她面上隐然有怒容,不由质问道:“你怎么有这个?是不是你的心上人给你的!”

      陆昭劈手去夺,怀真将它藏在身后不让,“你有心上人了?还是有未婚妻?你怎么能不告诉我?”

      陆昭兰心急,越是想要,怀真越是藏着不给,甚至将帕子藏在了腰后,身体紧靠着轮椅的背,贴得严严实实的不留半点缝隙。

      她没了下手的地方,怀真更是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凤眸一抬,眼带挑衅,那双漂亮的眼睛似乎在说话:你敢来拿吗?

      陆昭兰真敢。

      她忍她嚣张的气焰实在是很久了,从她在大殿上赏她别人穿过的衣服开始;从她在坑底奋不顾身救她,她却数次拿刀想取她的性命开始;从她高高在上目空一切践踏性命开始;从她戏耍自己,自己却处处着她的道开始……一直到现在,她拿了自己亡母的遗物竟然胡说八道!

      她恨得牙痒痒,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这样……这样、这样可恨的人!

      “郡主当真以为,我不敢拿你怎么样吗?”

      她坐在轮椅上,这次终于轮到自己居高临下俯视她,她用着自己都陌生的语气威胁她。

      可怀真处在下位,却丝毫不在怕的,仍然是那副倨傲的神情,甚至轻蔑,“哼!你能拿我怎么样?”

      她的拳头捏得紧紧的,眼中蹭蹭冒火,可怀真呢?她还是一副悍然无惧的样子,看的让人火大。

      陆昭兰握上轮椅的扶手将它抵上桌案,“咔”的一声,轮子被卡住,瞬间动弹不得。

      怀真坐在轮椅上的身体一晃荡,她终于开始从心底腾出了一点畏惧,但抿固的唇角兀自强撑着心事。

      她才不怕!

      陆昭兰瞄她一眼,心底轻哼了一声,迅速反剪上她的双手高举头顶上,脚往前制住了她那条行动自如的腿,怀真犹如身上忽然长出了束缚,被钉在了轮椅上,以一个极其屈辱的姿势失去了行动力。

      “你敢?!”

      “你太放肆了!陆昭,你找死!”

      她瞪大了眼睛怒骂着却无法制止她进一步的动作,陆昭兰探手摸上了她的腰。

      手触及的那一刻,从未被人涉足的领域敏感地往后一缩,弹开了。

      陆昭兰蹙起眉尖,不满地摁住了她的腰,阻止她再动,她继续摸,想在她身后找到那条帕子。

      可摸了几下,就不对劲起来了,掌下柔软的腰弓逐渐变得僵硬,像拉满的弓弦,绷得紧紧的,还在微微发着颤。

      陆昭兰抬头看身下的人。

      怀真不止是腰在颤抖,下巴也在抖,牙齿发出细微的磕碰声,喉咙似哽住了似的,有一点哭音,往日神采飞扬的眉眼难堪地低下,有恨意,但更多的是委屈。

      这幅样子,无论哪里都让人心软。

      陆昭兰立刻停了下来,但却没有罢手,保持着压倒的姿势。

      让人心软……同样的,也让她蓦地生出一股想要将她狠狠压在身下,死死攥着她的腰,再将她搓圆捏扁,一口一口拆吃入腹,吞个干净的冲动。

      她的唇是嫣红莹润的,眼神是楚楚可怜的,睫毛在眼皮下根根分明不安地颤动着,白皙的面庞上覆了一层轻薄的洁白香粉,她整个人都在自己的身下。

      嚣张跋扈的怀真郡主不见了,她换了一副好欺负的样子,柔柔弱弱。

      ……可是她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她的脑子像是被重锤重重砸了一记!呆滞着无法做出反应。

      “放开我。”

      这实在不像是惯于发号施令的郡主能发出的声音,又轻又弱。

      陆昭兰放了她的手,又重新站直身体,像是怕惊扰她,便一动不动。

      怀真揉了揉腕子,从身后沉默地掏出了手帕塞进了陆昭兰手里,“还给你,你可以滚了。”

      陆昭兰重新坐回风炉前扇扇子,完全不顾药汁已经沸腾四溅,毕竟她除了做这个实在没有其他事可以做了。

      至于怀真,她是完全不敢回头看一眼的,她快要被自己的愧疚以及那点幽微的、隐蔽的、令人难堪的心思给淹没了。

      她终于发现自己竟然做着如此可耻的梦。

      怀真的目光像是凝固住了,盯在她随手放在桌案上的那张路引上,像是要把“陆昭”两个字烧穿个洞来。

      她还真是看走了眼,这头蠢驴竟然有如此大的胆子!本以为他只能逆来顺受被自己玩烦了,玩腻了就随意丢掉,没想到他还有些宁折不弯的傲气。

      他不会逆来顺受,他生气了会反抗,会挣扎,他那么大的力气,他……

      他对自己又亲又摸!

      ……可他的身边已然有了别人,他们感情如此要好,以至于他拼着触怒自己的风险也要拿回那条帕子!就那么重要吗?在他心中还有别人的时候,就敢来招惹自己,就敢……这叫她如何不生气?如何不恼怒?

      他拿起笔,在那张路引上尽情发泄,乱写一通,乱画一气。

      “蠢驴陆昭”“一头倔驴”“坏蛋!”“……”

      让你上不了长安,赶不了考!

      “对不起。”

      陆昭兰想了很久,愧疚万分地道歉,怀真抬头看了一眼,浑然不理,继续完成她的“杰作”。

      她絮絮叨叨解释:“那是亡母的遗物,她留给我唯一的东西……我实在不能将她交给郡主把玩,陆昭请郡主……原谅。”

      她说完就转过头想更加真诚地当面致歉,却猝不及防对上怀真写满心虚的脸。

      一张路引已经惨不忍睹。

      又是这样?她为什么总是这样?非要将自己逼到这样忍无可忍的境地。

      “郡主知道这东西对我有多重要吗?”

      “为什么?你是不是觉得这样耍我很好玩?是不是觉得只有戏弄我才能让自己痛快!”

      怀真语结,眼睁睁看着他愈来愈红的眼眶,像是要哭了,忙结结巴巴道:“对不起,我想办法,我想办法,你别生气。”

      “我……魏符英、魏符英!”

      魏符英没料到今日居然还有自己的事,忙不迭跑进来,“小人在,小人在。”

      这屋里诡异的氛围让他不敢抬头。

      怀真将路引甩到他脚边,“给我去办一张新的。”

      他低头捡起,看了一眼,不敢再看。

      可这办事也有讲究,有立刻办、尽快办、迟点办抑或是拖着……不办。

      他这次彻底拿不准郡主的心思了,因为他隐约预感到现在这屋子里做主的已经不是自家郡主了。

      他只好找了个最有余地的答案,硬着头皮开口,“回殿下,现在临近年关,各处事忙,尤其是户部和各处府衙,这路引之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小人估摸着,怎么也得……月余。”

      “不行!”陆昭兰决口反驳,等月余,黄花菜都凉了,还去长安干什么?

      怀真看她反应,立刻曲指扣了扣桌子,瞪着魏符英,“嗯?”

      “小人知罪,”魏符英扑通一声跪下,极为谦卑,“殿下吩咐,小人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可求殿下不要为难小人,毕竟是求爷爷告奶奶磕破膝盖的事,可否宽限……十天半个月?”

      怀真仍旧是抬头看陆昭兰的反应,见他不吭声默认了,又重新闷闷不乐地坐回风炉边。

      她摆了摆手。

      魏符英会意退下,临走瞟了那个沉默的身影一眼。

      唉,郡主要去什么地方,若是那人不恭恭敬敬地打开,她恨不得把门头打下来踩着进去,她一句话就够了,要什么路引?

      那些话他编出来骗鬼都不信,可骗这倔驴一样的傻小子,却绰绰有余。

      但郡主没有戳穿他,不是么?

      ……

      陆昭兰打定主意,在离开前,她不会理会怀真。

      她在身后一句又一句:

      “这画是你画的?”

      “这字是你写的?”

      “这是你打的棋谱么?你会下棋?”

      她在给自己台阶下,但陆昭兰是坚决不会理她的。

      问话停了,身后又响起轮椅擦地而过的辘辘声,她咬紧了牙,眼神倔强着,她确信,自己不会理她。

      直到她的袖子被轻轻地扯了扯,身后低低喟叹,“你怎么……还要人哄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一头倔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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