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城雅歌（原名：爱情故事）》夏奈。

9、第九章

　　那之后，当我妈看着我浑身湿透地走进门的时候，吓得半死，还以为我没考好想不通。结果还没碰到我的身子，我就眼前一黑倒下了。
　　因为那场雨，我大病了一场，高烧到四十度，盐水吊了一礼拜才退了下去，差点没得肺癌。我倒希望我别好起来，还是糊涂着好，清醒了更难受。
　　我比之前更加沉默了，常常对着一面墙能发一天的呆，累了就睡，睡醒了就继续发呆，连饭也不怎么想吃。我经常听到我妈对我爸说“这么下去也不是回事”，我也强迫着自己为了他们吃点，可是一吃多就想吐，每天早晨看到镜子里已经瘦的皮包骨头的自己，我也无可奈何。
　　这期间凌霄驰又打来几次电话，但都被我让我妈以不在家为由搪塞过去了，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让他和我去读一个学校？别开玩笑了，即使是亲兄弟，也不会拿自己的大好前程开玩笑，他不会，他父母更不会。

　　填志愿的那天，学校是通知早上九点去学校的，但我七点就准时地坐在教室里了，比读书的时候都早了半小时。问李老师拿志愿表的时候，她也不问我怎么那么早去，就是随手甩出一张纸，但是看到我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又有点于心不忍，于是很细心地给我解释了一遍，哪里要填哪里不能填。看到我一脸迷茫的表情，又叹口气，给了我一本厚厚的书。
　　“你自己去参考下吧，要读什么学校，虽然只能读专科，但也总比不读好，有些专科的专业还是不错的……”李老师又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以后……好好读书。”
　　我轻轻地点点头，那道炙热的视线灼的我无地自容。
　　我坐在凌霄驰的位置上，看着空无一人的教室，原来三年我都是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度过的。前两年我以一种卑微的姿态在这儿充当着一个师长喜欢同学厌恶的乖孩子，一度活在别人的世界，而最后一年我犹如重生般地开始另一段人生，虽然不是凤凰涅盘浴火重生，而是堕落成地狱的恶魔，但我依然感谢那个把我推入更深深渊的人，他让我敢于面对自己的感情，即使是万劫不复，永无超生。
　　我在他的课桌上用手指一笔一划地认真写，凌霄驰。
　　凌霄驰。
　　我选择了离这里挺远的Ａ市，没有和我爸妈商量过，或许我的离开能让他们稍微开心点，我在只会让他们更操心，所有的所有，就让我一个人来承受吧。
　　至于专业，我想到凌霄驰曾经说过喜欢软件设计，那就这个专业吧，说不定以后还是同行……看，我又开始自作多情了。
　　填的时候手都在发抖，李老师说不能填错，可我怕的是今后与凌霄驰再无交集。
　　有水滴滴到纸上，我吓得连忙用衣服把水吸干，然后胡乱地在脸上抹了一把。
　　结果眼泪越抹越多，大有鼻涕也要跟着一起出来的趋势，索性趴在桌子上，哭了出来。
　　把志愿单给李老师的时候，怕她看出我红肿的眼睛，低着头就匆匆地离开了，走到办公室门口，又退了回去，对着李老师深深地鞠了一躬。
　　能够当您的学生是我的荣幸，当了我的老师，却成了你的不幸。对不起。
　　回去以后，我爸妈知道我填了那么远的学校都急了，我妈又要哭出来的样子，我爸就差直接打电话去问能不能重新填志愿。
　　“爸妈。”我深吸一口气，慢慢开口。“让我去吧，我已经长大了，也该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任了。”
　　我爸坐在沙发上一根根地抽烟，他已经很久没抽烟了。
　　“少抽点，对身体不好。”我伸手拿过我爸手中的烟，按在烟火缸里，是什么时候，他的鬓角都斑白了。
　　老爸保持原样发了会呆，重重地陷进沙发里，我知道，他默许了。

　　那天中午的时候，凌霄驰又打来了电话，我没接，还是老借口。
　　老妈看我明明想接却又不敢接的样子，问我：“他是你同学？好像挺关心你的，干吗不接电话？你和他……”
　　老妈的脸色明显不怎么好看了，看她越问越离谱，我忙堵住她：“没，就是一般同学，其实是我欠了他十块钱，他才天天问我要。”
　　老妈想了会：“那你怎么不还人家呢，被你爸知道又有苦头吃了。”
　　“嗯嗯……我知道，我找个空档就把钱还他。”我捣蒜似的点着头，心里却在想能不能再见面都是问题。

　　后来几天，我迷上了去网吧打游戏，天天想着法子往外跑，我爸妈还没醒就跑出去，一直到晚上吃饭的时候才回来。一方面是为了躲凌霄驰的电话，另一方面我确实迷失在了网络世界里，那里不用在乎别人的想法，不用想到难过的事，也不用担心别人怎么看我，成天过着打打杀杀的生活，到后来连中饭都是买了盒饭在电脑前吃的。
　　有次游戏打的实在困，每天都早起晚归，基本上没怎么睡好，我就关了游戏，又不想回家，于是随便点了个聊天室就进去了。
　　那时我上网就为了发泄，游戏上基本和谁看不顺眼了就“他吗的他吗的”骂，我看着聊天室一个个都在那谈情说爱的就没了兴致，随手就打过去了几个字。
　　“我是同性恋。”这句话我也只有在网上才能那么毫无顾虑地说出来。
　　聊天室里一下子就炸开了锅，走的走，骂的骂，这才热闹呗。一有人骂我，我就十句十句地骂回去，没多久聊天室就剩一半的人了，我正骂的不亦乐乎呢，有个人私底下给我发了一句。
　　“你真是同性恋？”
　　嘿，莫非有和我一样的人！
　　“没错，怎么，你也是？”
　　“不是。”切，无趣，我没再理他。
　　结果过了会他又发来了。“怎么确定是不是同性恋？”
　　我翻了个白眼，这都要人教。“就是喜欢上同性。”
　　“……我不喜欢他，但是又很放不下他。”我注意到了，是“他”而不是“她”，这么说他是个男的了？只不过他的话让我对他很没好感。一个暑假的时间，我已经对同性恋之间的事了解到了不少，常常会去逛逛各类同性恋的网站，当然知道有一种人是属于双性恋的，就是男女通吃的，而和这类人在一起的人，尤其是男人，下场通通是很惨的。我上次还看到一个帖子是说一个男人爱上一个双性恋的男人，结果那男人最后甩甩手结了婚，他却落到自杀的地步。
　　“不喜欢还关心个屁，你这种人最鸡婆了，你不知道这很容易让别人误会？！”我噼里啪啦地打了一大串骂了过去。
　　“……他是个男的怎么会误会？”他被我噎的很长时间才回我。
　　“那你怎么知道他不喜欢你？”
　　“你以为全世界的人都跟你一样是同性恋？”这下我也愣了，半天讲不出一句话，我真的把所有的人都想成我自己了，或者我一直觉得自己其实是正常的。
　　“那万一呢，万一他喜欢你呢？”我也不知道是在问谁，如果我向凌霄驰表白了，他会怎么样？
　　那边很长时间没反应，我等得不耐烦，发了个表情过去，又是很长时间，他才回了几个字。
　　“我不嫌弃同性恋，可是如果是我自己，我，接受不了。”
　　那人说完就下了，留我一个人在发呆，不知道怎么，心里闷的难受，不喜欢还放不下，他搞暧昧搞到男人身上？！要是他在我面前我不揍死丫的，随便地关了电脑，我就回去了，心烦。

　　将近三个月的长假，就这样被我全挥霍光了，时间没保住，人也瘦了一大圈且脸色发黄，钱更不用说了，全花在了网吧里，真是人财两失。凌霄驰起初还是隔三差五地给我打电话，后来慢慢地也就没了消息，倒是我，他不打了我又天天地盯着电话发呆，没出息。
　　出发的前一天，我在房间整理东西，呆了十八年的家，竟然没什么好带走的，只有几件衣服和裤子，倒也轻松。翻衣柜的时候，看到了以前凌霄驰给我买的包，一时间又回不过神来，总觉得明天早上还是能在教室里见面，他会在后面戳着我的肩膀让我给他作业抄。
　　想了想把包塞回了衣柜里，发了会呆，又拿了出来，放在了旅行箱里，又在周围堆了些衣服，好像玻璃似的。高三的时候没敢用，以后，我就在不用买包了，多划算。
　　和我爸妈去道别的时候，我妈说着说着又是一顿哭，女人还真是水做的，我抱住她，帮她拍着肩膀顺气。
　　“妈，我又不是一去不回，等放假了不就回来了么，都多大的人了还哭。”
　　“去去去，什么一去不回，快吐出来！”
　　“得得，呸呸呸！行了吧。”
　　我妈被我逗得笑了出来，说我又变回小时候那猴崽子了。我爸在旁边看着我们，难得也笑了笑，却让我心里温暖许多。
　　“卓然，到了大学你就是成年人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都要有分寸，别那么胡闹了，自己的生活也照顾好。”
　　我在那边一个劲地点着头，这是那件事以后我爸第一次叫我的名字，我差点也要流下两滴男儿泪了。

　　我本来以为我们一家又能回到以前了，毕竟我是他们的儿子，如果……如果没有后来发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