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果说在秋》风裳水珮

2、第一章（1）

　　我已不记得那时的昆明天气如何，体态如何。只记得那所逃难中的名校里装满了才子佳人，装满了诗情画意，只是没有一桩称心如意是我的。我只是个扎两根麻花辫，穿青衫黑裙，身体单薄的年少姑娘。我并不知道我长着什么样的外貌，有着什么样的性格，学会了多少知识。我跟着学校逃难来了这里，没有带着任何理想、真理与抱负。
　　我只是不想回去，不想回到那个深宅大院，成年散发着腐木味的家。那里住着许多的人，人人都只长了一张没有眼睛的嘴。那些人都不在乎我是否应该回去，包括那个在我脑袋里只有一个模糊影像的父亲。他大概有许多的子女，我想肯定是这样子的，所以我被遗忘了。所以，我随着学校逃到了昆明。
　　昆明据说有很多的花。我早已不记得了。我想应该是有很多花，而且肯定是梅花。梅花虽娇却不艳，虽香却清淡。我是在这样的幽香里喜欢上了一个高年级的西北男生。
　　他穿长衫，露出细长的脖子；戴眼镜，却看不见眼睛；悠闲的散步，不爱说话。我曾无意的看见他在梅树下驻足，我对他充满了好感；我曾无意中看见他在防空警报的呼啸中忘乎所以地观察流水实验，我毫不犹豫地决定要喜欢他。
　　我用那河的水第一次仔仔细细地照过我的脸。我在梅林里氤香了我的衣衫。我用小狼毫画下了梅树下的那张脸。
　　青色的墨汁、白色的宣纸、隐隐约约的笔迹，那是昆明那河上的下弦月。曾以为，笔下寻常清淡的人影会和我有关系、甚至会是一生一世。
　　可是，还没等我理清被花瓣打乱的额发，还没等我收干宣纸上的墨汁，那么不起眼的人居然在一夜间就有了妻子。
　　昙花还有一夜的绚烂，而我有什么？
　　我听说，不幸会沿袭，母亲给女儿，父亲给儿子。我的母亲在那个深深沉沉的院落里无声无息的丢失了青春、丢失了笑容、丢失了生命。我读遍了古诗，却不知还有哪一首诗比她的生命更惆怅。她没有爱、没有恨、没有意外、没有偶然、没有遐想，最后也没有了生命。还有什么比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在察觉不到任何爱情的踪迹时就结婚，在还没来得及明白什么是沧桑历历就死去的悲剧更悲剧的结束。
　　我唯恐我要沿袭这样的悲剧。可是，那失落却总是跟随着我，我要躲开它，无论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