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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 30 章 ...

  •   没了钱也没关系,江寒远决定周末在外面打工,怎么选打工的方式就成了一个问题,他的年龄限制,能做的只有服务员一类的职业,而他在晋市的熟人挺多的,他实在不能想象遇见熟人的场景。

      他回家收拾搬离前的东西的时候,看见了一把被自己遗忘的吉他,心里有了一个主意。
      抽了个周末,江寒远戴着鸭舌帽口罩,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出现在晋市可以卖唱的文化街里。

      他把吉他盒放在自己正前方,不停做着心里建设。

      不唱歌没钱,不唱歌没钱,唱歌有钱赚,唱歌有钱赚。
      但他开口很顺利,在吉他将前奏弹完后,他很流畅地唱出了歌词,清透的嗓音立马引来了不少人的侧目。

      江寒远没多大感觉,在吃饱饭面前,自己不喜欢在别人面前唱歌不是问题,一切事都是小事。

      奇怪的是,他连续唱了半个小时,围观的人只多不少,没有一个人向他的吉他盒里投钱。

      落下最后一个音符,江寒远低头看着自己的琴盒,又看了眼自己许久没弹吉他的手指在溢血。好多人以为他结束表演了,用掌声当作对他的鼓励,然后继续向自己该去的地方前进。

      有张百元大钞丢进了他的琴盒里,江寒远顺着百元大钞落进琴盒的路线,抬头看见了一张满脸笑容的脸。

      是一个穿着嘻哈,扎着脏辫的青年,他五指很夸张地戴着五个戒指,手背的纹身惹眼,下唇打了个唇钉,不知道喝水会不会漏出来。

      第一眼看上去……是一个不能招惹的不良少年。
      “唱得不错。”不良少年的声音很随和, “你穿着打扮太好了,没人相信你是卖唱的。”

      江寒远扬头看着他,“你怎么看出来我是卖唱的?”

      “从你眼里看出了对金钱的渴望。”不良少年在他身边坐下。

      要是以前,江寒远一定觉得这句话很好笑,现在他笑不出来,不良少年说的是实话。

      “那我应该怎么办?”江寒远声音没有情绪变化。
      不良少年搓了搓下巴,“你唱,我来帮你。”

      眼睛不会骗人,不良少年的眼神很明朗,江寒远莫名相信他,接着唱起来。

      不良少年像一个游客,陶醉地听着,听到一半见围观的人又变多了,吆喝道:“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大学生周末赚零花钱,投两个硬币幸福又发财咯!”

      江寒远有一句歌词跟着不良少年的吆喝声跑调,他尽量屏蔽杂音,专心致志地唱歌。

      这招数土归土效果却不错,等快收摊的时候,江寒远的吉他盒里装满了大大小小的钞票,叔叔阿姨们听见是大学生,都不吝啬手里的闲钱。

      不良少年不仅陪江寒远在这儿耗了一下午,在江寒远清点钞票时,还教他怎么数钱最快。

      “你要这样数。”不良少年拿起一把绿色的一块钱钞票,拇指沾了点口水,指尖点得飞快。
      “不脏吗?”江寒远接过钞票,学得有模有样。

      “钞票脏什么啊,现在干什么不需要钱?”不良少年说,“你一周的饭钱肯定够了。”

      “嗯。”
      两周的饭钱,江寒远在心里默默地说。
      现在的两周饭钱,是以前一顿饭的钱。

      马上要暑假了,江寒远希望暑假想办法能存够未来高三一年的生活费,幸好学费在高一就已经交够三年的了,不然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

      “好了收好吧。”不良少年把钱分类完毕,全部交给江寒远。

      江寒远接过,摘下口罩,犹豫道:“谢谢,你帮了我忙,我请你吃饭?”

      “都不问我名字就请我吃饭了?”卜醉看清他的脸,微笑的弧度愈发明显了。

      “你叫什么名字?”
      “卜醉,卜卦的卜,不醉的醉。”
      “我请你吃饭。”

      卜醉乐了,“请问你是不是应该告诉我你的名字?”

      “江寒远。”江寒远停了一下,“千里江山寒色远,芦花深处泊孤舟。”

      “好诗情画意的名字。”卜醉把吉他盒收起来,“既然是请我吃饭,那我来选地方?”

      江寒远看了眼周围价格不菲的饭店,垂眸道:“好。”话已经说出去了,不可能反悔,更何况卜醉是好心好意帮他。

      果然,卜醉带他去了一家价格昂贵的音乐餐厅,这家店江寒远以前来过,还有VIP卡。
      等会他结账的时候,得问问VIP卡能不能打折了。

      卜醉好像是这里的常客,熟练地点菜,又和两个大学生兼职的服务员聊了几句,从他们的对话中,江寒远知道了卜醉是晋市大学音乐系的大学生,很喜欢音乐。

      音乐餐厅一般到点了会有各种类型的表演,此时有一位好看的姑娘在台上唱着轻柔的民谣。

      江寒远本来在听他们聊天,被台上的歌声吸引,音乐的魅力在此刻显现,让他短暂地忘记了压在心里的烦恼。

      歌曲结束,江寒远回归现实,看见对面的卜醉在用手机拍他。

      江寒远自认为长得挺帅的,不怕他拍,“菜怎么还没上?”
      卜醉把手机给他看,“帅啊,我发到咱们学校的表白墙,肯定好多人问你要联系方式。”

      “我不是你们学校的。”江寒远说,“我是致远高中的学生。”

      卜醉“啊”了一声,“我以为你和我一样是大学生,在这附近卖艺的都是晋市大学的学生,怎么现在的高中生这么沧桑啊?”
      江寒远蹙眉:“沧桑?”

      “对,我说的沧桑不是你老,而是感觉你好多心事,”卜醉打量着他,“你不会高四吧?”

      江寒远理解了一下卜醉的高四是什么意思,懂了他是在问他是不是复读生,“不是,我快高三了。”

      “那压力挺大的,”卜醉不好多问,“加油,一年后,学长在晋市大学等你。”

      晋市大学是重本,但不是江寒远的理想院校,他想用一年时间努力,冲击国内的顶级院校。
      江寒远心里还是有股不服输的劲儿,他相信可以凭自己过更好的生活。

      服务员端上来了两打啤酒,卜醉有点尴尬,“我以为你是大学生,点了酒,这儿还不能退。”

      “没事,我可以喝。”江寒远酒量还可以。
      卜醉却把他的手按住,“不行,两打都不够我喝,不给你喝。”

      江寒远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他。

      卜醉为了自证,拿起一瓶酒,扬头喉结动了几下,便像喝白水一样喝完了。
      江寒远说:“我想喝点。”
      “你什么时候成年?”
      “还要半年。”

      “到时候我请你喝,请你喝到吐都可以。”在灯光下,卜醉笑起来牙挺白的,“我名字叫卜醉,喝酒喝不醉。”

      江寒远盯着他的唇钉看,想知道会不会漏水。

      卜醉十分熟练地取下“唇钉”,底下的皮肤完好无损,原来只是为了装酷,贴的。

      菜没上一半,卜醉像是怕江寒远抢他酒似的,一个人喝了一打,除了中途去了两回厕所,卜醉连点酒气都不占。

      江寒远相信了,他真的不醉。
      很久没正经吃过饭的江寒远吃了两碗米饭,卜醉在吃饭的时候挺安静的,一口饭一口酒搭配均衡。

      台上的歌曲变成摇滚乐时,他放下手里的东西,跟着其他客人嗨了起来。

      江寒远很羡慕卜醉,他好像随时都有精气神,没有烦恼。
      一顿饭结束,江寒远想去结账。

      “不用了,我刚才去厕所的时候顺便结账了,”卜醉喝下最后一口酒,桌上全是空酒瓶,“这儿一桌最贵的是酒,酒都是我喝的,再让你请客你就亏了。”

      江寒远把掏钱的手收回去,送卜醉五个字,“你是个好人。”

      从音乐餐厅出来,卜醉问:“你住哪里?看顺不顺路。”
      “我回学校。”江寒远指了一个方向。

      卜醉轻咳一声,“周末不回家,回学校啊?”
      “家里出了点意外。”

      卜醉以为意外是指和家里闹了矛盾,“闹矛盾也别离家出走,爸妈会很难过。”
      “爸妈死了,家没了。”江寒远直言,因为没必要隐藏自己的身世,他不觉得自己可怜。

      卜醉震惊地看着江寒远,久久说不出来话。

      江寒远还穿着以前的衣服,都是名牌,用这身行头说出这种话,任谁都不会相信。

      卜醉深信不疑,“那你现在一直住学校?”

      “嗯。”
      “暑假怎么办?”
      “不知道,应该不会睡大街。”

      “你可以住我那儿。”卜醉指了一处地方,“离文化街直线距离两百米。”

      这个地段的房子不论是卖还是租,都不便宜,江寒远想了想,“多少钱?”

      卜醉说:“一个月一千。”

      “可以。”这个价格对江寒远来说非常友好了,高二升高三的暑假不到两个月,只租两个月,就是两千,但在文化街的收益,肯定不止这个数。

      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卜醉说:“其实我最开始以为你是大学生,想拉你组乐队,你歌唱得好还会吉他,长得也帅,很加分。”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个道理江寒远懂,“让你失望了,我没时间做乐队,不喜欢唱歌,吉他弹得也不好,只剩一个长得帅了。”

      卜醉乐了,“你这自夸的方式,很有技术含量。”

      江寒远搓了搓受伤的手指,“我先走了,之后联系你。”
      “好,”卜醉早看到了他的手指,“记得买两个创口贴。”

      江寒远点点头,背着吉他向学校的方向走去,走了几分钟,身后有个人追上来。

      “给你。”卜醉把一盒创口贴塞他手心里。
      江寒远摊开的手多了一盒创口贴,“这个多少钱?”

      “别什么都提钱,不贵。”卜醉往后退,“下次入住我家,请我吃饭。”

      和卜醉挥手道别,江寒远心里对着一个并不在身边的人说:顾泊舟,我现在和当时的你真像。
      但卜醉一定比当时的江寒远更加真实。

      想到顾泊舟,江寒远感觉浑身都温暖了一点。

      *

      期末考试顺利进行,江寒远考完试,便租了卜醉家的次卧,整个暑假期间和卜醉碰面的次数不多,江寒远为了在文化街抢到一个好位置,早出晚归,而卜醉不需要打暑假工,暑假不回家在忙什么,江寒远也不知道。

      江寒远白天卖艺赚钱,晚上开灯夜读,上学期期末考试的成绩给了他很大的信心,他换了居住地址后,也没人找他麻烦,日子渐渐好了起来。

      可他学不会开心,偶尔看东西雾蒙蒙的,心里始终像压了一块石头,有一天他晚归,回去的路上走了半个小时没到,发现自己走错了路。

      走的方向,是他回家的路。
      他没有家了。

      他那天晚上像是一台机器,在城市里漫无目的地行走,走到了天快亮的时候,又在文化街固定的地方摆起了琴盒。

      必须让自己忙起来,才不会想那么多。
      江寒远学会了自我催眠。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和卜醉慢慢熟悉,偶尔碰面还能一起吃个饭。
      江寒远感谢何阿姨教他做饭,让他不至于饿死。

      卜醉不会做饭,每次碰到江寒远吃饭,会拿一双筷子来蹭,十分自觉,作为回报,江寒远不需要买菜,卜醉会在冰箱快空时,将冰箱里的食材填满。

      炎热的暑假,在这样平淡的生活中,悄悄溜走。

      在开学前一天,卜醉和江寒远一起吃着饭,他告诉江寒远,“我放弃我的乐队梦想了。”
      “为什么?”江寒远问。

      “因为家里人不让,我不想他们伤心,”卜醉不觉得可惜,“他们已经给了我足够的自由,我没有遗憾了。”

      江寒远眨了眨眼看着豁达的卜醉,从他脸上真的看不到一丁点的遗憾。

      “所以我打算毕业开一家酒吧!”

      江寒远:“……组乐队不让,开酒吧就让了?”

      “对,因为我家是开酒厂的。”卜醉打了个响指,“开酒吧我爸妈特别支持。”

      这个理由让江寒远一口饭呛到,经过一个多月的相处,发现卜醉的豁达来自于做什么事都三分钟热度,没个正形。

      “除了组乐队、开酒吧,你以前还想做什么?”

      卜醉给他看了自己手背的纹身,是一串看不懂的数字,“做纹身师。”
      “纹身师……”江寒远承认自己对某些职业有刻板印象,比如第一次看见卜醉时,认为他是不学无术的不良少年。

      “对,不是没有意义的纹身纹在身上,”卜醉晃了晃手,“而是让每个纹身充满意义。”

      带着这个设定去看卜醉的纹身,江寒远感觉卜醉手背的纹身是个纪念日。

      “我高考结束第一件事就是去纹身,”卜醉解释道,“这个纹身是我以前养的小狗去汪星的日期。”

      江寒远放下筷子,“你说得对,有纪念意义的纹身很有用,我已经不记得我以前养的小狗什么时候去的汪星了。”

      “我身上还有些纹身,有机会一一向你介绍。”
      “不用了。”江寒远淡淡道。

      饭后,卜醉承担了洗碗的工作,让江寒远有时间去收拾明天去学校的衣服。

      第二天一早,江寒远到了学校,先去寝室放东西。

      到达所在的楼层,楼道间有杂乱的物品,像是被谁丢出来的。

      江寒远困惑地走到了寝室门口,看见一个面生的宿管员在里面清扫,将他留在寝室的物品,像垃圾似的丢在地上。
      “叔叔,我住这里,你丢我东西干什么?”江寒远走进去,把行李箱放在一边。

      宿管员也是同样困惑,“同学,我是新来的,在整理和清扫空置寝室,上面说这间寝室已经闲置了,我才清扫的,难道弄错了?要不你问问你们老师?”

      江寒远看得出来他是新来的,不好为难他,走出寝室给班主任打电话。

      接通后,江寒远问出了困惑。

      班主任说:“什么?新校长明明答应我了,不开除你。”

      “开除我?什么理由?”江寒远边说边向教学楼跑去。

      “很多家长联名向新校长说,你的存在会影响学校的学风,他们的孩子不能在这样的环境里学习。”

      这就是私立学校的坏处,校长的权利很大,而且对于校长而言,家长就是衣食父母。

      挂断电话,江寒远已经站到了新校长的办公室门口。

      新校长看起来和江寿天没什么两样,眼神比江寿天更加深不可测,江寒远记得自己见过他,但不记得他以前是什么职务。

      “江同学,什么事啊?”校长让江寒远坐下来说话。
      “校长,你没有理由开除我,这是违规的。”江寒远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慌乱。

      “不是开除,是劝退,”校长露出为难的表情,“你知道我们学校的情况,基本是家长们说了算,已经很多个家长向我反应……”

      “我只是想有书读。”江寒远语气软了下来,“求你了校长,给我一个机会,不要开除我。”

      江寒远几乎是在恳求,他从来没这么低声下气的求过谁,可这是他最后的机会。现在已经开学了,他上哪里去找别的学校借读?别说钱不够,他的名声到哪里去,都不会比在致远好过。

      “我可以给你找个学校借读,”校长自认为做出了最大的让步,“江同学,不要再为难我了,我也不容易。”

      江寒远心里那块靠着一丝小小希望撑起来的大石头摇摇欲坠,快要把他的心碾碎,他当着校长的面跪下。

      跪下的一瞬间,江寒远残存的自尊心荡然无存。

      他是可以不用执着,同意校长的方案,去别的地方借读照样可以参加高考。

      可他给自己做了这么久的心理建设,他给自己强调日子在一天天变好,为什么每次出现的希望都会被掐灭?

      “江同学,有个情况你必须要清楚,家属的案底会影响到你的未来。”校长说,“会对你的工作造成很多的限制,你要好好考虑清楚你的未来。”

      校长的声音好像一个魔咒围绕着江寒远,最后只剩下两个字,“未来”。

      离开了致远高中,江寒远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我不会再有未来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第 3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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