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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   段阁的拥抱稍纵即逝,若非是肩背处还停有那深刻入骨的禁锢感,郁深几乎要以为这短暂的拥抱是自己的错觉。
      等他回过神时,段阁已经克制地退开。

      唯有眼眶染着的那一抹暗红还在提醒郁深,方才那句极其沙哑的“喜欢”真的出自段阁之口。

      郁深哑然一瞬,讷讷道:“你、你喜欢就好。”
      ……段阁是不是很少被人送礼啊,怎么这么激动。

      这晚段阁离开前,回头深深看了郁深一眼。
      郁深以为对方有什么要事要说,做出了洗耳恭听的安静姿态。

      但最终,段阁只是又说了一遍“谢谢”。

      第二天一早,二人按照旅行计划去乌南古镇。古镇距离民宿的路程极短,只一街之隔,很快便能走到。

      郁深在民宿时曾透过窗扉远远地望着此处,那会儿便已觉景色极美,现在真的置身其中,看着成片白墙青瓦的水阁坐落在河道两岸,烟水蒙蒙笼住人家,简直让他想就此住下。
      古镇街道傍河而立,有许多穿着汉服的女孩子们走在其中,为古镇的风景增色不少。

      入镇百米处,有店铺林立。
      郁深吃过早饭,此刻肚子空间不甚余裕,只能眼馋地看着。
      等到经过一家卖乌米饭团的店铺时,终于忍不住驻足。

      他摸了摸自己还算平坦的小腹,感觉也不是不能再塞点东西进去。

      “我去买个饭团。”
      郁深一回头,就见段阁的手机镜头正对着他的脸,吓得一瞬间双眼微睁,惊慌的色彩从双目中流出。

      段阁也未料到对方会突然转身回头,见郁深神色受惊,默然后退两步:“抱歉。”

      郁深哭笑不得:“你也太敬业了。”

      话虽如此,但他也觉得这是个录vlog素材的好机会,便顺势对着镜头讲解起来,说这乌米饭团是当地的特产,虽然如今到处都盛行了,但他还是第一次到乌南来吃,心中十分期待。
      镜头下,他的表情生动鲜活,眼睛因不自觉的笑意弯着,让他绵长的眼尾显出一丝缠绵风流的气韵。

      段阁十分熟悉郁深在镜头下的模样,淡声搭话:“你会喜欢的。”
      “哦?”郁深在录素材时说话要更加逗趣,“这么肯定?你很了解我啊。”

      段阁淡淡道:“高中的时候,你有一段时间每天早上都吃这个。”
      每一家的乌米饭团都能让他吃得眉开眼笑,段阁知道对方喜欢这个。

      郁深短暂地愣了一下,笑道:“不愧是我的老同桌。”
      这句话说出,连郁深都有种他们高中时期其实很熟悉的错觉。即使实际上并非如此。

      景区的乌米饭团十五一个,郁深要了两个,在饭团做好后将其中一个分给段阁。

      又转头对着镜头道:“这个饭团和我在瑶州吃的圆柱形饭团不一样诶,你们看,它是三角形的,有点像日料里的手握。”
      说着,特意将饭团拿近,从段阁手上接过云台,开始拍摄特写画面——
      “饭团上面还顶了一块撒着豆乳粉的糯米糕,好别致的造型。”

      郁深将乌米饭团举到段阁面前,手机镜头里出现段阁英冷俊美的脸,以及立在对方面前造型可爱的乌米饭团。

      这种反差令郁深忍俊不禁,刚笑出一声,又连忙掩饰地清了清嗓子:“你看这块糯米糕,是不是挺可爱的?”

      段阁看了他一眼,忽地凑近,就着郁深的手张口一咬。
      ——镜头闪烁一瞬,下一秒,糯米糕没了。

      郁深目瞪口呆,怔滞一刹,霎时崩溃:“啊!我的糯米糕!我还没吃!”心态崩了,镜头都举不稳了,颤抖的画面表达着他内心的抗议之情。

      这时,段阁淡定地把自己手上的乌米饭团举到郁深面前。
      郁深:“……”一个饭团为什么要吃的这么复杂。

      为了录郁深吃饭团的画面,段阁对着云台勾了勾手,示意交给他来拿。

      郁深会意,却摇头说不用。
      而后将镜头转为自拍,扬高手臂,让他和段阁的脸一起出现在手机画面里。

      镜头里,郁深微微侧压着身子,对镜头比了个“耶”,他身后的段阁身量直挺,淡着脸看着屏幕里的郁深,两人好似在合照。

      郁深笑着开口,声音很轻盈,还有着不知是指向谁的亲昵:“刚刚我的糯米糕被人抢了,现在我要抢回来。”

      言罢,他笑着偏过头,露出柔白的脖颈,将属于段阁的那块糯米糕咬入口中。
      豆乳香味浓郁,糯米糕本身也清甜软糯。郁深鼓着腮慢吞吞咀嚼着,脸上霎时露出满足又幸福的神色。

      蒙蒙的天色下,段阁垂着眼睑,眼神定定的,好似在看那个少了一块糯米糕的乌米饭团,又好似在看那个咬走了糯米糕的人。

      -
      走过这条店铺密集的街道,两人在道路尽头踏上一座石拱桥。
      桥下是徐逝缓流的碧水,在漫着薄雾的冬日里,柔婉恬静,朦胧氤氲。

      郁深趴在桥上,顺眼看着流水人家,轻声感慨:“都说北方的冬雪美,我倒觉得南方的冬天也不差。”

      段阁静静站在郁深身边,没有开口,但郁深知道他在听。
      “你看,薄雾笼着苍翠,寒气附着水面,所有的清冷都有一层生机伴着,南方的冬天真是缱绻又温柔。”
      他说完,转头去看段阁。

      不知是否因为冬日薄薄,对方的眉眼在寡淡的天色下,显得也有些温柔。

      这时,郁深听见他说:
      “高中时,你在作文里,写过相似的内容。”

      郁深皱着眉歪头回忆:是吗?有这么一回事吗?
      他完全记不清了。

      段阁又说:“你一直很喜欢南方。”是肯定陈述句。
      “是啊。”郁深伸出手,看着自己的手背遥遥盖在碧水之上,“北国的骨,南国的魂。”不然当初又怎么会报南都的大学呢。

      段阁偏过头,看着郁深沉浸在水乡里的眉眼:“坐船去?”

      郁深闻言便立刻绽了笑,眼睛亮亮的,很用力地“嗯!”了一声。

      乌南的摇橹船算是当地最有特色的存在之一了,郁深二人拍了会儿队才买到票。

      此处的摇橹船分作两款,一款在船厢两边分设雕花窗,看上去是近两年新置办的,但郁深觉得模样有些太过现代了,便和段阁选了更为传统的一种。

      船身尽是质朴的木色,舳舻窄尖,腹肚宽阔,上盖遮蔽雨水的乌篷,乌篷下有为防游客落水而设置的木制围板,两面不设窗,人可以直接靠在围板之上。

      船橹设在船尾,摇橹的是一位穿着军绿色大棉袄的大爷。
      郁深上船前,礼貌地和对方问了好,笑眼弯弯的样子很有感染力,以至大爷也跟着笑了起来。

      段阁紧随其后,向大爷点头说了句“您好”。
      问候简洁短促,郁深感觉可以从中猜出段阁和家中长辈的相处模式。

      两人单包了一艘船,上船时船身顺着水流摇摇荡荡,郁深脚下一空,险些一个趔趄,幸而段阁在旁边托了一把他的腰。

      大爷回头时正好瞧见这一幕,低哑的嗓音里带着慈祥的笑:“你们是我今年载的第一对同性.爱人。”
      性取向并不会因婚姻法是否颁布而发生改变,社会上的同性恋人并不比原先多上多少,对大爷这种中老年人来说更是少见。

      郁深有些尴尬,不明白为什么总有人会误解他和段阁的关系,解释道:“我们是朋友。”
      段阁在一旁不着痕迹地看了他一眼。

      大爷正在拿橹,闻言微觉诧异,但面上不显,仍是温和地笑:“哎哟,看错啦,我这老头子眼睛不好使了。”

      郁深颇觉无奈地对段阁笑笑,正想调侃一句有这么像情侣吗,就在抬眸的一瞬对上了段阁的眼睛。
      乌沉沉的,像网一样缠了过来。

      郁深下意识攥住羽绒服的袖口:“……怎么了吗?”

      云台被放在一旁,段阁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要没内存了。”
      他说这句话时,视线甚至不曾偏移一下,仍那样几近缠绕的看着郁深。

      河道的水汽好似在升温,郁深喉间生出一股绵痒的渴意,不敢再与对方相看,心想没内存了看我有什么用,都说了不用什么都拍的……

      -
      段阁手机的内存大约也不是彻底告罄,只是意识到不能再这样荤素不忌毫不讲究。
      一旦遇上好镜头,段阁仍会拿起云台对着郁深专心拍摄。

      游船时风景很别致,双层水阁夹河而建,白墙在侧方,正对着河水一面的是乌青色的砖木,和碧色的水光相互映衬,色调和谐典雅,在冬雾下笼上一片朦朦的滤镜。
      水阁檐角悬红灯笼,偶有人烟,能看见晾晒在屋外的衣服。

      郁深颇为好奇地多看两眼,在看见什么后,忽地弯眼笑了下,又意兴盎然地打量着段阁。

      对方正在打电话,胳膊搭在围板上,偏头看向窗外的水面,露出神秀的侧脸。黑色大衣衬得他很有气度,显得整个人高干沉稳。

      段阁的电话一般都是公事,说话时更为沉肃,静默地听那边说话时会无意识散放出处上位者的威压。郁深很喜欢看段阁打电话,那是与自己相处时很少看见的一面。

      只是今天不知电话那头再说什么,段阁的眉头很淡地攒了一下,表情也因为这细微的变化呈现出莫名的沉重。

      挂断电话,发觉郁深正看着自己,段阁主动道:“是单毓宵。”

      郁深“哦”了一声,又问:“怎么了吗?看你皱眉了。”
      段阁默了一下,摇头表示没事。

      郁深不是喜欢探听别人私事的性格,将话题引到自己方才未出口的想法上,引着段阁看向一件青色卫衣:“你看那件。”
      段阁顺着他的指向看了过去。

      郁深斜枕在船侧的围板上,偏着头端详段阁,眼神含着狡黠的逗趣之意。
      “唔,我在想你穿那种青春阳光的衣服,会是什么样子。”
      他仰着头想象了一会儿,最终想象不能,反而被自己的脑补逗笑了。其实段阁今年也不过二十五岁,但就是给人感觉格外老成。

      段阁突然说:“高中穿过。”
      “是吗?”郁深忽然觉得有些遗憾,“可惜记不清了。”

      对郁深来说,记不清一个久不联系的高中同学的穿衣细节并不奇怪,毕竟他连老谭高中的穿衣风格都想不起来了。
      而且平时在学校里都是穿校服,鲜有穿自己衣服的时候。

      可是向来很少给反应的段阁却在沉默片刻后,突然问他:“郁深,你记性很差?”为什么什么都不记得?

      郁深:“……”感觉他好像不高兴。

      察觉到段阁少见的、微妙的不虞,郁深刻意缓和了语气,暗含息事宁人的请求:“是很差啦。”
      他并不常用“啦”“呀”这类显露亲昵的语气词与人说话,故而现下偶用一次,伴着轻柔的尾音,带着点讨饶的意味,在段阁听来简直与撒娇无意。

      一时间不被记挂的人反而眉展了,头偏了,窒闷的气性都消了。战争还未开始,段阁便败下阵来。

      郁深察觉到段阁周身气场里细微的变化——好似一根根骤然立起的尖锐冰锥在顷刻间融化,留下一地未干的水迹。
      也许对方的心情并没有真的好转,只是先一步举旗投降了。

      这一刻郁深断定方才那句“记不清了”伤害到了对方。虽然他自觉这并非是什么什么不逊之言,但段阁此刻压抑的消沉让他莫名觉得难受。
      也许段阁这种天之骄子,很难接受没有在同学的记忆里留下深刻印象?

      想不明白,但郁深还是决意安抚对方。

      他倾身到对面去,因中间隔了一条过道,郁深身长有限,此刻便好似伏在段阁的膝间一般。
      又抬手轻轻拽了下段阁搭在膝前的衣摆,手腕处露出了段阁送给他的银黑色腕表。

      大概是这个动作让郁深觉得有些难为情,很快一抹雾似的红顺着耳根爬上他的双颊。

      “段阁。”郁深仰头看着段阁,很认真地许下承诺,“以后关于你的事,我都会好好记着的。”
      冬日里,他的眉眼覆着一层江南的迷濛水色,青墨相罥,缠绵蕴藉,

      万物都失色,这一刻,段阁迷失在了江南烟雨中。
      喉结用力的滚了下,心脏随着摇晃的船在胸腔里猛烈跳动,他很用力地闭了下眼睛,听见自己用干哑的嗓音说:“好。”

      郁深知道他没有再低落,自己的心也随之徐徐松了下来。凉凉的水汽掠过面颊,分明一直有风在顺着船舱吹拂而来,可直到这一刻郁深才感觉到那抹沁人的寒凉。

      视线的余光里,水面波光粼粼,翠色波纹里摇曳着银白的光。太阳隐在云层后,天际弥散着淡淡柔柔的宁静。
      天地都祥和了。

      这时,郁深看到段阁张开了双唇。

      他想,段阁也许要说些什么。
      于是郁深眼眸温润,笑着看对方。

      段阁身后是潋滟绵延的河道,周身笼着冬雾浅浅的白。
      那双黑目一错不错凝视着他,眼里藏了许多暗潮汹涌的情绪,被氤氲的烟水掩盖。

      他听到段阁的声音。
      低沉而干净,与这座城镇融为一体——

      “郁深,起风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段阁要说这句话呢?
    因为——是风动~是幡动~还是我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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