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围猎计划》没钱好难

3、价值

　　“碍事的小鬼走了。”杰米再次殷勤地看向柯林，他说，“尊贵的大人，你接下来准备做点什么？尽管吩咐我，我可比詹姆机灵多了……詹姆！你干嘛踩我的脚！”他熟练地又和詹姆推搡了起来。

　　柯林完全没把心思放在他们身上，他肩上的毛球还处于困惑之中，“他看得见我？”毛球惊奇地说，“他刚才是在看我？我保证我从没见过他！”

　　“他身上有契约的味道。”柯林说。

　　“什么？”毛球震惊地说，“契约？那孩子才几岁？他看起来可不具备任何资质，哪个魔鬼会和他签订契约？这年头的魔鬼未免也太没有道德了吧！”

　　没错，这的确有点不太道德，不过大多数时候魔鬼不这么做的原因更多是因为这毫无意义：自从几百年前赛维之网构筑成形后，魔鬼们再也不能像回老家似的在人界和深渊之间随便乱蹿了，要么不切实际地指望好运地撞见一个裂缝，要么通过正经的召唤或者别的什么手段打开一个裂缝降临人界。

　　前者只适用于那些像毛球一样力量弱小的恶魔，后者对力量强大的恶魔来说也不是什么舒服的体验。赛维之网限制了降临人界的恶魔的能量等级，并且定下了相当多的不平等条约，其苛刻程度简直比魔鬼还要魔鬼，不过总结起来也挺简单。

　　——凡事皆有代价。

　　凡事皆有代价，一个恶魔不会毫无顾忌地干涉人界；一个农夫不可能向魔鬼许愿让他成为国王；如果他确实只是一个普通的农夫，那么哪怕榨干了这个农夫的灵魂也无法把一捧麦子转换成等重的黄金；当然，如果这代价由魔鬼支付也不是不行，但这年头已经开始指望魔鬼情操高尚无私奉献了吗？

　　所以如果你要和一个魔鬼做交易，那你总要交换点什么东西，这个代价可没法儿逃脱，毕竟这交易程序正当、等价合理，就连赛维之网也不会在这时候阻止恶魔：总得给召唤恶魔的人一点儿教训嘛。

　　那么说回这代价，你可以用你的地位、财富、青春、天赋、能力、生命、肉丨体、灵魂，只要是你拥有的具有价值的东西来交换，反正如果价值不够这交易自然告吹，而与之对应的，恶魔也不会去和毫无价值的人做交易——你瞧，这年头谁也不傻呀？

　　所以这事儿确实有一点儿奇怪。那孩子看上去瘦弱得可怜，家庭环境堪忧，毫无疑义的贫穷、弱小，不能称得上智慧，他看上去也不具备成为一个施法者的潜能，如果一个恶魔和这样一个小孩儿签订契约，难道他是准备从小培养，把这孩子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深渊派？指望着这小孩儿以后撞大运似的发达了？

　　这事儿也不是没有恶魔做过，但那位敢于创新的恶魔最后可是被他培养的人类背叛了，是一个经典的反面教材。总的来说，如果那个恶魔真的抱着这样的想法也不是不可能，但是在这件事实现前，那孩子肯定已经没命了。

　　柯林确信这一点。他刚才察觉到那孩子身上的契约，然后多看了一下——相当新鲜的记录，最近的一次交易也就在三天前吧，这孩子不知为了什么付出了一年的寿命。

　　不过那孩子听上去还有个热衷暴力的老爸，从他暴露在衣物外的伤痕来看，估计他也活不了多久了。

　　“得了，别那么小气！”杰米嚷嚷道，“我的鼻子坏了都没说啥呢！”

　　柯林抽空看了眼他们俩，詹姆看上去还想说点什么，但他肩膀朝下一塌，似乎是妥协了，于是杰米再度高高兴兴地朝柯林说，“大人，真抱歉我耽误了不少时间，但您看，这都得怪詹姆，他老是像个小姑娘一样地闹别扭，真让人担心他以后怎么办，除了我谁还愿意和他做朋友？”

　　他又后知后觉地注意到柯林的着装——詹姆特意提供的衣服和鞋——他用力拍了拍詹姆的肩膀，大笑着说：“不过詹姆这件事可做得不错，当然只有新鞋和新衣服才配得上大人！多亏这小子前不久发了笔财，哦，天呐，我可真嫉妒他的运气！”

　　“这人可真会说话。”毛球说，“柯林，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它并没有询问关于和小威廉签订契约的恶魔的事儿，惊讶和感叹两句也就够了，难道还要去严厉谴责一下那只恶魔吗？拜托！他们可是恶魔耶！如果这事儿非得找出一个对此负责的人的话，那也得归光明教会管！

　　不过今天这事儿不大一样，柯林需要搜集点信息，就之前的交谈来看詹姆和杰米都对村子外发生的事基本一无所知，当然啦，两个农夫？你能指望他们知道点啥啊，还不如去找找村子里和小威廉签订契约的恶魔，看看对方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去找那个恶魔。”柯林说，“看看他知不知道一些关于圣骑士的消息。”

　　“噢，是的！”毛球说，“我都差点儿忘了这桩事了，那么快问问咱们忠诚的仆人杰米吧。”

　　但杰米在听到这个要求后出乎意料地不大乐意，他的眉头皱在了一起，他努力想装作没事人一样地挥手，可语气里的刻薄怎么都掩饰不住，他居然真情实感地嫉妒起了小威廉：“天呐，大人！”他说，“您怎么突然问起小威廉了？小麦村的人都知道，那就是个懒惰的坏孩子！他的父亲因为失去了妻子而日益悲痛，这时候他连捡捡豆子帮帮忙的小活计都不知道做，还跑去偷艾米丽婆婆的饼！”

　　说到这儿，他恶狠狠地啐了一口，活像小威廉就站在他面前，而他正正义地发出斥责……呃，他这个动作牵动了鼻梁上的伤口，这让他面目扭曲。他龇牙咧嘴地继续说着：“……他就是个天生的下贱胚子！坏孩子！他老是在偷懒，每天不知道躲在村子里的什么地方，我刚才应该直接逮住他把他送回他家里，让他老爸好好教训他一顿！他这样的小鬼可不值得您同情，大人！”

　　“杰米！”詹姆叫道，他尴尬地看了眼柯林，朝杰米说，“别说了！”但他也没否认杰米的话，于是杰米这次没和他吵起来，只是不满地又咒骂了一声。

　　“……就是这样。”詹姆朝柯林解释，“我们也不知道小威廉现在会在哪儿。”

　　“那我能去看看他父亲吗？”柯林问。

　　这次这要求没被拒绝，不过杰米响亮地大声吸气，说：“天啊，大人！您也太慈悲了！”

　　他们一路走到小威廉的父亲——老威廉的家，不过老威廉喝得醉醺醺的，倒在地上根本起不来，詹姆和杰米费力地越过满地的酒瓶把他搬到床上，柯林站在门外都能听到杰米的大声抱怨：“……这个醉鬼！重得简直像头肥猪！”

　　毛球在柯林肩上扭了扭，忽然主动跳了下去，它蹦跶了两下，在篱笆附近停下了。

　　“嘿。”毛球不确定地说，“哥们，你看起来比我还要虚弱？”

　　没人搭理他，过了一阵——大概五分钟左右吧——一道黑雾缓缓浮现了出来，就体积而言甚至没有毛球的十分之一大，那明显十分弱小的恶魔叹了口气，说：“是啊，朋友。我可倒了大霉啦。”

　　这名恶魔开始自我介绍。它名叫西蒂斯，在大概一年前降临了人界，它并非通过什么正经召唤，而是从裂缝之中偷渡过来的，于是显而易见地，它本来就算不上强大，但当时它也没虚弱到这份上，可它就是格外倒霉——它在寻找目标的时候意外撞上了一位光明教会的牧师，对方同时具备了施法者的素质并且连接上了赛维之网，于是它毫无意外地被发现，只差一点儿就得被赶回深渊，在经过惊险的逃亡之后它循着怨恨的味道来到这个村庄——你瞧，魔鬼做的就是这门生意，找一个愿意付出一切的顾客，和他完成一笔交易，尽管它也不知道这位顾客能拿得出多少有价值的东西，但总归能帮上它一点忙吧。

　　呃，很不幸的，它的计划完全落了个空。这个村庄确实有不少怨恨的味道，但他们压根儿瞧不见它——一方面是因为它的力量实在太弱不足以穿透赛维之网，另一个原因则是光明教会的牧师对此地定期巡视，这村庄的人都盲目地信仰着光明教会，他们的脑袋里绝不会有和魔鬼做交易这码子事。

　　——凡事不可不劳而获，懒惰者必将被驱逐，孩子要爱护他的兄弟姊妹，女人要爱她的男人与家庭，人们要虔诚地向往光明，如此才能在死后不堕入地狱，而获得灵魂的永存。

　　所以倒霉的西蒂斯在整整半年之后都没有在小麦村找到一个合适的顾客，哪怕一个长期遭受虐待、终于被她那喝醉了酒的丈夫打死的女人死前尽管十分怨恨，但也没有产生什么报复的念头。

　　“当时我简直要绝望了。”西蒂斯说，“我是说，咱们魔鬼当然不会绝望，但我那会儿比现在还要糟，别提被赶回深渊，我在人界的这部分差不多得完全消失了。”

　　“噢。”毛球同情地说，“我理解这种感受。”

　　“就在我心灰意冷的时候。”西蒂斯说，“大概一个月之后，老威廉把小威廉也打得快要去和他那倒霉老妈作伴了，这孩子算不上聪明，和他老妈一样，不过他有点儿运气——至少比我好点儿——他没意识到自己要死了，他捏着一个他老妈给他缝的木头纽扣，以为那是一个铜币，他幻想自己能买到一个黑面包。他三天没吃东西了，老威廉可把所有的钱都拿去在酒馆喝酒了。”

　　“所以你附身到木头纽扣上，这样他许愿的对象变成了你，你们就达成了契约，而你救了他的命？”毛球说，“绝妙的主意！精巧的诡计！”

　　“呃，事实上，并没有。”西蒂斯有些尴尬地说，“契约确实达成了，但当时他已经快死了，而他满脑子只想着黑面包，我又算不上强大，没办法给他附送点儿额外业务。唉，你可真让我回想起那窘迫的场景了——是另一个人类救了他的命。这几个月也是她在照顾小威廉，不过最近她也算是倒霉透顶，她明明只是个傻姑娘，却被她的同胞当成魔女，马上就要被烧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