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围猎计划》没钱好难

1、意外

　　一个枯败的灌木丛，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一点点怨恨与不甘的味道。

　　咔嚓，地面无声地裂开了一个小缝，有什么东西从里面爬了出来，接着它——他凝聚了形体，是位黑色礼帽加礼服的绅士，他摘下帽子放在胸前，以一种充满遗憾的语气对着那具尸体开口。

　　“多么可怜。”绅士说，“瞧瞧这惨不忍睹的杀人现场，我敢说凶手绝对不止一个，你死前一定遭受了惨不忍睹的对待，是为了爱情？还是金钱？抑或两者都有？这年头这事儿算不得少见，不过我说句公道话，他们干嘛不给你个痛快呢？难道他们不知道怨恨会招来恶魔吗？”

　　绅士耸了耸肩，把帽子扣回脑袋上，他和尸体对视，但真是遗憾，这位尸体先生的眼睛只剩下了两个血淋淋的空洞。它赤身裸体，下半身被砍得尤其惨烈，右手只剩了一半。

　　绅士沉吟说：“这下可难办了，我亲爱的朋友。虽说多亏了你的怨恨让我能够来到人界，我毫无疑问该对你进行感谢，至少帮你杀了那两位可恨的凶手，但你瞧，我们之间并没有契约，我又不知道你是谁，我要怎么去帮你报仇呢？何况我还有件大事要做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站直了身体。

　　“不过你也无需担心。”绅士说，“我要去忙的这件要紧事正是毁灭整个人界，到时候你的仇人也会来陪你，所以不必怨恨，你只是死早了一点而已。”

　　说完，他朝着尸体礼貌地点了点头，转身轻快地离开了这片灌木丛。他的嘴角微微翘起，显而易见的心情不错。

　　事实上，准确地说，这位恶魔先生的心情简直是棒极啦！

　　一个完美的开局！绅士心想，虽说在第一步找裂缝降临人界上就卡了半年，但他当然仍是幸运的，一点死后的怨恨都能成功撬开一道裂缝，这种几率可是万中无一，想必他接下来的计划一定也会一帆风顺，天啦，他以前可从来没负责过这种大事，难道这第一次就会获得一个完美的成功吗？这多不好意思啊！他克罗克可是个低调谦虚的魔鬼……

　　不过这有什么办法呢？谁叫他是如此的优秀与不凡？他早知道他会干出一番大事来的，毁灭人界！毁灭人界！来吧！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但是，就在这时候，呃，一个意外发生了。

　　一阵可怕的空间波动，一个他刚才使劲撬出来的那道小裂缝完全不能相提并论的大裂缝打开了，那强大的规模甚至不能称之为裂缝，应该算是“门”，这扇门开得如此之大，外溢的力量又撑开了一些细小的裂缝，其中一个挨上了绅士的衣服，立刻就把绅士的衣袖吃掉，甚至得寸进尺地吃掉了绅士的右手。

　　绅士刚才的从容镇定完全化作了惊慌失措，他惊恐地甩手，整个人炸成一团黑雾，接着凝聚成一团黑色的毛球，飞快地弹跳到远处的一块石头后面，瑟瑟发抖地躲了起来。

　　这不可能！毛球在心里尖叫，门的大小必然对应降临恶魔的体型和力量强度，可是这么巨大的门，这么强大的恶魔，怎么可能就这么凭空降临？！这完全不合常理！但这种力量的波动，确实正有一个强大的恶魔正从门那边挤过来，等等，天啊！

　　毛球哆哆嗦嗦，不太确定地想，它是不是听到门正不堪重负吱呀作响的声音？它鼓起勇气探出头去，正好看到那巨大的裂缝涨成一个圆形，朝外飞快开裂的景象。随着这道裂缝的扩张，这片空间也逐渐不稳定地出现更多细小的裂缝，毛球眼睁睁地看着一个裂缝吃掉了它倚靠的石头，它控制不住地啜泣一声，奋力朝外蹦跳逃命。

　　救命！救命！毛球崩溃地想，它才不要又被拽回深渊，它花了半年的时候才终于挤了上来，天啊，为什么它这么倒霉，这种大恶魔降临的事也能被它遇上！该死的大恶魔，为什么长得这么胖，挤不过来不能先去减肥吗，干嘛非得硬塞，减肥啊混蛋！

　　一阵巨响，无形的能量波动扩散开来，毛球不幸地被波及掀飞，它在地面上弹撞翻滚了好几圈，才终于落进了一堆草丛里，它奄奄一息，但坚强地准备爬起来，就在这时候，它又听到了一点动静。

　　那胖子居然挤过来了！它在心里尖叫，太不公平了！它愤愤地想着，悄悄地往外蹭了蹭，睁开了一只眼睛朝外看。

　　然后它首先意识到过来的恶魔并不是个胖子。门不堪重负的原因是这次过来的恶魔有两个，虽然其中一个恶魔只出现了上半身。

　　它控制不住地瞪大了眼睛。这就是它意识到的第二件事了，这个只有半截明显处于下风的恶魔它认识，是深渊出了名的暴力狂，一个没有头脑的笨蛋，但非常难缠，它已经失踪十多年了，怎么会居然出现在这儿？

　　那恶魔保持着半截身子卡在门里的状态，门正在不断缩小，但他明显对于自己可能会被切成两段的可能性毫不在意，他一只手紧紧地抓住另一只恶魔的脚踝，喉咙里滚出嘶哑的低吼，说：“不……不！再和我打一架！”

　　另一只恶魔毫不留情地使劲踹他，冷酷地说：“得了吧，诺欧斯，你已经输了。”

　　诺欧斯看上去还想说点什么，但另一只恶魔一脚踹在他脑袋上，接着又使劲去掰他抓住自己脚踝的手，这种姿势他居然站得稳！真是多亏了他是恶魔！

　　总之他对着诺欧斯一顿狂踩，空间裂缝也不断向诺欧斯挤压，诺欧斯终于被他踩了下去——还差一点儿，他的脑袋倔强地卡在那儿，那场面还挺滑稽的。不过诺欧斯一点儿都不在乎，他只是死死地盯着另一只恶魔，说：“柯林——”

　　又是一脚踹在他脸上，这下他终于带着他没说完的话被踹回深渊了，门随之关闭，这片空间恢复了稳定和平静，只剩下那位胜利者站在原地。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朝毛球的方向走来。

　　等等？！他真的是朝我这儿走过来了？！真的吗？真的吗？！毛球果断地闭上眼，一动不动装死。

　　然后它自个儿跳了起来，尖叫道：“不许踹我！你没穿鞋！！”

　　“……”

　　它被拎起来了。

　　太好了，它松了口气，想，起码这位恶魔的脾气不是真的很差。它紧张地张开眼睛，看着眼前的恶魔，不得不说这只恶魔虽然因为刚刚那场架，呃，单方面的殴打显得有点灰头土脸，但他这副皮相看上去仍然相当不错。

　　这位恶魔有着一头蓬松的黑色短卷发与蓝黑色的眼睛，他的鼻子挺翘，嘴唇红润，皮肤白皙，四肢纤细，看上去完全就是一个甜美、柔软、毫无战斗力的美貌少年，他上衣的衣领破了个口子，露出锁骨，这让他看起来莫名地更加可口与充满诱惑，呃，毛球犹豫地想，这种感觉……这位恶魔的上一阶是魅魔？

　　但是魅魔怎么可能打得过诺欧斯，又怎么会拥有这么强大的力量？毛球飞快地否决了这个念头，它继续偷瞥这位恶魔，对方也在打量它，短暂的安静之后，毛球先谨慎地开口了。

　　“你不能这么拎着我。”毛球说，“这一点都不礼貌。”

　　“好的。”恶魔相当有礼貌地点头，说，“那么需要我送你回深渊吗？”

　　“……我的意思是你这么做之前应该先征询我的意见。”毛球飞快地说，“当然，我同意你这样做。”

　　可恶！可恶！毛球悲愤地看着恶魔露出一个狡黠的微笑，他这张脸也太占便宜了吧！我甚至没法生他的气！

　　恶魔接下来的动作让它的那一点不高兴彻底化为乌有，恶魔盘腿坐下，把它捧在手心里，这姿势可好多了。恶魔笑眯眯地说：“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柯林，你呢？”

　　“克罗克。”毛球说。它开始感到有一点害羞与受宠若惊了，这位恶魔对诺欧斯是如此地凶残与不耐烦，但对着它是这么地友善与温和，他笑起来的样子格外有亲和力，毛球有点忍不住想蹭蹭他。

　　但它很有毅力地忍住了，这可不礼貌，它想，而且我们也没熟到那份上呢！

　　柯林注意到了它的僵硬，他大概误解成了别的意思，他笑着说：“你还在生气吗？好吧，抱歉，我就是开个玩笑，你知道我不会送你回深渊的。”

　　当然，毛球想，它早就反应过来那是个玩笑了。正常情况下恶魔之间的关系都挺友善，毕竟大家都是从一个地方出来的老乡嘛，这事儿一般都不会发生。

　　但是这就没必要和柯林解释了，他的确欠它一个道歉，它刚才可吓坏了！

　　“这可不一定。”毛球飞快地看了眼柯林，说，“你刚刚可把诺欧斯踹回去了。”

　　“那是因为他真的很烦人。”柯林说，“我猜你也知道这一点？”

　　毛球点了点头，这解释还算诚恳，它决定彻底原谅柯林。它放松了一点，同情地说：“你怎么会招惹上他？”

　　“他手上有我想要的东西。”柯林说，“你是才到人界吗？”

　　“是的！”毛球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它抱怨起来，说，“我可真是倒霉透顶啦，好不容易才借着一点怨恨挤了过来，这还多亏了我长得小，可是没想到刚好撞上你们，我差点儿又被拽回深渊，对了，你们俩是怎么降临的？这附近可是什么都没有。”它小声嘟囔起来，说，“你们这种大恶魔，没有契约可稳定不了啊？”

　　“强大的力量碰撞可以撕裂通道。”柯林眨了眨眼，说，“至于没有契约，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因为诺欧斯代替我回去了吧。”

　　他的回答太快了，哪怕是毛球也发现了不对，它瞅向柯林，只看到了一张格外真诚的脸。毛球嘟囔起来，说：“好吧，我知道，你不愿意告诉我，谁还没点儿秘密呢。”

　　但它还是没忍住地有点儿生气，它胖乎乎地蜷成一团，气呼呼地想，好吧！就这样吧！两个各怀秘密的旅人，从今天开始就分道扬镳……一点动静打断了它的思路，一根手指戳在它的肚子上，毛球严肃地瞪向柯林，试图让他自觉地缩回手，但柯林毫无反应。

　　“你可真没礼貌。”毛球说，“好了，放我下来，我得走了。”

　　“别生气呀。”柯林马上说，“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唔，我身上有一个契约。”

　　“我就猜是这样！”毛球高兴起来，说，“那我们扯平了！”不过虽说和柯林重新和好了，但它离开的打算还是没变，它在柯林的手里蹦跶了两下，让他快点儿把自己放下来。

　　“你要去哪儿？”柯林问，“要不我带你一程？”

　　毛球犹豫了一会儿，这确实是个好主意，它还得费点工夫才能攒够变成人形的力量，要是能和柯林一起确实能省不少力气，而就目前来看，柯林除了特别喜欢逗它玩之外没什么别的缺点。

　　不过轻易得到的总会不被珍惜，毛球哼哼唧唧地想，我可不能就这么答应他。

　　“不。”毛球说，“我可有大事要做，没法儿和你一起。”

　　来吧，恳求我吧，毛球想，快来问我是什么大事吧！

　　“好吧。”柯林说，然后把它放了下来。

　　“……”

　　等等！你怎么不问我啊！可恶，他看上去真的毫不在意，甚至准备转身离开了！

　　毛球赶紧叫住柯林，说：“嘿，你不好奇我要去做什么吗？”

　　没等柯林回答，它连忙继续大声说：“我可是要去毁灭人界！”

　　柯林的动作顿住了。

　　“……什么？”他说。

　　毛球松了口气，事情的发展终于回到了正轨，它用力点头。

　　“是的，正如你所听到的！”毛球慷慨激昂地说，“我的朋友，这是一项伟大的事业，毁灭人界，刻不容缓，就在现在！当然，看在咱们今天相遇的份上，你要加入也不是不行，等等，你做什么？”

　　毛球看着把它重新拎起来的柯林，迟疑地说：“呃，别担心？我同意你加入？不过你得先把我放下来……”

　　“真是抱歉，克罗克。”柯林说，“我想你的这桩事业完不成啦。”

　　他的语气轻松，但看上去一点儿都不像在开玩笑。

　　毛球瞪着他，过了好几秒，终于确认了这个事实，它终于没忍住——大声啜泣了起来。

　　“为什么！”它伤心且难以置信地控诉，“为什么！就因为这个，你就要送我回深渊？毁灭人界这事儿又不是只能一个人干，你干嘛非得对我这么残忍！我好不容易才捞到这么桩差事，你就要这么对我！太残忍了！太残忍了！你这个恶魔！”

　　它是如此地伤心以至于语无伦次，一时间什么都听不进去，过了好一会儿它才隐隐约约地听到柯林正向它解释他并不是要送它回深渊。

　　“那你为什么说——”毛球啜泣着说，“为什么说我没法毁灭人界？”

　　“因为我还得在人界找人呢。”柯林说，“所以我只好阻止你了。”

　　毛球又抽噎了一会儿才平静下来，它的毛都湿成一簇一簇的了，它有点难受地扭了两下，柯林伸手帮它擦了擦。

　　“好吧，一个误会。”毛球小声说，“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干嘛不说清楚呢？”

　　“我没想到你会这么激动。”柯林说，“我答应过你，不会送你回深渊的。”

　　确实如此，可是刚刚毛球完全忘了这件事。“我太胆小了。”它有点不好意思地承认。

　　到此为止误会全都解开了，毛球想了想，主动跳到柯林的肩膀上，这位置不错，它说：“那我就跟着你吧，等你找到人了我再毁灭人界。”它很看得开地说：“反正我已经耽搁得够久啦，也不差这么一会儿。对了，到时候你还要我和你一起吗？我当然仍然同意你加入啦……”

　　它絮絮叨叨地说着话，心情一下子变得愉快起来，当然啦，没什么事值得长久伤心，这可是它第一次正式的人界之旅，再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了，它可得好好享受！说起来在此之前它也并非对人界一无所知，它曾经有过的断断续续召唤降临让它知道了点儿关于人界的基本常识和重要人物相关的事儿，像什么绅士的基本修养啦、凯尔伦王国又打仗啦以及什么圣骑士陨落的消息啦……

　　它忽然感到柯林停下了脚步，“怎么了？”它疑惑地说，难道柯林改变主意不去附近的村庄了吗？

　　“你说圣骑士怎么了？”它听到柯林问。

　　毛球努力去看柯林的侧脸，但这会儿那张漂亮的脸蛋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它不太确定地说：“呃，我说，光明教会的圣骑士全都陨落了？你干嘛关心这个？”

　　然后它终于迟钝地反应过来，柯林似乎是要去找人……

　　“真的吗？”毛球震惊地说，“你要找的人就是光明教会的圣骑士吗？天啊，我们要上哪儿才能找到他的尸体啊？我得等多久才能毁灭人界啊？”

　　它说话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气氛似乎不太妙，它看着柯林，迟疑地说：“呃，别伤心？人总是会死的？”

　　……气氛似乎更不妙了，不过柯林继续朝前走了，毛球不太确定自己的安慰是否起到了作用，但柯林这会儿看上去并不想交谈。好吧，它选择在柯林的肩膀上安静地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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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