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水的鱼》冯瑞

103、第一百零三章

　　“几点了？”
　　姜黎睁开眼，看着眼前的白，神色恍惚，看着床边的李想，思绪缓缓回归□□。

　　“你终于醒了。”
　　方蔷转过身，伸手拉开病房的窗帘，抬起手腕看了看表。
　　“现在两点一刻，你都变睡美人了。”

　　“这么久了啊……”
　　方蔷起身，腿只是稍微挪动了下便是一阵踉跄，一阵钻心的疼从创口传来。
　　她忍不住皱了皱眉，

　　“唉，别乱动，会痛的。”方蔷赶忙扶把姜黎扶回床上，看了眼虚掩着的房门，“怎么还没回来……”

　　“他去哪里了？”
　　姜黎挣扎着依靠在床边。

　　“去……”方蔷忽然眼睛一亮，耳朵动了动，直接撞向门口，“怎么这么久？”

　　“要从鹭城调货过来，就多等了一会。”李想扶着手里的拐杖勉强站直身子，宠溺地摸了摸她火红色的发丝，“等急了？”

　　“你说呢？说好很快就回来……”像是终于意识到这是在哪里，方蔷脸上迅速泛起一层红霞，飞快地从李想手中抢过他带回来的拐杖，转向姜黎，“试试，我挑的，粉色，超可爱。”

　　姜黎全然无视。

　　“乖啦姜大神，你就稍稍忍耐一下，你也不想再继续待在岛上的吧？我扶着你，等回到家就好了。”看着一言不发的姜黎，方蔷眼珠一转，张开双臂，“或者我抱你？”

　　“来。”
　　姜黎淡淡看了她一眼，终于吐出一个字。

　　“李想？李想！”
　　方蔷瞬间败退。
　　“还看热闹！！！还不来劝劝你青梅竹马。”

　　“你看我们俩哪里有一点点搭……”无言地摇摇头，李想走上前，看着浑身写着拒绝的姜黎，“不然先试试？方蔷她选了很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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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同于北国的严寒，鹭岛不知不觉间已然是春，树啊花啊都已经绿油油的，鸟儿叫叫，鱼儿跳跳，正午的阳光把一切都变得暖烘烘的。

　　姜黎不让方蔷，也不让李想搀着自己，他们只好一左一右地走在姜黎两旁，不让拥挤的人潮冲撞到她，无可奈何地看着她一跳，一跳，再一跳地蹒跚向前。

　　码头已经排起了长龙，方蔷陪姜黎坐在队伍旁的座椅上，李想自己拿着船票去排队，他在队伍的末尾，轮到他的时候船已经快坐满了，他转过身和后方一对情侣说了些什么，那对情侣便在他前方上了船。待到旧的游船开走，新的游船驶入码头，李想冲两人挥挥手。
　　他们第一个上了船，李想让他们出口旁坐下，自己站在过道的连廊里。

　　呜……
　　悠扬的汽笛声里，游船缓缓向着对岸的游客码头驶去。
　　无意间抬头，方蔷便看到旋梯上的涂鸦，莫名的熟悉感忽然涌动。
　　她想了好久，终于想起这艘游船就是曾经他们打完零工返程时那艘。

　　“怎么办啊？”
　　司机师傅极贴心地把他们直接送进了小区，可看着眼前的老式居民楼，方蔷犯了愁。这幢居民楼因为开发得早，虽然交通便利，可没有电梯，而他们又住在顶层……

　　“上来吧。”李想踌躇了下，还是来到姜黎身前，俯下身，“没事的，我最近有努力锻炼，就是看起来瘦，其实壮得很。方蔷稍扶住我就可以。”

　　“好啦姜黎，你就别犟了。”方蔷眼睛有一瞬间的闪烁，当很快走过来，抓住姜黎手里的拐杖，“我们住顶层呢，伤口裂开就麻烦了。”

　　她终究还是拗不过，轻轻俯下身，环住他的脖子。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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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想扶着楼梯站起身，虽然姜黎已经极轻极轻了，可路遥知马力，再加上今天只吃了一顿早餐，上到三楼后他的体力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每走几步就要停下休息片刻。

　　“就到这吧，马上就到了，你扶我上去一样的。”
　　姜黎拍拍李想的肩，轻声在他耳畔说。

　　李想挺直身子，喘着粗气，寒冬刚过，可他额上一紧遍布汗珠。
　　“没事，马上就到。”

　　方蔷抿了抿嘴唇，看着姜黎轻轻拂去李想额头上的汗珠，无声攥紧了拳头。
　　不会有下次了，哪怕自己来，也不给她这个机会，她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
　　那是我的男孩。

　　“他很好吧？”
　　方蔷把手里的水杯在姜黎眼前晃了晃。

　　“是啊。”
　　从厨房里忙忙碌碌的李想身上收回视线，姜黎坦然地说。

　　“他是我的。”
　　可能是被她这种无谓的态度所激怒，方蔷强行把水杯塞进姜黎手心。

　　“我知道啊。”姜黎并不介意，她用水杯温暖着冰凉的手，看着方蔷，淡淡笑了笑，“所以你要把他抓紧，因为我有点后悔了呢。”

　　至于后悔什么，方蔷没有说，姜黎也没有说。

　　“尝尝我秘制的排骨汤。”李想把碗放在姜黎身前，拿起遥控器，调小电视的音量，自卖自夸地介绍，“对伤口愈合有好处。”

　　“我是擦伤，又不是骨折。”
　　方蔷淡淡看了他一眼。

　　“对哦……”李想后知后觉地拍拍脑袋，“大概是年纪大了，越来越迟钝了。”

　　“你还挺有自知之明。”一直默不作声的方蔷终于开口，她直接丢给李想一个大白眼，“我的呢？”

　　“都盛好了，都在厨房里。”
　　李想坐在沙发上，揉着酸痛的手。

　　“我也要你拿给我。”
　　方蔷赌气似地说。

　　“怎么还和病人比。”
　　虽然这么说着，但他还是起身，从厨房里捧出一大碗排骨汤放在方蔷身前。
　　姑且称它为排骨汤吧，如果不考虑碗里堆积满满的大块肋骨肉的话。

　　“晚上睡觉还要开灯吗？”
　　吃过饭姜黎回客房休息，李想拉上窗帘，正打算关掉灯出去时就听到姜黎的声音。
　　“还需要吃药吗？”

　　“都很少了，药还是会吃，可很少会做梦了。”
　　李想的声音回荡在漆黑的屋子里。

　　“那就好。”
　　姜黎闭上眼。
　　这样很好，你找到了自己内心的安宁，我也就可以安心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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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看你的腿，还包得跟粽子似的，走路还得跳着走。”李想像只青蛙似的蹦跶了两下，苦口婆心劝着，“跟学校请几天假吧，不会耽误什么的。”

　　姜黎弓着身，吃力地把鞋子套上。
　　“明天还有课呢。”

　　“不等等方蔷了？”李想看了看表，这个时间舞蹈班应该下课了，“再有半个小时她就回来。”

　　“不等了。”
　　姜黎把一只拐杖靠在墙上，倚靠着另一只拐杖站起身。
　　“没时间了。”

　　“那我送你。”
　　李想蹲下身。

　　姜黎怔了一下，还是无声地俯下身，环住李想的脖颈，感受着他并不宽广但却格外温暖的脊背，不知怎么的眼角竟有些湿润。
　　就这样吧，反正是最后一次了。

　　“下雨了。”李想放下姜黎，看着突然漆黑的天空，边拨着电话边说，“这儿天气就这样，雨说来就来。稍等我下，我上去拿伞。”

　　姜黎没回答，只是静静看着雨水从天空落下，跟地面击撞击出一朵朵水花。

　　“你带伞了就好。对，时间来不及了，我先送姜黎去机场。”楼道里，李想的声音回荡在耳边，“你不要往回赶了，要注意安全。”

　　雨越下越大了。

　　“来，扶着我。”
　　李想一手撑开伞，一手拖着行李箱，他拿伞的右手。

　　“伞给我。”姜黎的手直接伸向他手里的伞，可瞬间像触电般分开，“怎么这么凉？”

　　“这是雨天嘛。”李想的眸光有一瞬间的凝滞，但很快若无其事地把伞举到姜黎头顶，“别逞强了，哪有女生自己撑伞的，还是个受伤的女生。”

　　“怎么变得油嘴滑舌的？”
　　姜黎低头看了看表，实在没时间再跟他争，只能无可奈何地默认。

　　“不好吗？”
　　像是想起什么开心的事情，李想无声地笑了笑。

　　“好啊。”姜黎挥手拦着疾驰而来的的士，的士没有丝毫停顿，飞驰而过，溅起一身泥水，“可也没那么好。”

　　“为什么？”
　　愤愤不平地朝无良司机挥挥拳头，然后得到一个中指回应的李想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姜黎抿嘴笑笑，没说话。
　　你变乐观了，变开朗了当然很好，可是想到我们之间的距离却越来越远，忍不住觉得也没那么好。

　　这么想着，姜黎忽然觉得误机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她一直是单腿站立，腿也早就酸麻，现在索性直接在站台长椅上坐下。看了眼还在拦车的李想，招招手。
　　“过来。”

　　“怎么了？”
　　李想有点疑惑，但还是回到站台，俯身，单膝蹲在姜黎身前。

　　姜黎一言不发，只是沉默着用手帕纸不停擦拭着李想身上的雨水。那么大的雨，他就直接跑出站台缆车，可是他衣服被淋得太厉害，她擦啊擦，擦啊擦，怎么都擦不干。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忍不住了，眼睛里也下起了雨。

　　“没事啦，我身体好得很。”
　　李想手忙脚乱，手在姜黎眼上胡乱抹着。
　　他从没见到过这样的姜黎，即使她被其他小孩儿欺负那次，她也是漠然的，毫不在意的。

　　姜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自己会这样。
　　可是看着这个傻子，明明衣服都湿透了，还跟没事人一样的他，她就忍不住心里的酸涩。
　　他，终于要离开她这片晦暗的、阴沉的、黑不见底的海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