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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直上尽头竿 ...

  •   第4章直上尽头竿

      梅婆子恭谨道:“二少爷,夫人让奴婢带洪御史家里的女娃在你和大少爷这待一会儿,并非有意打扰二少爷念书。”

      他淡淡道:“无妨。”

      洪鸾拘谨地坐在小石桌上,盯着对面手不释卷的少年。他的心思都放在书上,没有她。她偷摸着起身,随手抄起地上的一根掉落的竹竿道:“凤毛丛劲节,直上尽头竿[1]。”

      他终于转头看她,问:“这诗是你写的?”

      “什么诗?我没念诗,我说的是直接打竹竿。”洪鸾一时起了玩心,拿竹竿击打小竹林,片片竹叶儿飘落。

      她刚才念的诗是张栋在准备乡试时所做,现在他还没写,从诗中可以看出他内心的高傲。

      因为掉了几颗乳牙,有几颗刚长了新牙,但仍有一颗还缺着,她说话间牙齿漏风,他人很可能听岔她的话,但张栋觉得自己应该没有听错。“直上尽头竿”不正是他的所思所想吗?

      但再看她那派小孩子作风,又觉得应该是自己多想了,他这才放下书完全看向她,道:“丫头,过来。”

      洪鸾放下竹竿,六岁的孩子就该做出六岁的事情,绝不能被人发现端倪。

      一个穿着粉红色襦裙,胸口上缀着莲花补子,一看就像个粉色小团子的小丫头向他走来,脸颊有肉还粉嫩。

      柔软的头发上却粘着两片儿翠绿竹叶和一两枚松针,他不禁想伸手替她拂落却忍住了心中所想,问:“丫头,你可识字?”

      “嗯……认识一些,我会写自己的名字。”

      “好,我看看。”

      现在是暖风和煦的春天,是他考入县学的第七个月。

      小石桌上原本就放了一盏油灯,张栋从房内端了笔墨纸砚出来。

      梅婆子是服侍赵一春的丫鬟,并非时刻照顾两位少爷,两位少爷喜欢亲力亲为,不需要丫鬟服侍。梅婆子深知少爷心思,将洪鸾送到便走了。

      洪鸾想在宣纸上努力写好自己的名字,但这具孩子身体,手指肌肉发育不完全,本该写得娟秀得体的字竟写得像狗啃一般。

      好不容易才将“洪鸾”二字写完整,她放下狼毫笔深呼一口气。

      张栋盯着那两个字,莫名觉得眼熟,这个字迹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可他不可能见过。这是他与洪鸾初次见面。

      “丫头,我来教你写字。”

      大明朝考试盛行八股文,行八股文的字迹必须工整,以楷书答试卷,字体欠佳者,即便满腹经纶也会名落孙山,所以读书人写字,唯求端正拘恭,横平竖直,整整齐齐,写得像木版印刷体一样,字体亦称“台阁体”。

      八股文有利有弊,能将八股文写好的人必定是大能,但写得不好的也未必不是才华横溢。

      张栋的字迹工整美观。

      他抓着她的手指,让她以正确的姿势握笔,在纸上默抄了整整一篇的儒家经典。

      张清做完功课,从自己房中出来,看见石桌边两人亲密的举止,一时之间觉得自己看岔了,揉了揉眼睛,自己的弟弟竟然会握着一个女孩的手。

      在他的印象中,弟弟张栋一门心思只有学问,与旁的女孩接触都会觉得极度厌烦。难不成是自己还不够了解弟弟?

      应该不是,这个白糯的小丫头并非女人,只是一个小孩子。孩子,不分男女。

      十一岁的张清如此想。

      张栋做事认真,完整地默写出了整篇经典文章,方才松手,低头下颌碰到女孩子的头发丝,令他感觉微痒。

      他原本心思都在写文章上,这才意识到自己与她太过亲近,起身离开,道:“虽然大明朝不许女子入私塾,但人不可不学文不认字,若你以后想学,可以来我们家,前提是你真想学。”

      洪鸾突然想到自己该如何接近他,上辈子她学文,是父亲在家里亲自指导她,不过父亲指导的那些她都已经掌握了,道:“谢谢张栋哥。”

      虽然张栋只比她大三年两个月,但学问已经超过很多成年人,神童的称号可不是盖的。

      他又道:“不过你父亲是当地的御史大人,他也会指点你。”

      她爹是正七品的御史,官位其实很低,但好歹是经过殿试的进士。刚巧在上京遇到能够回老家任职的机会,父亲抓住了这次机会,职位虽低,但在自己家乡任职绝对比在上京任职更加自在。

      更关键的是,她父亲是个正直的人,如今的官场上有些如钱慕和江宁等奸佞,父亲不愿与小人同流合污。

      钱慕和江宁也是后来撺掇辽王造反的人,收了辽王的钱帮辽王办事,这是后话了。

      张清走过来道:“阿栋,这位是?”

      张栋道:“是对门那位洪御史的女儿洪鸾。”

      洪鸾上辈子派人打听到张栋家里发生的很多事,但基本很少与他们俩正面打交道。

      “丫头,我叫张清,是阿栋的哥哥。”

      “你好,张清哥。”

      张清其实也很有学问,但洪鸾明白他的才华并非用在造应试的八股文上面,后来因为一年后的重大打击,张清才与仕途无缘,说是无缘只有前半生,后来张栋的官途扶摇直上,自然拉了自己的亲哥哥一把。

      别看这个普通的家庭,一年后更是颇受打击,张栋虽是神童,后来也曾被人称作穷酸秀才,日后却让人高攀不起。

      待夜深了,邓芳来到松竹苑找洪鸾,洪鸾却趴在少年房中的榻上呼呼大睡。年岁小,最是嗜睡。

      邓芳有些尴尬,“我们家圆圆贪玩,不会念书,这不闹笑话了吗?”伸手摇了摇她的身体。

      洪鸾睁开惺忪的眼睛,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也不知道是谁抱自己上床的。身上的被子有一股舒服的太阳味道。

      与张栋家人挥手告别,她睡意蒙眬地回家了。夜里,她想了很多前世的事情,文她差不多已经学完了,今世既然大家都觉得自己是个调皮捣蛋的,不如改学武,如此不仅可以保护自己也可以保护他人。

      白日,洪远、张清和张栋都要去上学,张栋去县学,洪远和张栋刚好都在江陵书院。

      洪鸾想起洪远有个教他武功的师父,住得离她家不远,还同在一个巷子里。

      这位师父姓徐名农,现今已经七十岁,但身子骨仍旧硬朗。

      徐农曾跟洪远说他们生活在一个好年代,若是他祖父那个年代,所有开国的将军都难逃一死。很多离皇帝近的大官都要死,每个官员上朝都是战战兢兢,上朝前都要与家里人说好遗言。这种情况下,谁敢提致仕,立马人头不保。

      徐农自称自己是某位开国大将军的孙子,侥幸逃过一死,逃到了江陵这个地方躲藏,而他年轻时候还去过很多地方,但现在年纪大了,便安顿在江陵县。现在的嘉靖皇帝忙着修道,可没空再来管他这种无足轻重的人。

      洪鸾带着昨夜赵一春回赠的烧酒和娘亲自制的艾草麻糍去找这位师父。

      若被邓芳发现酒没了,她就说自己不小心打碎了,艾草麻糍就说自己偷吃了,又拿了些自己这些年攒的钱买了下酒花生。

      她打扮成男孩子的模样,穿着哥哥前两年的旧衣服,敲响了徐农的院门。

      开门的老人精神矍铄,问:“你是哪家的小娃娃啊?”

      洪鸾道:“我是住在离这不远的洪御史家的小儿子洪鸾。”

      徐农道:“老夫只听说洪御史家有个小女儿却不曾听说过他家有个小儿子,你啊,就是洪远的妹妹洪鸾吧!”说着领她进院子。

      老人因为这些年东躲西藏,学了一身武艺,武功很高,其实他哥从小开始与人打架,武功不赖,入伍后很多士兵都打不过他,但行军打战不是光凭武艺的高低,要论兵法,要会行兵布阵,他哥是士兵,若是将军指挥失误,下面的将士没有一个能够幸免于难。

      “老伯,您能够教我哥习武,可否也教教我,我愿意学习。”她穿男装就是为了方便习武。

      “为何要习武?”

      “保护自己,保护家人。”

      “习武要吃苦,日后恐怕做不了大家闺秀。”

      “我了解。”她上辈子做够了大家闺秀,明白光学文救不了自己和哥哥。

      “你这个年纪学武最合适,但若你觉得苦,完全可以回去。为师不强求。”

      “师父在上,请受徒弟一拜。”

      ……

      邓芳平日忙着在家里纺织,中午看洪鸾按时吃饭,并未对她起疑。烧酒坛还好好地放在架子上,不过洪鸾可怜兮兮地说:“娘,我今早来厨房找吃的,不小心将酒坛子撞翻了。酒漏光了。”

      邓芳埋怨:“你啊,真是跟你哥一个样子,都是这般毛毛躁躁!”

      好在她父亲洪喻并不爱喝酒,邓芳不再责怪她。待申时,洪鸾道:“娘,我去接哥哥下学。”说完人跑没了。

      邓芳踩着织布机,手里拿着梭子,道:“这孩子。”无奈地摇了摇头。

      洪鸾穿上女装,绑了个好看的发辫,现在的她年岁小身上尚有奶香味,肤色白皙,长得唇红齿白,不需要化妆。

      站在县学门口,等张栋下学。

      因白日在习武,她脸上尚有薄汗,远远望去像一朵沾水的含苞待放的海棠花。

      [1].摘自明朝张居正的《咏竹》。

  • 作者有话要说:  张栋的一生参考严嵩徐阶张居正等内阁首辅的一生,仅是参考。这部小说的官制都按照明朝的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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