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思简若繁

8、城陷

　　仗越大越艰难，龙林回城的时间也越来越少。杀敌的间隙，她就跃上高高的树梢远远的望着龙城，不晓得自己的母亲可好？
　　飞云龙城陷入一片饥荒，不晓得上次令人送给母亲的食物草药还有没有了。
　　扎心挠肝的牵挂，不得归家的煎熬统统化作一种难以言说的愤怒，这两天龙林戾气大增，战鬼的路线也越来越没有章法。常常冲进一片敌军之中，又杀出。
　　这些日子连这些自小见惯鲜血的亡命徒也有些胆战心惊，通常龙林安安静静的吃着东西望着远方的时候，这些战鬼都安安静静的围成一圈，回味着他们的尊主刚刚红着眼睛杀人时候的冰冷。

　　即使是有这样一只无往不利的后方侦察兵，飞云龙城还是陷了。
　　这消息传来的时候，已经是城陷的第三天，龙然战死沙场，龙林听闻死讯的时候正坐在树根下咬着一个又干又硬半边儿被鲜血浸染的面饼。
　　龙林愣了半晌，机械的动了动嘴，把满口腥味儿的饼子咽下去。
　　蓦地，她想起那个给她珠花的男人，她的大哥，有着一双十分温柔的黑色眼睛。

　　那家奴把头低低伏下，忍住心里一阵阵的作呕，离这么远，他都闻的见龙林手中面饼的血腥味，龙林慢吞吞的咬了一口，慢慢的咀嚼，这一口面饼枯涩粗糙，就在口中滚来滚去，枯涩的很，良久难以下咽。
　　心中一股子陌生的血气顶上来，她骤然站起身来，一把摔了手中的面饼，四周的人一下子全站起来了。
　　那家奴偷偷的咽了口口水，不敢出声。
　　龙林呆立了半晌，还是慢慢的消退了满身的气势，紧紧的攥起了拳头，她想起了母亲还在家庙。
　　“回城”
　　青龙皱了眉，忍不住道：
　　“尊主“
　　龙林张开眼，黑瞳无边无际的平静消失，隐隐有暗潮翻滚，她眯起眼：
　　”降“

　　丰乾六年初冬，飞云龙城陷。

　　龙林回城的时候，正是今年的第一场小雪，细细的盐粒一般的雪纷纷洒洒的从天际漫漫的飘洒下来，飞云龙城乌黑的城墙就安静沉默的立在一片茫茫风雪里，一种苍凉从每个人的心中升起，弥漫。
　　龙林在城墙下驻了马，仰起头，高大的城门上挂着一个木笼，里面有一颗人头。
　　她眯起眼睛辨认了半天，骤然脸色一变，下马就冲了过去。

　　那家奴大惊，失声喊道：
　　“少....小....将军！！”
　　抢到门前的时候，守门的敌军呼喝而来，刀枪雪亮，龙林住了脚，脸色铁青。
　　从城门后慢慢走出两个男人，一个直鼻深目，三十左右。另一个就是反出城去的杜耀。那个直鼻深目的男人上下打量了一下龙林，微微一笑：
　　“这么多降将过了城下，你是第一个要夺主帅脑袋的人，稀罕！”
　　杜耀目光刺了她一下，冷笑一声：
　　“主上，这就是龙家的战鬼”
　　那人哦了一声，抚掌大笑道：
　　“这就是杀了我国主帅和军师的鼎鼎大名鬼尊主？”
　　这句话一出口，他身后层层甲兵亮刃而出，和龙林一干人等血气相冲，血腥一触即发。
　　那人却不慌不忙的看着龙林，十分温和居高临下的道：
　　“不知道你是来干什么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孤身站立的龙林身上，龙林却只能感觉到一个人，或者说一个人头的注视，她感觉到龙然的目光从木笼中穿过，淡淡的落在她身上。
　　忍住心中的各种痛苦，她缓缓的单膝跪地，从身边取出从不离身的短剑,双手高举过头顶：
　　“降”
　　那男人微笑着看着人群黑压压的跪在地上：
　　“龙林你现在心中做何感想？”

　　“家破人亡，满目疮痍”

　　杜耀怒喝：
　　“你不想活了？！”
　　那人拦住杜耀刺出的剑：
　　“真喜欢说实话的人，既然如此为什么要降？贪生怕死么？”
　　龙林咬了咬牙，一字一句：
　　“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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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哈哈大笑，肆意张扬的很，一双嚣张阴鹜的鹰眼定定的看住毫无惧色的龙林。慢条斯理的理了理金丝文秀的袖口：
　　“既然要降，就要拿出写诚意来”
　　龙林慢慢的低下头，咬牙问道：
　　“不知陛下要末将如何显示诚意？”
　　那人摸了摸马鞭，蔑视道：
　　“降军也可称将？你改成奴婢吧”
　　白虎紧紧地攒了拳，杀意控制不住的促使他摸上刀柄。龙林闭了闭眼：
　　“奴婢...奴婢见过陛下”

　　那人哈哈大笑，牵着马围着龙林转了一圈：
　　“龙家居然让一个女人做战鬼，他们不亡，谁亡？！磕个头来看看！！”
　　龙林抿紧了唇，双膝跪地，额头点到尘埃：
　　“奴婢见过陛下！！”
　　那人手中马鞭一样，抽落了龙林的满头长发，鞭梢刮破了她的脸颊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热辣辣的鲜血从龙林脸上慢慢的滑落，溅落在地上。
　　白虎被青龙紧紧的压住，几乎目眦尽裂。

　　这一鞭子之后，龙林反而平静。
　　那人下了马，用鞭梢抬起龙林的下巴，啧了一声：
　　“你这女人长的还真是难看！”
　　语毕挥挥手，一片的士兵夹过来一个人，扔在地上，溅起一片灰，那人衣不蔽体，长发零落，满身都是被侮辱过的痕迹。陈雍的鹰眼厌恶的扫了扫这人：
　　“听说这黑寡妇是你的朋友？”
　　龙林的黑眸平静无波，淡淡的看了看邪笑的杜耀：
　　“是”
　　陈雍一挑下巴：
　　“朕命你杀了这个不详之人”
　　龙林淡淡的开口：
　　“杀友为不义，这种人陛下会要？”
　　陈雍踢了她一脚：
　　“一个奴才最重要的是听话，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呢？”

　　阳光似乎从来没有这么强烈过，穿透了十多年的寂静黑暗，顺着她的眼睛，一直照进她的心里，点着了身上四处的火焰，脸上的伤口，肋间的疼痛似乎都不算什么，龙林眩晕的眯了眯眼睛，有些想要呕吐。
　　满头乱发遮住了她的眼睛，伸手撑住面前的土地，这里还隐隐散发着腥味泥土，有一种亲切安定的感觉，龙林想，如果就这么躺下去死了，该有多舒服？

　　耳朵里闹哄哄的，杀过千军万马也感觉不到疲惫的身体，如今连站立起来都要耗费全身力气。
　　薛凤华说过，你死了，我给你收尸。
　　她一直是这样认为的，某一天她死了，薛凤华就做两个小菜一边骂她一边给她上坟。龙城青山绿树间，这女人一身黑衣包得跟粽子一样。
　　龙林站起来，咳了咳，溅出些许血腥，她向后退了一步，皱了皱眉，艰难的看清楚地上的人，白花花的大腿和腰部肩膀都裸露在外边。
　　散发着污秽的味道。
　　薛凤华是个寡妇，很多人想要占她的便宜，她穿衣服一向很认真，干净又不花哨，整洁严谨，比任何人包的都严实。

　　龙林一边脱下自己的外套一边走过去，把人认认真真的裹起来，抬到腿上，压着声音道：
　　“命硬的，我给你收尸来了”
　　薛凤华的脸已经被打的看不清楚五官，也张不开眼睛，只是微微的动了动嘴角。
　　龙林的手慢慢的是摸上她的胸口，插—进肋骨，挖出了她的心脏。

　　那鲜红色的心脏暴露在阳光下还在跳动，热气腾腾。
　　所有的人的被惊愕的倒退了一步，满眼的畏惧厌恶，只可惜还没等他们消化过来这个惊世骇俗的场面，居然看见龙林把那颗心脏一口一口的吃了个干净。

　　当时就有无数人吐了出来。

　　战鬼食心。

　　龙林满口令人作呕血肉，黑沉沉的眼睛闪现出一中令人望之刻骨铭心的光华，世界第一次在她的眼前清晰起来，以一种异常残酷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