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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if白羽尘没有殉情 ...


  •   顺阳八年三月初六。

      魏九安死后第二天。

      白羽尘如行尸走肉一般去上朝,看着宣政殿内官员跪拜,但百官之首少了个人。

      朝堂上,新任礼部尚书阮述弹劾工部的几位侍郎玩忽职守,可真是一出好戏。

      下朝后,白羽尘去了长生殿,迫不及待地想与魏九安讲些朝堂上的事。

      这个时候,魏九安应该已经用完早膳了,应该在喝药了,或者吃些蜜饯。

      他可最是嘴馋了,加上一日三餐后服用的药都那般苦涩,不吃些甜的自然受不了。

      只是他到长生殿时,看到悬挂在宫室内外的白布时,才突然想起——魏九安死了。

      是了,他昨日就死了。

      真是的,又忘了。

      白羽尘看向院中停放着的棺椁,叹了口气。

      棺材中,魏九安躺在里面,像是睡着了似的,只是不知何时醒了。

      白羽尘看向他的陪葬品,大多都是一些金银。

      白羽尘轻轻牵起他的手,就像是从前千百次一样,轻轻牵起来。

      只是这次,魏九安的手早已没了活人的温度,十分冰凉。

      白羽尘轻声唤道:“子矜。”

      无人应答。

      白羽尘不理会,只是继续道:“方才朝会上,阮述弹劾了工部的几位官员,我看着他那模样,真是越看越像韩辰。”

      说到这儿,他一顿。

      是了,韩辰也死了。

      白羽尘一笑,道:“韩辰也死了,你下去之后记得找他,你俩做个伴。”

      依旧是无人应答。

      白羽尘牵着他的手,轻轻摇晃:“子矜啊……”

      一阵风吹过,庭院中的几朵桃花花瓣被风卷走,又被风带出了宫墙,飘向远方。

      顺阳九年正月初一。

      魏九安死后的第九个月。

      正是新年。

      白羽尘一早便洗漱好,去了应兴殿办宴。

      一切都井然有序,宫人各司其职,王公大臣们也都相互客气、彼此尊敬。

      只是白羽尘身边少了个人。

      宴席结束,众人散去。

      白羽尘酒量虽好,但也还是有了些许醉意。

      他不许人跟着,自己一个人去了长生殿。

      自从魏九安的棺椁离开京城后,他便下令将长生殿封了起来,不许旁人居住,就连平日打扫也都是他亲自带着人来,亲自指挥着。

      算起来,他也好长时间没来长生殿了。

      宫人推开了长生殿的大门,两年过去了,一切如旧,不见破败。

      寝宫内。

      白羽尘坐在软榻上,闭目养神。

      他总觉得一睁开眼,就能看到魏九安坐在他身侧,低头看书。

      这般想着,看窗外的花树也像极了那人。

      幻影而已。

      顺阳十二年三月初六。

      魏九安死后第四年。

      今日是魏九安的生辰。

      白羽尘又去了长生殿,带着一碗长寿面。

      以前,宫里的画师给白魏二人画过一幅同框的画像,白羽尘便将它挂在了长生殿内。

      夜晚。

      白羽尘来到了长生殿。

      他坐在画像前,看着画中笑得温柔的魏九安,眼眶有些发酸。

      白羽尘举杯,虽是笑着,但眸中盛着泪光:“子矜,好久不见了。”

      画中的魏九安还是十九岁时的模样,隔着画布,与他遥遥对望。

      白羽尘喝下一口酒,酒水入喉,本是美事一桩,他的眼眶却淌出泪来。

      白羽尘强忍着哽咽,站起身,走到画像前,手指轻拂过画布,触碰到画中人的指尖,道:“子矜啊,我好想你。”

      这四个字说出口,却像是亲手割断了自己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似的,白羽尘再也忍不住,泪水涌出眼眶。

      白羽尘想握住他的手,但纸是没法穿透的。

      最终也没有真正触碰到。

      白羽尘几乎趴在了画上,泪水顺着画布流下来。

      他的手一直放在魏九安的指尖处,倾诉着委屈:
      “子矜,你走了之后,就剩我一个,没人陪我……没人同我说话……子矜,你倒是说走就走了。”

      “你一个人快活得很吧,倒是全然把我忘了。”

      白羽尘闭上双眼,道:“子矜,我特别特别想你。你走了之后,朝臣都催我另立继后,还进言要将长生殿的名字改了。”

      “子矜……”

      “九安。”

      “卿卿……”

      每一声都没有回应。

      白羽尘自然知道听不见魏九安的回应了,但还是不死心地道:“你说你是不是特别讨厌。”

      还是没有回应。

      再也没有回应了。

      后来,白羽尘还是歇在了长生殿。

      翌日清晨,他醒来后还是下意识翻身,想抱住自己的枕边人,但身侧空空如也。

      什么都没有。

      顺阳十五年腊月廿七。

      魏九安死后的第七年。

      边关又起了战事,本也不是什么大事,但白羽尘为了扬大梁军威,还是选择了亲征。

      他也在璥良城看见了白羽昼。

      他们兄弟二人在战场上杀敌无数,骁勇之姿如蛟龙入世,这便成了一段美谈。

      某一日晚上,白羽尘与禁军的将士们围坐在篝火旁烤鱼,几人聊着天。

      这时,突然有位将士问道:“皇上,咱们什么时候班师回朝啊?”

      白羽尘想了想,道:“年前估计不可能了。等过完年吧……过完年马上回去。”

      白羽昼笑道:“皇兄这般急着回京城,要去见谁啊?”

      这话刚一出口,他自己便察觉到了不妥,连忙闭了嘴。

      但白羽尘显然不在乎,反倒是满脸幸福,他一边说着,也不自觉地微微笑着:“子矜冬日里最怕冷,我早些回去才安心。万一要是病了,我还得哄他喝药呢。”

      此话一出,他也怔愣片刻。

      随后垂眸叹了口气,道:“算了,算了……”

      子矜已经不在了。

      顺阳十八年三月初五。

      魏九安死后的第十年。

      白羽尘去了云滇。

      他去了苍山,去见他的爱人。

      魏九安葬在半山腰,但他又不想随行的人太多,便只孤身一人上了山。

      魏九安的陵墓前,有几位老妇人正在祭拜。

      白羽尘生怕自己认错了,还仔细看了好几遍,确认这是魏九安的陵墓后,才看向那几位老妇人,疑惑地道:“你们是谁?为何祭拜他?”

      为了不扰他的清净,白羽尘当初特意下旨,将魏九安葬在了偏僻之处,没想到还能有人找来。

      白羽尘现下没穿龙袍,百姓们也认不出他的身份,便只当他是位富贵人家的公子,笑眯眯地答道:“这可是当年的摄政王,如今葬在了苍山,离我们所在的村落也近,自然该祭拜一番。”

      白羽尘道:“仅仅因为他是摄政王?”

      老妇人道:“也不止。主要是,我儿子当年参过军,在他麾下打了胜仗,节节高升。这也算是知遇之恩,还是该谢的。”

      另一位老妇人则道:“这孩子,我曾见过。”

      白羽尘起了兴致,道:“这是何意?”

      老妇人将贡品摆放在魏九安的墓碑前,道:“之前听名字便觉得熟悉,后来一问才知,这孩子曾是云滇出身,与我同村。兴许他幼时还与我家儿女折腾过呢,不过我岁数大,都忘了。”

      关于魏九安幼时的事,他都不常说给白羽尘听,白羽尘自然也好奇,不由得离那位老妇人进了几分,道:“您可还能想起来些许?”

      老妇人回想了片刻,道:“依稀能想起来些。对了,还没问过,你是他什么人啊?这荒山野岭的,你怎么还能找来?”

      白羽尘一顿,道:“他家人。前几年没机会来,今儿过来上柱香。”

      老妇人“啊”了一声,笑道:“说起来,他还是个顽皮孩子。他们一家子很早以前就走了,那时候他还是个四五岁的孩子,再早之前……大抵是跟着他哥吧,毕竟一个四五岁的孩子独自一人应该也干不出哄骗旁人吃蘑菇这种事。”

      “……”

      后来,老妇人又同他说了不少有关魏九安的事,想一件说一件,拼凑出了魏九安幼时的所有“光辉事件”。

      再后来,到了午时,那两位老妇人结伴下了山。

      白羽尘站在魏九安的陵墓前,久久回不过神。

      对了。

      他依稀记得当初有个地宫来着。

      他跌跌撞撞、深一脚浅一脚地绕着陵墓走了一圈,最后在后方发现了地宫的门。

      他还是第一次到旁人的地宫里去。

      想了想,还是罢了。

      扰了子矜清梦,他怕是要恼呢。

      白羽尘不由得想起了魏九安还在时的那些时光。

      他想起,自己有时把魏九安吵醒后,看着他生闷气,然后像个八爪鱼似的缠上自己,在他的怀抱里重新睡去。

      白羽尘看着魏九安的灵位——

      “璟亲王魏氏之灵位”。

      真是可惜了,他没留下姓名。

      白羽尘的手指抚摸过那几个字,轻声道:“子矜,十年了。”

      白羽尘微微一笑,风拂过他的发,给他的脸上添了一丝温柔。

      “说来也有趣,总感觉昨日咱们还一起看折子,转瞬之间,你倒先走了一步。”

      “不知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刚认识那年。当时安烬把你引荐给我,我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就想好了,我要跟你好好过日子。若你不愿意,我便许你高官厚禄,让你平安无忧。那年咱们还一起去围场秋猎,打了一头鹿。初冬时候,你画了幅桃花,我现在还收着,只是画卷有些泛黄了,你改日……给我重新画一幅吧。”

      风穿梭在林间,算是回应。

      他接着道:“次年,咱们成婚了。你都不知道前朝那群官员有多磨人,死活不同意,后来还是我和羽昼他们意见一致,才换来了咱们的洞房花烛。我还记得那日,咱们喝了合欢酒,喜果硌得人生疼。”

      “再之后,你就蒙冤了。”

      “那段时间我还去看过你呢,我当时还以为那群人能看在我的份上待你好些,至少不要下死手……太天真了……你出来之后就不能习武了,后来你病愈上朝时还站在了文官之列……”

      说到这,他突然感觉心口有些闷闷的,很难受,特别特别难受。

      再后来,白羽尘跟他说了好多,从魏九安弃武从文说到他病逝,哪怕十年过去,这些事他都还记得。

      自那日之后,白羽尘便病了一场。

      算起来,如今的他也到了而立之年,身子不如从前实属正常,再加上他年少时一直提心吊胆,早落下了心病,现在魏九安死了,安烬到了晚上又只能守在外头,没人关注着他的作息,他便熬得更晚了。

      一碗又一碗的浓茶喝着,此后,圣辰宫的烛火就没在子时之前熄过。

      安烬也进言过不止一回,但白羽尘一心扑在政务上,不多加理会。

      直到一日早朝,散朝之时,白羽尘突然感觉头晕目眩,眼前一片漆黑。

      再醒来时,他已经在圣辰宫了。

      他迷迷糊糊地醒来,下意识道:“子矜……”

      无人应答。

      在场的太医都不敢说话,尤其是陈骁,完全不知如何开口。

      见没人说话,白羽尘撑着身子坐起来,道:“子矜呢?”

      陈骁小心地道:“皇上,魏大人早已病逝,不在人世了。”

      白羽尘一怔,随后闭上了眼。

      又忘了。

      白羽尘再次睁开眼时,看向了陈骁,道:“朕是不是也快不行了?”

      陈骁还是保守地道:“臣不敢妄言。”

      白羽尘问道:“能撑到明年春日吗?”

      陈骁点点头。

      “那便够了。”

      那年冬日,白羽尘缠绵病榻,好几次昏迷过去,半梦半醒间,唤着魏九安的名字。

      顺阳十九年二月。

      魏九安死后的第十一年。

      白羽尘病入膏肓。

      掖庭开始操持丧仪之事,白羽尘也早就写好了遗诏,只待他身死,白羽昼便是新帝。

      顺阳十九年三月初。

      这天,白羽尘突然有了些精神,由侍卫搀扶着坐在了庭院中的木椅上,看着院中的小桃树。

      白羽尘长出一口气,看着身侧的少年,道:“你今年多大了?”

      侍卫作揖道:“回皇上。待一月后,便十六了。”

      “十六啊……”

      当初魏九安与他第一次见面时,也是十六岁。

      白羽尘似乎在自言自语,道:“我这几日时常梦见子矜。”

      侍卫想来是好奇,问道:“皇上是说……之前那位摄政王?”

      白羽尘瞥他一眼,道:“他薨逝那年你才五岁,你如何得知?”

      侍卫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跪下道:“臣失言,请皇上责罚。”

      白羽尘闭上了眼,道:“起来吧。没什么可罚的。”

      白羽尘道:“当初第一次与他见面,他也是十六岁。”

      白羽尘笑道:“你没见过他年少时的样子。子矜当年可是京城数一数二的青年才俊,才貌双全,多少人仰慕都换不来他一个正眼的。”

      他说这话,倒像是在炫耀。

      白羽尘对那位侍卫道:“安烬不在,你替我记着吧。我过身之后,让我的棺椁与子矜合葬,葬入他的地宫。”

      最后,白羽尘坐在木椅上,去寻他的子矜了。

      顺阳十九年三月初六,顺阳帝崩逝,谥号景帝。

      兴许白羽尘已经与魏九安再次相见,在黄泉彼岸,又或是在某一个无人注视的瞬间。

      好在景帝与璟王终于团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if白羽尘没有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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