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选择，是对是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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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日光明媚。
浅灰的树影漫过窗棱投影在书页上，投影在一排排标准的仿宋铅印字上。夏微颜一手撑着脸维持着低头45度角的姿势，另一手有意无意地转着笔，目光淡淡地落在繁复的习题上。
身后隔着几排课桌的距离是一群谈八卦的女生，不算小的声音远远悬浮着。太喧嚣。
“喂，知道么，蓝瑾悠是有女朋友的。”几条没有热点的消息后，不知是谁提了一句。
“唉？怎么会？”“没凭没据的，不会是瞎说的吧？”下一秒，就不意外地有了扬高音调的质疑。就算背对着也完全能想象她们此刻一定瞪大的眼睛。
手里的笔一圈一圈地旋转着。彻底看不进书了。
“那就不清楚了。但有人说对方似乎是涂鸦美院挺漂亮的一个女孩子，叫什么东方璃落。”
状似言之凿凿的话音一字不落地飘进耳廓。手没有稳住笔，签字笔由于惯性作用而直直地甩了出去。“啪”的一声后，教室里安静得一片弦音。
夏微颜侧过脸，怔怔地望着离自己几步之遥的男生俯身捡起掉落在他脚边的笔递过来：“真是不一样的欢迎方式呢！”仅仅是，微微一笑的表情。
没有反应过来。思维被抽空似的，懵了。
见她没有搭理的意思，男生好脾气地摸摸鼻子，径直走到她的前座坐下将笔放在她的桌上。随后又从自己抽屉里拿出一根笔芯，仍旧搁在她的课桌上：“那支笔估计跌坏了，换笔芯吧。”
“……谢谢。”
“没事啦。”男生还是一脸温和地笑着，“你的名字，是不是夏微颜？”
“嗯，你知道我……”的名字？明明，并不那么熟悉呐。
尾音被左边忽然传来的敲玻璃声截断，懒洋洋的男声近在耳边：“悠，下午去不去打篮球？”
夏微颜不自觉地循声望去。
挺帅气的一个男孩子，有干净利落的短发和线条硬朗的五官，自然的笑意在午后一点左右的阳光里仿佛闪烁着光芒。
看见夏微颜，男生微愣后绽开了一个更灿烂的笑：“悠，你可别对不起人家璃落啊！”
“少瞎扯！”前座的人装作恼怒地拍拍桌子，“下午不去。原因你知道的。”
“安啦！”一下子就跑远了。
“你刚才想问什么的？”
“没……没什么。”夏微颜更低地低下头，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带出哭腔。却在男生视野不及的地方莫名地掉下泪来，心里特别特别难过。
那么真切地听见了“璃落”两个字——
人家议论地八卦，不只是传闻。就是真的。
蓝瑾悠，你不会知道吧？你是开学近半年来除我同桌外唯一记得我名字的人呢。
因为我的不漂亮，因为我的默默无闻，因为我的不善交际，你也是开学近半年来除我同桌外我唯一知道名字的人。
其实在之前，我一直以为在我心里的你和别的女生心里的你是一样的——帅气的、亲切的、温柔的。是理想里白马王子的形象。可是心里愈发地瑟瑟了……
原来还是，不那么一样吧？
第二天的第一节下课后是按照惯例举行的晨会。夏微颜站在自己班级的队伍里，耳边不断有同学抱怨着“学校究竟有多少事要每天通告”的声音。
就是在那时，觉得右侧肩膀被谁拍了一下。
学校的队列一直是以班级序号和男左女右为标准的，自己在本班也不过是认识知名度很广的蓝瑾悠，怎么有可能再结识别班的男生？
夏微颜疑惑地皱眉，视线朝后切过一个锐角，忽然撞上有点眼熟的男生的目光。
见夏微颜看见了自己，男生嬉皮笑脸地眨了眨眼睛：“喂，是你啊！”
“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字，完全可以归类为应付。
“真巧真巧。”男生却像得了鼓励一样更热情了，“我是洛宇，蓝瑾悠的死党。”
“嗯。”仍旧是应付。
“那你呢？叫什么？”怎么看怎么像神经脱线的男生，继续演绎着“大条”的含义。
“……夏微颜。”半晌，慢吞吞地念出三个字。
“威严么？没有啊。是很温和吧？”
默默地闭上眼睛，解释：“微小的微，笑颜的颜。”
微小的笑颜。就像是一个悲哀的隐喻。
男生的眼睛眯了起来：“是小颜啊！”
睫毛猛地扬起。
暖色的阳光自早晨厚厚的云层里透出，在周围每个人身上洒下光芒。可是分明是同色阶的浅金，却为什么瞬间之内眼睛只能捕捉到从眼前少年那里折射而来的光彩？极耀眼的一簇，如此的与众不同。
是小颜啊。
温暖的语调随三月的风拂过脸颊，心底最深处悄悄涌起暖意。忽然就湿了眼眶。
夏微颜模仿者男生的样子稍眯起双眼，嘴角勾起漂亮的弧度：“对。阿洛。”
2.
晨会散场后，洛宇和蓝瑾悠压着上课的铃声上楼。窄窄的楼道不堪重负，学生向前走的速度很慢。性急的洛宇对此也无可奈何，于是眼睛愈发闲不住地朝四周观望。
“咦，那不是夏微颜么？”洛宇拍拍蓝瑾悠的肩，“她怎么不上楼？”
安静倚着操场边缘的栏杆的女生，刘海在风里稍稍扬起，眼睛不知看着哪里，根本没有朝楼梯走的意思。
“真的是。”看清那身影后，蓝瑾悠叹了口气，“难怪她每天第二节上课都迟到。”
“不拉她一起么？”虽然是疑问句，蓝瑾悠还是立刻就被洛宇拽着下了楼。
晨会后有三分钟之久的上课铃不急不缓地响着。
“为什么不上楼呢？小颜。”
夏微颜仰起脸诧异地望了一眼并肩在自己面前的两个男生，目光旋即恢复了平静：“就算和你们一样挤上楼，到教室还是迟。等人散了再上楼，就晚一分钟而已。”
“可是有那一分钟就不算迟到了。”蓝瑾悠笑了起来，“走吧，小颜。”
“是唉，走了走了。”洛宇扯住夏微颜制服衬衫的袖口，带她汇入人流中。瞄了一眼衣袖上由于男生的握力而产生的细小褶皱，夏微颜抿一抿唇，沉默着低下了头。
一直走到教室门口，洛宇才极自然地松了手：“没有迟。”
“嗯。”看着蓝瑾悠进教室的身影，夏微颜将目光重新拉回洛宇身上，“阿洛，谢谢你。”
“是谢没有让你迟到么？那不客气啦！”男生和晨会时一样笑得大条，末了用手指推推夏微颜的肩，“回班吧，真的上课了。”
数秒的犹豫后，女生点点头算默认了洛宇的前一句话，转身走进教室落座。从窗口看见，男生的背影飞快消失了。心里呼出一口气，脸慢慢靠向桌面。谢谢么，有很多含义——
最肤浅的，谢谢你让我第一次没有迟到。
然后是，谢谢你唤我“小颜”时的温暖调调。
再是，谢谢你一路牵着我的袖子没有半途放手。
最隐蔽的，谢谢你朝我绽开天真的笑颜让我觉得我的世界还有阳光。
上课的时候夏微颜习惯性地趴着发呆，看阳光在浅棕的桌面跳跃，看前桌蓝瑾悠认真的背影。
白色的纸条从前方落下，不偏不倚地掉在夏微颜摊开的课本上。捡起来凑到眼前，一排字写得潦草而拉风——小颜，阿洛要三个人中午一起去食堂。
握着笔的手悬在半空，落不下去了。根本无法写出应答的语句。
思考良久，慢慢写下这样的几个字：对不起，我有一起的朋友。措词严谨生疏，看起来没有任何不妥。然后把纸从中间对折，用笔尾捅捅蓝瑾悠的背，伸手递过去。
纸条没有再传回来。
夏微颜若无其事地继续趴着发呆，脸上依旧是没有温度的表情，可是有一点悲伤却不可抑制地从眼里溢出，顺着脸廓滑入交叠的手腕间。
看不见了。
有谁会知道，“对不起”，是与自己心里截然相反的答案。
午休时夏微颜靠在学校池塘边的栏杆上，闲闲地看着池里一群群的红鲤。后衣领忽然被谁拽住，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被拎到了蓝瑾悠的面前。洛宇的声音愤愤地从后方飘来：“你是怎么和他说的？”
“有一起的朋友。”夏微颜半垂着眼睑，丝毫没有意识到洛宇已经生气了。
“那么，你的朋友就是一群鱼么？”
“对，就是一群鱼。”
“夏微颜你是什么意思？”
被点名的女生从从容容地转身，目光不闪不避：“你应该懂的吧？就是那意思。不想和你一起的意思。”
“理由呢？理由是什么？”彻底暴走了。男生将手里提着的东西用力搁在地上，唇紧紧抿成一线：“算我看错你了！”吼完掉头就走。
蓝瑾悠上前拎起袋子，把便当盒从里面拿出来塞进僵立的女生手里：“他很快就不会气了。吃饭吧。”
呆呆地从盒里抓起筷子，女生努力吃下一口饭，忽然丢下便当盒扯住男生的袖子哭了起来。号啕大哭，以至原就哽咽的声音愈发破碎：“可是……我也会……害怕的……”
感觉到袖口冰冷的潮湿，男生只得无奈地拍拍她的背：“总有一天，阿洛会理解的。”
而在两人视野不及的拐角后，洛宇的怒气已被错愕替代。
一字不落地，全听见了。
那些极快散在风里的真相，全听清了。
——以前，也有一个人曾那样微笑着对我说“我们一起吧”。虽然是单纯的“一起”而不是“在一起”，可还是让我被几乎全班的女生仇视。于是被别人孤立，被最好的朋友背板，自己变成了孤单的一个人。
——嗯，就是一个人。我以为只要疏远了那男生她们就不会再生气，可最后……女生还是孤立我，男生因为我的冷淡态度而和我决裂。终于一无所有了。
——真是特别特别傻。是吧？
3.
回教室后洛宇忽然被同班的女生叫住：“阿洛，英语的笔记还要么？”
“唔，要的。”懒洋洋的回答立刻换来了一沓极认真的笔记复印稿，伴着女生大大的笑脸被递了过来。洛宇随手接过扔进自己的书桌抽屉，看都没有看一眼，但并没有影响对方因得到答复而更灿烂的笑意。
心里的涩意一点点涌了上来。
为什么，你和别的女生不一样？
那些女生漾着天真甜美的笑意想接近我想让我喜欢时，你却用简简单单的几个字来敷衍我拒绝我。真的只是因为害怕么？我不懂，是哪里出了问题。
而此刻一墙之隔的3班里，夏微颜正闭着眼睛休息。没有和周围的人一样趴着，而是将脑袋抵在一边的墙上，看起来比别人更文雅。
因为买水而迟了一步的蓝瑾悠在教室门前草草地把一切收进眼底，刻意放缓了自己脚步以免打扰到她。直至走近了才发现女生并没有睡着，仔细点还能看清颤动的眼睫。
“你回来了？”女生并没有立即睁开眼睛，语气因此而掺上了不确定。
“嗯。”蓝瑾悠跨进自己的座位，回身把手肘架上对方的课桌，看似无意地问了一句，“小颜，你和阿洛很熟么？”
“没有。我早晨才认识他。那个家伙，很自来熟吧？”
“有点吧。但像对你这么自来熟的程度，还真是没有过呢。”仿佛忽然意识到什么，蓝瑾悠笑一笑转回了身子，“我知道为什么了。没事了，小颜。”
感觉到男生的动作幅度，夏微颜慢慢睁开了眼睛。目光锁在蓝瑾悠的背影上，很久很久没有移开。
真的没事了么？可为什么我却觉得有什么事像要发生了呢？
越来越不安。
下午第一节下课后，夏微颜又听见了熟悉起来的敲玻璃声。仰起脸，洛宇的脸在视界中央定格。
男生笑眯眯地伸长了手把手里握着的午后红茶递到夏微颜眼前：“呐。给你的。”
透过红茶的颜色，世界里的所有都被染上了泛红的琥珀色，剔透而漂亮。光线沿着男生的手臂落进眼睛里，明朗的高光硌得人眼睛生疼。
夏微颜并没有接过来，反而用有点锐利的目光瞅进洛宇的眼底：“阿洛，为什么？”
“为中午无故朝你发火赔礼道歉呀！”洛宇笑意盎然，“我还从没有向人家道过歉呢！快把水接过去，举着很累人的唉！”末了不由分说把水瓶放在了靠内侧的窗台上。
世界恢复了原本的色彩。
“可是，阿洛，你不觉得这样感觉太熟络了么？”
“哈？”男生愣在原地。
“我们是早晨才认识的吧。可你中午就帮我买便当，下午这样朝我道歉，你究竟是什么意思？我们没有那么熟，中午的事我自然也不会在意，所以……”夏微颜捏起瓶子塞回洛宇的怀里，“请你离我远点吧，洛宇。”
最后两个字念得不是很重，可不妨碍洛宇发觉她已用“洛宇”替换了之前的“阿洛”。
“喂阿洛，跟我来一下。”蓝瑾悠起身走出教室，拉着洛宇走远，打破了两人间氤氲的沉默。
才踏上楼梯，蓝瑾悠的手就被洛宇扯了下来：“悠，你干吗啦！”
“是我问你吧，阿洛。你对夏微颜是什么意思？你，想，干，吗？”
“觉得这话的感觉像你在警告我离你女朋友远点。”洛宇不在意地笑笑，抱起双臂倚上墙边，“我也不知道想干吗唉，嗯……走近她算么？”
“走近她？阿洛，你不会真的……”
“对啊，我就是喜欢她。”洛宇扬眉，不耐烦地打断蓝瑾悠的话，“很惊讶么？”
“嗯。小颜说你们早晨才认识，而且中午她和我说……”
“我知道。我全听见了。她是觉得今早才认识我，可是我不是。悠，你不用说什么，我是认真的。”洛宇说完这话调头就往自己班走。
——我就是喜欢她。
——她是觉得今早才认识我，可是我不是。
——我是认真的。
是什么时候，第一次看见她的呢？应该是开学不久后去3班找蓝瑾悠对吧？
那时，那瘦瘦小小的女孩子手支着脑袋发呆，眼睛不知看着哪里。听见外面的响动，才极漠然地抬头朝外望一眼。可那一眼，恰好望进他的眼里。
是怎样的眼神呢？看起来很冷淡很坚强，把自己保护得很好的样子，可是认真点就能看见里面隐藏着的无助与悲伤。自己当时仅仅是觉得，是很有个性的女孩子。
之后越来越地遇见，可她没有一次是微笑的，眉一直浅浅地蹙着，不怎么快乐的样子。而他的心里，竟日渐为她起了波澜，日渐想看见她笑起来的样子。
偷偷地装作不经意地问了年纪里很多人想知道她的姓名，可得到的答复总是令人无奈的“不知道”。那女生像与世隔绝般的，把自己包裹在浓浓迷雾里。别人永远不能看清。
直至某天下午他去找蓝瑾悠，恰巧看见她桌上的笔记本，看见她笔记本右下角签的姓名。夏微颜。小巧而工整的一排，打印的一样。他记得那笔记本上印着白色小花，像是要淹没那三个字。没有人知道那一刻的他，心里的花像几朵白花一样静静地柔软地绽放开来。
再后来他仍和从前一样为这事那事去寻蓝瑾悠，也是给自己一个借口去看一看她。就那么一次，她朝他望了过来，目光干净得没有一点杂质。于是他拿她和蓝瑾悠开了玩笑，只不过是想吸引她的注意。
第二天他在晨会时故意装傻去问她的名字，也初次看见了她的笑。他甚至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笑。那句“是小颜啊”平淡得没有任何笑点。但那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朝他笑了，而那笑，暖如春风。
他以为，他能走进她的世界了。而下午，她却告诉他——
请你离我远点。
洛宇抬手重重抹掉眼边的一滴泪，吸一口气努力带着大大的笑容踏进了教室。
谁也看不出他的难过。
可是看不出就是不曾难过么？
谁知道呢。
4.
“阿洛这段时间好像不开心呢！”
“嗯，我也发现了哦。感觉好几天没有看见他笑了。”
细细碎碎的杂音被风吹进耳朵，洛宇闭上眼睛，不想去在意那些话。现在别人怎么说，都无所谓了。不想强打起精神勉强自己去取悦那群不喜欢的女生。
第十三天。离夏微颜说“请你离我远点吧”已经十三天了。洛宇记得非常清楚。
根本不想笑，也笑不出来。
“阿洛，有人找你！”飘过来的声音掺着兴奋，同学用玩味的语气说，“是女生哦！”一边还用手肘捅了捅洛宇的背。
洛宇直起身子，呼吸一下就轻了许多。
“小颜……啊不，夏微颜，有事么？”洛宇走出教室，走到她的面前。尽量用着轻松的语调，尽量掩饰着唇角眉梢的不自然。
“有事啊。没事我来找你干什么。”逆光，洛宇看不清她的表情，但能听出她不自然的语句里隐含的歉意，“能帮我借本政治书么？”
“唉，好啊。”洛宇回头让班里的同学翻出自己的书扔出来。趁着别人找书的间隙问道：“就是这事么？真是好小的事啊！”可是，你能听懂我话里的祈求和期盼么？
“嗯，就这事了。”夏微颜从门口接过陌生的同学传来的书，朝对方道谢后看向洛宇的方向，事不关己似的说。然后转身就朝自己班的方向走。走了几步后却又回头，眨眨眼睛笑得洛宇有点莫名。她弯唇，一字字清晰地说了这样的几个字——还有一件事，我差点忘了。我们，做朋友吧，阿洛。
所以，一定会有这样的转折点。
就像两条不平行的线，在某一点终于相交了。
洛宇站在原地，脸上露出了十三天来的第一个笑容。他抬手摸了摸头发，一脸得逞的表情：“这可是你说的，绝对不能耍赖啊！货物出手，概不退换的。”
不知怎么，他的表情忽然让夏微颜有点心酸。她加深了唇角的笑意，格外确定地说道：“嗯，不会耍赖。”
有那样的一类男生，看起来谨慎而温和，就像是女孩子最初的梦，可实际却极漠然，拒绝关心任何他不在意的事物，就算温柔也只是他的本能态度。蓝瑾悠就是属于这一类人的。温和得不动声色，残忍得不动声色。
而洛宇，是与他恰恰相反的。帅得并不极品，粗神经，大大咧咧，是格外易见的男孩子，掉进人海里就找不出来。他的脸上一直写着他的心情，该哭的时候就哭，该笑的时候就笑。有时明明觉得是不那么光芒万丈的笑容，也能因为他的真诚而在日后将那笑视为他的招牌。那样的男生，你能因为他的难过而心疼，也能因为他的快乐而开心。只有他朝你笑一笑，你就会觉得今天是晴天。粗心得令人无奈，温暖得令人心安。
所以才会想——
我们，做朋友吧，阿洛。
日渐和洛宇熟悉起来，日渐习惯了每天和他一起的时光。有时走在他的右侧，稍扬起脸望向他是他会朝自己笑或者调皮地扮个鬼脸，然后自己也笑起来。更多的时候他会讲自己班里的事情，都是有意思的事，至少她会开心地微微笑。
在一次回家后，无意间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嘴角竟还带着大大的笑意，忽然有点愣忡。像是很久很久，没有这样笑过了。自从那男生选择放弃后……
越来越觉得洛宇的与众不同。虽然他和别的男孩子一样粗心大条，可是说过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就像某天放课后他和自己一起回家时冒出的话一样：“小颜，我不会放弃你。”
“无论有人怎么孤立你，你怎么疏远我，我都不会放弃你的。”
没头没脑的几句话，却令女生的心沉了下去：“阿洛，你怎么会知道我以前的事？”
“你认识我的那天中午，我全都听见了……那现在，你还害怕么？”
“嗯，有点。怕你和哪个男生一样。”
“不会，不会和他一样。我不是他，小颜。”
夏微颜侧过脸，男生的脸在暮色亮起的灯光里被一寸寸打亮。他的表情很认真，一点也没有开玩笑的意味。夏微颜的心瞬间涨起暖意。可下一秒，男生就恶作剧地扬起了唇：“怎么样，有没有感动啊？”
“不好说你了。”女生嘟起嘴，语调却还是上扬的。
“那就别说咯！
天边忽然滚过一阵响雷，紧接着就有雨滴从天而降。洛宇伸手拽过女生的手腕，把她拉到自己推着的单车后座前，一边简介地说着“我载你记得拉紧我衣服”，一边迅速地跨上了单车。
夏微颜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坐了上去，正思考着抓他的衣角还是哪里，洛宇已经拉着她的手环过了自己的腰际：“不要松手啊！”接着单车就像飞起来了一样。
下着雨的城市像被笼在一片浓厚的烟云里，几乎看不清楚什么。夏微颜看着路边飞速而过的景物，看着十字街口一闪一闪的信号灯，模糊地视线忽然注意到身后疾驰而来的车辆：“阿洛，右拐！”尾音还没散尽，就已经觉得自己的身子跌向了地面。
身上陡然有了不轻的重量。
洛宇护在她的身上，单车砸在他的身上，轿车从他们身边飞速开过。
“阿洛，你没事吧？”女生望着他脸上的雨水使她看起来像在哭。
“嗯，我没事。”洛宇直起身子，起身把夏微颜拉了起来，“你也……没事吧？”
没有回答。
攥着对方手臂的手察觉到了夏微颜细小的颤抖，冰冷的温度自掌心蔓延而上。洛宇皱眉，不由分说把夏微颜拉进了自己的怀里：“小颜，没事了。”
“小颜，你听见了没有，没事了。”
怀里的女生茫然地看着洛宇，点了点头。
那一刻我一下就明白了，为什么洛宇会那么自来熟地出现在我的身边。
隔着十几厘米的高度落差，我清晰地看见了他眼里的着急和担忧。那原本漾满笑意的黑亮的瞳仁里，那一刻只能看见我的影像。就算我再傻也是知道的，如此的情绪意味着什么。
洛宇他，是在意我的吧？
5.
满世界淅淅沥沥的雨声。
从22楼的高度看出去，只能看见一片暗沉的天空。一朵云都没有。
夏微颜披着半湿的长发回到书桌前，想了想还是从书包侧袋里摸出了手机。尽管这是让所有老师都深恶痛绝的东西，但父母还是因为夏微颜一直不错的成绩而很少对此进行干涉。按一下快捷键，进入信息编写的状态——安全到家了么？收信人，洛宇。
不是夏微颜有多关心他，而是在下午领略了他的车速后对他有多不放心。
屋外传来母亲“微颜，吃饭了”的声音。
夏微颜答应着放下手机，朝门边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把手机的状态从响铃调成了震动。万一阿洛再发些什么显得亲昵的信息来，被母亲看见还是会有点尴尬。虽然，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然后抓起丢在枕边的MP4走了出去。
耳麦塞进耳朵里，按下播放键后顿时觉得屋里屋外都下起了雨——
谁能体谅，我的雨天。
听着让人心里莫名地压抑起来。
走近饭桌的时候右边的耳机毫不令人意外地被母亲拉掉了：“你什么时候能不听啊。别小小年纪就把耳朵听坏了。”
“嗯，估计要等到你这个年纪了吧！”夏微颜笑眯眯地用手拉起那支耳机，假意要塞进母亲的耳朵，“听听看听听看嘛！真的蛮好听的！”
“还是算了吧。对我来说和噪音没什么区别。”母亲忙不迭地闪躲着，一边手脚麻利地弯腰从消毒柜里拿了筷子递给夏微颜，“别闹了。来吃饭。”
“唉？不等爸么？”
“他打电话说会加班，可能要晚点回来。叫我们不要等他。”
“啊，好吧。”答应着的女生却忽然像听见了什么一样不动了，过了几秒后大喊，“爸，回来了呀！”
“嗯，回来了！”响亮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接着是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等夏微颜回过头时，父亲已从玄关处走到了她的背后：“微颜的耳朵，真尖啊！”随后笑呵呵地去洗手换了衣服来吃饭。
母亲也乐呵呵地开玩笑：“什么事这么开心？路上捡着金子了？”
“我就是想捡也没有呀！”父亲和母亲插科打诨着，无意地问了一句，“下个星期一，是咱家微颜的生日了吧？”
“唔，嗯。”夏微颜正在喝汤，格外含糊地应着。
“星期天提前过吧？课正紧着呢，星期天过吧。”
“哦。行。”夏微颜搁下碗，“我回房温书了哦。”然后起身走掉。
生日什么的，早就无所谓了。反正就那样吧……
漂亮的奶油蛋糕。闪着光芒的红烛。反复听着的生日歌。
父母的脸在烛光下看起来很祥和，他们笑着将蛋糕推到夏微颜的面前：“许个愿吧。”夏微颜看着父母发上的几点白光，心重重地陷下去一块儿。
“哦。好的呀。”她说着，合起双手闭起了眼睛。过了一会儿，“呼”地吹灭了蜡烛。
客厅里一片漆黑。父亲摸索着去开灯。
没有人看见，在那几秒的黑暗里，夏微颜若无其事地抹掉了自己的泪。
其实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有乐观的双亲与可爱的童年的自己会觉得十六年的时光那么漫长。甚至会觉得明天就是我的末日。不想再活下去。
提前的生日，有时想想觉得真讽刺。
就是像这样，提前长大了。
可是我还是想做一个小孩子。虽然我就不再像一个小孩子。
有谁会想到，那温暖烛光前的愿望根本是空白的。我没有许下任何愿望。闭着眼睛的时候我一直默数着时间，六十秒后吹熄了蜡烛。
其实我也是有很多愿望的。赤橙黄绿青蓝紫。只是在那片没有光芒的黑暗里觉得自己特别可笑——
哪里会有梦想成真？那都是哄小孩子的游戏。
所以，让我最后任性一次吧。在我还没有长大之前。
许下一个空白的愿望。
没有一星光芒的屋里，夏微颜蜷缩着窝在角落里。脑袋搁在衣柜的门上，左手里紧紧握着自己的手机。
手机被设定了十二点的无声提示。
屋里很安静。只有女生起伏着的细细的呼吸声。
再等了一会而，手机屏幕闪烁了起来。
夏微颜慢慢地从地板上直起身子，面无表情地关掉了手机。
十六岁了——
“微颜，不可以再哭了哦！”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选择，是对是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