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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那时候的眼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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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好,是沈皆然。
不,不好。
何苗苗想到自己挂着鼻涕,满面泪痕,心里懊恼极了。好不容易他注意到自己一回,又是这样单独相处二人世界(除去实验台上的十位),形象怎能如此糟糕。
何苗苗忙低下头,用力吸吸鼻涕,小声叫:“沈老师。”
沈皆然微微一笑,从兜里摸索出一包面巾纸,抽出一张递给何苗苗:“是福尔马林刺激的吧。”
何苗苗摊着油乎乎的手不知道接还是不接,一不留神,鼻涕又从鼻孔里晃荡出来。这下何苗苗真的要哭了。
沈皆然轻笑出声:“把手套去了出去透透气吧,剩下的我来擦好了。”
何苗苗涨红着脸扯了手套,接过纸巾擦擦眼泪鼻涕,喉咙眼里挤出小小声音:“谢谢沈老师。”说完,瞬间转移窜出实验室。
何苗苗风一样卷进隔壁实验室:“姚瑶,沈老师来了!”
姚瑶手脚麻利,只剩手里的一具尸体没擦了,看何苗苗眼睛通红,急吼吼的模样,摇摇头:“来就来呗,我都快弄完了。你怎么整的跟鬼子进村似的,活干完没?”
何苗苗想起自己才擦完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正在沈皆然手里享受按摩呢,心里突然有些懊悔,自己刚才干嘛跑那么快,应该留下来和他一起擦完剩下的尸体。
想象夕阳斜照,擦过甘油的尸体闪着润泽的光。何苗苗停下手中的工作,用唯一干净的手背锤锤酸痛的腰,回头看身旁高大的身影,正在专注的擦着尸体的脸。他的手指如此轻盈,让何苗苗觉得脸颊似乎也有些酥酥的痒。
他突然抬起头,漆黑深邃的眼睛迎上何苗苗泪水盈盈的目光,电流嗞滋作响,空气都起了化学反应,似乎散发出淡淡香味。
他薄薄的,略有些苍白的嘴唇微启:
“苗苗,擦擦鼻涕。”
啊?
何苗苗挤挤眼睛,姚瑶已经脱下手套,正把一包面巾纸递到何苗苗眼前:“快擦擦鼻涕,恶心死了。”
何苗苗悲哀的擤着鼻涕,心里温习着刚刚透过泪眼看到的沈皆然温润的笑容,心里又有些小喜悦。
何苗苗再跟着姚瑶回到刚刚那间实验室的时候,沈皆然已经走了。姚瑶去送还甘油,何苗苗一个人哀怨的踢着小石子回宿舍。
路上突然听到有人叫:“何苗苗。”
这声音如此熟悉,何苗苗像通了电般精神一震,果然,是沈皆然。
“今天辛苦你和姚瑶了。”他的一双眼睛藏在无框眼镜背后,带着暖暖的笑意。
何苗苗被定住了一样,呆呆的看着沈皆然。
“姚瑶呢?”沈皆然又问。
“她去教研室找您了。”何苗苗回过神,小声答着。
沈皆然又笑了笑,点点头,走了。
何苗苗一个人站在原地默默回味,心里砰砰砰开始放烟花,他知道我的名字!他居然知道我的名字!!!
这天晚上,何苗苗失眠了。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反侧,直到姚瑶从上铺探出头来,小声问:“苗苗,你吃错药啦?”
何苗苗并不答话,眼睛闪闪发光,脸上挂着迷离的微笑。
姚瑶看的浑身一冷,摇摇头,叹着气翻身睡去。
第二天一早姚瑶打着呵欠跟何苗苗走在去教室的路上,何苗苗一夜未眠,还是打了鸡血一样兴奋异常。
姚瑶疑惑的问:“你这孩子,精分啦?”
何苗苗又迷离的笑起来:“你知道么,他知道我的名字呢。”
“他,谁?”
何苗苗的眼睛兴奋地冒出一串桃心:“……沈老师。”
姚瑶一愣,心里一琢磨,不好,这孩子不是真的认真了吧?
随后的几周里,姚瑶越来越确定,何苗苗是真的认真了。
何苗苗抛下所有功课,一门心思扑在解剖上,半夜说梦话都是“肱二头肌”“胫骨桡骨”之类。
每到解剖小课前夜,何苗苗必定沐浴更衣,狂敷去痘面膜。第二天一早起床,还要对着镜子整理头发半小时。
一向邋遢的何苗苗的白大褂,赫然成为班里最白的一件。
可是到了沈皆然上课的时候,白的耀眼的何苗苗又埋头伏在尸体上装鹌鹑,一眼都不敢看他了。
好在姚瑶和何苗苗一具尸体,鉴于姚瑶小组长的身份,沈皆然还是常常过来转转交代事情。每当这时,何苗苗的头总是埋得更低些,几乎要贴到油汪汪的尸体上了。
姚瑶实在看不下去,下了课拉着何苗苗骂:“你怎么这么没用,真喜欢他就要想办法接近他啊,你羞赧个什么劲儿啊。”
何苗苗继续装鹌鹑,搓着白大褂的衣角不做声。
姚瑶恨铁不成钢的叹口气:“沈老师是太好了。”
她伸手摸摸何苗苗的头:“这么好的人,只可远观,不可亵玩啊。你还是收了心谈个正儿八经的恋爱吧。“
何苗苗也想收了心,可心给了别人,那时说收就能收回来的。何苗苗知道自己还是只丑小鸭,不起眼又飞不高,她只盼着沈皆然不要飞的太快太高,稍稍等一下自己,等自己快快长大,快快追上他。
解剖小课是所有科目实验课最长的,整整半年,每周两次。即使有沈皆然,大家也都已经再也无法忍受福尔马林和尸臭了。唯有何苗苗还甘之若饴。
最后解剖小课的作业,是没人挑选一个器官,解剖分离出来并显露出它的重要结构。多数人都选了结构简单的器官,何苗苗选了肝脏。
肝脏并没什么复杂的,难就难在肝脏里错综复杂的血管和胆管。何苗苗整天抱着巨大的肝脏,埋头细细雕刻,偶尔抬头看一眼被女生围住的沈皆然,心中平静喜悦。
几次课后,作品快要完成,沈皆然转到正在剖的投入的何苗苗身边,看到已经剥离出来的细密的精致的肝脏的脉管,不禁赞道:“剥的好秀气。”
何苗苗一惊,手上的手术刀一抖。她定定神,转头看,沈皆然正在身侧略弓着身子,冲她微微笑。
这时沈皆然的脸距离何苗苗的脸只有零点一公尺,何苗苗几乎能闻到沈皆然身上散发出的醉人的味道。
何苗苗木然的看着沈皆然,……流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