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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再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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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怡嘉定了定神道,“什么?”
“怡嘉。”林静亲密地拍了拍她肩膀,一股浓烈昂贵的女士香水味从颈间攀升。庄怡嘉下意识要躲,硬生生控制住。
林静笑意越发深:“叫你来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说你们是熟人,说不定能帮我牵线搭桥。”
庄怡嘉脸上错愕只有半分钟,很快收敛心神,不动声色拂开肩上的手,微笑道:“那恐怕要让林总失望了。”
林静:“哦?”
庄怡嘉神色毫无波动,指尖却微微一颤:“我跟他只是大学同学,四年里话都没说上两句。”
林静定定看了她一会儿,笑了:“邹钦这种人,在学校应该也是话题中心,你真不认识。”
“认识倒是认识,”庄怡嘉不露破绽道,“不熟罢了。”
林静笑笑,不再说什么。只将视线再度移向门口处,喃喃:“可惜了。”
不知在可惜什么。
庄怡嘉没心思猜测她在想什么,思绪搅得像一团混乱的泥浆。
她说的话半真半假。
她跟邹钦同一所大学同一个专业。对方同样家底殷实,性子桀骜。五年过去,她从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变成满是心机争夺家产的女人,邹钦也变化很大。
她没认出来。
按道理讲他不缺钱……庄怡嘉想不到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跟林静草草告别后庄怡嘉出会所大门,这才感觉自己一脚从纸醉金迷里踏出来,稳稳踩在地面。
冷风吹来,庄怡嘉裹紧大衣,放空大脑。
有烤红薯的老人拖着摊从不远处经过,走到大理石台阶前一段吆喝声不自觉压下去。香气诱人,庄怡嘉原本想喊住他,骤然发觉对方小心翼翼抬头看了自己一眼,推车速度变快,含糊道:“走了走了不拦路。”
庄怡嘉伸出去的手一顿。
借由地面她看见自己的倒影——一个妆容精致毫无生气的女人。
全身名牌,表情漠然麻木。
像是那种高高在上,会驱赶流动小摊贩的人。
她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正低头准备叫车回家,余光突然瞥见有人从背后出来,冷硬轮廓在地面一闪而过。
高跟鞋鞋尖落上一点沉黑。
几乎是脑中出现“邹钦”两个字的同时,庄怡嘉匆匆放下手机。
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脑子一热追了上去。
两岸会所背面灯光黯淡,走两步就是大马路。庄怡嘉出门穿了高跟鞋,七厘米,此刻脚踝钻心的痛。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反应过来那两个字已经脱口而出:“邹钦!”
喊完才后悔。
她跟邹钦的渊源要追溯到大学,说起来两人不仅算不上朋友,还称得上互看不顺眼。
大学那几年她忙着吃喝玩乐,又心高气傲。养出一身骄纵脾气,在邹钦身上跌了个跟头后对他避之不及。
甚至算不上跌跟头,只是她一路顺风顺水,一两句无关痛痒的真话尤其刺耳。
背影没停。
街灯闪烁不明,真把人喊住庄怡嘉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你还记不记得我我们是大学同学”“怎么到这种地方打拳”“你家里是出什么事儿了吗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问什么都跟戳人痛处一样。
庄怡嘉随便找了个花坛坐下来,灰也没擦,弯腰去揉捏红肿的脚后跟。
等她冷静下来要往回走,刚站起来,浑身突然一僵。
不到五米距离,刚刚离开她视线的人去而复返。
离开学校后庄怡嘉很少见到当初的同学,邹钦当得一句“故人”。只是岁月痕迹驳杂,将彼此面容都模糊成陌生的模样。
寒冬十二月,他不怕冷似的穿得单薄。就立在路灯下,身上隐约飘过来一丝皮革烟草的气味。他有一米八六,庄怡嘉清楚地记得自己和他差整二十厘米。这么站在不远不近的距离,看起来令人心生惧意。
四目相对间彼此无言,半天邹钦率先开口,神色冷淡:“喊什么?”
庄怡嘉这时候才感到尴尬,搓了搓手指,半天哽出一句:“……好久不见。”
搞得像分得不愉快的前男女朋友——她脑子里荒谬地升起这种想法,继而又笑自己多想。
气氛冷下来。
庄怡嘉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半天才掩饰地咳嗽:“没什么,就是看见熟人,想打个招呼。”
她自己也不知道追出来干什么,面上带了懊恼。
邹钦看了她半晌,突然往前走。
眼看距离越来越近,庄怡嘉却脚步生根似的没动。
空气被挤压。
“怎么,”男人和她靠得很近,身上散发着未燃尽的硝烟味,话却带了点笑,“庄小姐追过来,也是来问价?”
庄怡嘉没说话,纯粹是没听明白。
他便更深地迫近一步,高大身躯极具压迫感地逼上前,仿佛巨山倾塌般将人完全笼罩在身下,念道:“……庄怡嘉。”
庄怡嘉不受控制地往后退,直到背脊贴上冰凉栏杆才激灵灵一抖,恍然回神。
他记得我,看样子还印象深刻。不过上大学时庄大小姐留下的名声不算好。庄怡嘉手心渗出汗,大脑生锈般无法思考。
头顶传来一声笑,说不清是什么意味。
庄怡嘉抬起头,发现她跟邹钦的距离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她拉开,足足一米有余。
“离那么远,以为我会做什么?”
邹钦懒怠开口,兀自低头从大衣口袋取出一块银色机械表。穿戴间庄怡嘉看见色泽艳丽的什么东西在手背一闪而过,她没看清,还沉浸在这莫名举动的疑问中,心跳几近失速。
邹钦很快给了她答案,微抬下巴,下颔和脖颈连成一道锋利弧度:“听林静说庄小姐有意找……”
他哼笑一声,玩味道:“床伴?”
庄怡嘉有两秒没反应过来,“啊”了声。
邹钦视线自上而下扫视她,见她像是真一无所知的样子眉头皱起。
半夜十一点。
手机铃声在两人中炸响时庄怡嘉手忙脚乱,按接听键时直接顺到扬声器,对面传来一道温柔男声:
“怡嘉,时间不早了,需要我来接你吗?”
庄怡嘉还没说话,邹钦没什么表情退开一步,给她留出空间。
“庭安哥,不用了,我直接打车回去。”庄怡嘉赶紧把扬声器关了。
苏庭安顿了一下,语气轻柔却不容拒绝:“太晚了,我正好还在事务所,没下班,顺路带你一程。”
这个点车也不好打,他事务所离得近,一脚油门的事。庄怡嘉想了想,说了句“好。”
再抬头时邹钦退得更远,冷风将不清不楚的氛围吹了个干净。
挂了电话庄怡嘉试图旁敲侧击一下邹钦是不是遇上什么困难——毕竟她现在什么都缺就是钱多。别的不能说至少……
想起林静说这人跟一个超过五十岁的女人在一块儿庄怡嘉欲言又止。
不过没等她开口邹钦淡淡:“男朋友?”
庄怡嘉那个“不是”卡在嗓子里,路边雪白车灯一晃。
一辆黑色奥迪A8停在路边,她和邹钦视线先后望过去。苏庭安降下车窗,面上带着温和笑意。
“怡嘉,过来。”
他看清庄怡嘉身边人后面色微微一变,推开驾驶座车门走下来。
身上还穿着西服三件套,深灰的颜色,皮鞋敲击地面。
邹钦眯了眯眼。
庄怡嘉叫了声“庭安哥”。
苏庭安在她身边停下脚步,礼貌性微笑,伸出手:“您好,苏庭安。”
邹钦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俩一眼,似笑非笑:“邹钦。”
他没有伸手,苏庭安毫不在意地收回手,转向庄怡嘉,询问道:“我们回去?”
邹钦没说什么,抵了抵犬齿。刚刚拳台上走神被对手打的地方隐隐作痛,牙根发麻。
有第三个人不方便问,庄怡嘉点头,站直瞬间鞋跟一崴,站立不稳往旁边倒。
邹钦和苏庭安同时伸手,一人抓住她胳膊一人抓住她肩膀,双方都一顿。
庄怡嘉肩膀被奇大力道攥住,指节热度几乎穿透皮肉,目光僵硬地看向放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
邹钦反应比苏庭安快,搀稳她后一言不发看向自己胳膊,面露复杂之色。仅仅两秒,他迅速撤手,抬脚就走。
庄怡嘉一句“谢谢”硬是憋在了喉咙里。
她就走了两秒神,苏庭安提醒道:“怡嘉?”
庄怡嘉垂眼:“走吧。”
马路边只停了两辆车,除苏庭安那辆奥迪外还有一辆高底盘路虎揽胜,车身深黑,外观在夜色中如一头蛰伏野兽。
庄怡嘉看清车身标识后放在车门上的手迟迟没有动。
——读书时她曾和朋友谈论过开什么车的男人帅,那段时间她酷爱越野,女孩,知道的车型就那么几个,随口说了句。
然而现在她接触的人大多认为越野笨重,不及宝马奔驰商务。
那辆路虎窗玻璃上贴着罚单,白色一条,异常显眼。
庄怡嘉收回视线,开门上车。
车上钢琴曲舒缓,如同苏庭安这个人一样,润物细无声。
“脚疼可以把鞋脱了,”苏庭安一手掌着方向盘一手去调小车载音量,“角落有拖鞋。”
庄怡嘉跟他认识这么多年了,没什么好客气的,弯腰去拿鞋。
换完鞋她紧绷的头皮都松散下来,后靠在驾驶位上。
“事情不顺利?”苏庭安看她兴致不高,问了一句。
庄怡嘉呼出一口气:“没谈正事。”
苏庭安:“那怎么这么苦恼?”
“林静让我说服别人当她床伴,”庄怡嘉无奈道,“我这几年也算是什么人都见过了,这要求还是太变态,听得我太阳穴直跳。”
苏庭安笑了笑:“林静,正常。”
过了一个红灯,苏庭安沉吟片刻,主动提起:“是邹钦?”
庄怡嘉“嗯”了声:“你觉得邹钦像是会答应的?”
“摘星星摘月亮都比这个容易。”
苏庭安摇头说:“人不可貌相。”
“……”
庄怡嘉实在没忍住,问:“你知不知道这几年邹钦在干什么?”她只记得邹钦是单亲家庭,母亲是上市公司老总。
苏庭安直视前方路况,想了一会儿道:“五六年前吧,他家里破产,后面的事我也不太清楚。”
“只知道他可能在银行上班,做柜员。”
庄怡嘉心中一跳,失手按压脚踝,本就疼痛破皮的地方痛感加剧,惹得她痛呼出声。
苏庭安神色紧张:“痛?”
“去药店拿点药。”他打转向灯,不由分说掉转车头,走上另一条路。
深夜,路上没几辆车。目睹那辆奥迪彻底消失在马路尽头后邹钦才将扭伤喷雾拿出,低头看了两眼,露出不知是嘲讽还是冷淡的表情。
他再度抬头,拉开剩下那辆车的车门,将喷雾和红花油一道扔在副驾驶座位上,驱车离开。
路虎前车灯将草丛一条猫惊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