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死对头亡命天涯》无色无味

3、无有无忧 03

　　沧浪刀削鸡如泥，莫寻三两下剁好了鸡块，丢进炉子里去煮，洗完手跑到段霖身边低头一看。

　　好家伙，光是盘子就有七八只，也不知道是拿来盛放何物的。

　　她忍了一会，还是忍不住心中好奇：“段先生，你每回吃饭都这么大排场吗？”

　　段霖斜她一眼，冷脸饮了口茶，摆出一副端正身姿：

　　“正所谓，礼不可废。盘碗碟盏各司其职，皆不可少。这是用饭时的必循之礼，如今虽是悠游在外，但仍要铭记于心，顿顿执行。”

　　莫寻干笑两声。

　　——大哥你清醒一点！我们是在逃命啊逃命！

　　段霖仿佛听见了她的腹诽，停了片刻又道：

　　“今日天色已晚，青晟的追捕人对疆土之外的陆域并不熟悉，不会贸然追来。你可暂且安心用一回饭食。”

　　莫寻张了张嘴，望见对方悠然自得的模样，思索片刻，还是把没出口的话咽了回去，缩着身子回到正往炉子里撒盐的生死兽旁边，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它：

　　“你家主人，每天都这么发疯……这个，循礼吗？”

　　生死兽抄起一双长筷，作势要打。

　　莫寻连忙收回手，却见它一边拿那长筷在炉子里搅动，一边嫌弃道：“什么主人主人的，老子跟他不熟，这个月才认识。”

　　“你不是认他为主了吗？”

　　“他哭着喊着非要跟老子一起上路，没办法，认个主好办事。”

　　莫寻摸了摸下巴：“怎么感觉这么不可信呢。”

　　“不信？问小喜。”

　　生死兽冲才刚从河边飞回来的小翠鸟招了招手：“小喜，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咕咕咕！”

　　“你看，她都说是真的了。”

　　莫寻哭笑不得：“小鸟的叫声不都是咕咕咕吗？”

　　“谁说的！你他娘的自己听不懂鸟语，难道要怪老子？”

　　生死兽扭头赏她一个白眼。

　　莫寻只得无语望苍天。

　　——罢了，我一个做人的，怎么能和一只野兔子一般见识。

　　她叹了口气，见那只落在生死兽肩头的小翠鸟灵动可爱，忍不住伸手摸了一摸。

　　翠鸟“咕咕”几声，冲她抖了抖羽毛，似乎很喜欢她。

　　生死兽的嘴角难得露出些许开心，见莫寻又要伸手去摸，小爪一飞，“啪”地打掉她的手。

　　“别他娘的乱动！这是能卜吉凶的喜忧鸟，陆域上到处都是杀人的坑，老子还要靠她活命！老子去玲珑球里拿点别的吃食，你来看炉子。”

　　莫寻悻悻地收回手，接过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搅着。

　　没过多久，生死兽提来一只呆萌的灰兔子，瞧着那身形甚至比它自己都高大。灰兔子傻愣愣地蹬了两下腿，被它一爪拍晕，扔在地上。

　　莫寻见状吃了好几惊，心想难道它说的“吃食”就是这只灰兔子？

　　“兽爷，这个，本是同根生……”

　　一句话还没说完，生死兽“咔嚓”一下拧断了那兔子的脖颈，抬头道：“你说什么？”

　　莫寻连忙摆手，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没什么，你忙，你忙……”

　　她满心哀怨地回头望向炉子，里面的鸡块正咕嘟嘟往外冒香气。

　　她用力吸了吸鼻子，方才的恐惧和惊诧很快被冲散干净，脑子也冷静下来。

　　这兔子刚刚一直在嚼胡萝卜，显然是个素食主义者，这会杀鸡宰兔，应该就是给段霖准备的。

　　它杀起自己同族来这么心狠，一点犹豫都没有，一定是被段霖这个冷漠无情的血手书生训练出来了。

　　认贼作父而不自知啊！

　　想到这里，她心中对这只自称“生死兽”的大白兔涌起不少同情，望见它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吊儿郎当地拎着灰兔去河边的积雪滩中洗刷，更加觉得它实在可怜。

　　莫寻回头瞥了眼段霖。

　　此人已然喝完一壶茶，正提着茶壶往河边去，似乎想要再敲些冰来烧水。

　　——这个段霖瞧着斯斯文文的，还时不时露出一副直愣愣的模样……不对，他一定是装的！

　　她在心里给自己的推测一个肯定的点头。

　　——如今虽然一同上路，但还是得提防着点。

　　她思索片刻，双眼很快被炉子里的鸡块勾走，美滋滋地盘算自己待会可以吃到几块肉。

　　河边的生死兽把兔子肉刷洗干净，起身刚好碰上段霖，一人一兽颇有默契地在岸边站着，目光落在柴火边的莫寻身上。

　　她正偷摸用长筷从炉子里夹出一只鸡腿，背过身啃了起来。

　　生死兽嫌弃地撇撇嘴：“你确定她就是那个夺命盗匪？怎么感觉像个傻的。”

　　“她虽然用泥涂了脸，但身形装束都对得上，还有那把沧浪刀，不是谁都能背得动的，应当无错。”段霖道。

　　“那刀的确有些分量。”生死兽了然地点点头，末了又开口：“我看小喜挺喜欢她的，没想到她身上背了这么多条人命，小喜居然不觉得她血气太重。”

　　段霖背过手去：“她从不出手杀人，喜忧鸟自然会亲近她。”

　　生死兽惊道：“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早些告诉你，你当如何？”

　　“既然是个不会下狠手杀人的么……嘿嘿，那就应该拿出点手段，让她以为自己铁定活不了，然后把她吓得哇哇乱叫！抱住老子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求饶，哈哈哈——”

　　段霖抽了抽脸皮。

　　听着生死兽滔滔不绝的白日梦，他沉默地站了片刻，林子那头忽然传来莫寻的声音：

　　“段先生！这火太小啦，你把那扇子借我用用行吗！”

　　他顿时无语。

　　血扇虽已被他炼化，能随时用灵力凝结出一把，但那毕竟是法器，怎可随意拿来做庖厨之用！

　　他没有给什么回应，很快便见莫寻嘴里嘟囔了句“小气”，低头去给炉子添柴。

　　做完美梦的生死兽甩着宽袖，嗤笑道：“这娘们心还真大，白天被青晟的兵追，晚上被我们捏在手里，她居然一点都不怕，还惦记着吃的，嫌火不够旺。”

　　“如此说来，她的修灵应当比你我二人更为强盛，所以遭此险境也毫无惧色。”

　　生死兽一愣：“你不是说她虽然有些修为，但比不上你么？”

　　段霖沉声道：“陆域之中，凡是一心锻造修灵之人，都有些不为人知的绝密法术。

　　她的确从不出手杀人，可凡是她偷盗过的富户，都会在一月内丧命，因此才得了‘夺命盗匪’的名头。

　　若不是有绝密法术傍身，那必定是她极其善于谋划，暗中安排了那些人的死局。”

　　生死兽恍然大悟：“看来不能小瞧了这娘们。她看着文文弱弱，连提把刀都费劲，说不定都是装的。”

　　“没错，她虽然在三日前中了毒，但不至于到今时都不曾恢复，想必是故意隐藏了自己的真实修为。等寻个合适的时机，我必仔细探探。”

　　段霖想了想，话锋一转：“入了水月城后，你有何打算？”

　　“这个你别管，”生死兽的脸色忽地一冷。“我不想知道你的来历，也不管你到陆域来究竟要做什么，你也别问我的事。”

　　段霖默然无言。

　　生死兽很快回了林子，架好兔肉滋滋烤着，喷香无比。

　　莫寻看得两眼都直了，越坐离火堆越近，被烟熏得泪流满面也不肯离开，全然忘了方才还在心底腹诽段霖不是逃命而是春游来了。

　　见她直咽口水，生死兽喷了句“没出息”，两袖飞甩，将她赶去盛那鸡汤。

　　一顿全肉逃命大餐很快出锅，零零散散的，竟还真将段霖拿出来的盘碗尽数装上，虽然每一只里的分量都不多。

　　莫寻吃得毫无形象，跟段霖的优雅形成十分鲜明的对比。

　　一通风卷残云，她打着饱嗝猛夸生死兽作为一个素食主义者，居然将荤菜做得这般好，彻底忘了它在傍晚时差点置自己于死地的事。

　　夜色更浓，用完饭的两人一兔一鸟都有些困倦，很快各自寻了一株结实的大树，沉沉睡去。

　　许久，听见不远处的树枝上传来绵长的呼吸声，段霖悄然起身，一个腾跃，落在莫寻趴着的枝杈上。

　　她睡得有些不安稳，洗去污泥的脸上眉心深蹙，鬓发微乱，双手紧紧抱住枝干，像是怕摔下去。

　　段霖小心拨开她的碎发，右手伸出两指，凝起探查修灵的法术光晕，没入她额间。

　　探着探着，段霖的神色陡然一凛。

　　——青晟的追捕人到底给她下了什么毒，为何精魂上一丝灵力也无，而且至今都无法催动体内修灵？又或者……她是用了某种法术，故意让他人探查不出体内精魂如何与修灵融合？

　　他凝神细思自己所知的那些陆域奇毒，搜肠刮肚了许久，还是想不出这是何毒，更加确信莫寻定是修出了一个不为人知的隐秘法术。

　　“段先生，你，在干嘛？”

　　他突然听见一句小声的质问，低头一看，莫寻不知何时已然醒了，正满脸惊恐地望着自己施展法术的右手，声音里带了丝颤抖。

　　“我记得你三日前中过毒，便想探查一番。”

　　他不动声色地收起法术，瞧见莫寻正努力扭转脸上那个害怕的神情，试图抖出一个自然的笑，暗忖此人又要开始扮个修为低微之人。

　　为免自己心软，段霖干脆侧过身去不再看她。

　　他这一番举动，却在莫寻心里掀起滔天巨浪。

　　——完蛋了呀！这人果然是要趁夜杀我！

　　她赶紧坐起，趁段霖不注意，一把抽出沧浪刀，面色一变，指着他大喊：“不讲信用的杀人狂！明明说好一起去桃源，为什么半夜对我下手！”

　　段霖飞身落地，一脸的正义凛然：“我不曾想要对你下手。”

　　“我都看见你在使法术了！要不是我及时醒来，就被你得逞了！”

　　莫寻赶紧跟着下了地，却站开老远，不敢放下那把死重死重的沧浪刀。

　　“我说了，方才那样做，只是为了探查你体内是否留有余毒。”段霖目光锋利，盯着莫寻又道：“在下并非杀人狂，莫姑娘慎言。”

　　“你明明就是！陆域中谁不知道你段霖杀人如麻？！”

　　“敢问我都杀过何人？”

　　莫寻被问得说不出话来。

　　关于段霖的传闻都是道听途说，此人究竟杀过谁，自己还真不清楚。

　　“你下手狠毒，见过你的人肯定都死了……你，你……你就是杀人狂！”

　　段霖眼中闪过一丝不耐：“鼠辈。”

　　莫寻瞬间气炸。

　　她一个讲文明懂礼貌的现代好青年，莫名其妙来了这个世界也就罢了，居然还被一个杀人狂喷成“鼠辈”？

　　——士可杀，不可辱！

　　她登时将沧浪刀舞得呼呼作响，朝段霖猛地劈去！

　　“当——”

　　那把血扇顷刻飞来，凌空接了一招刀势，只一下，便震得莫寻虎口剧痛。

　　没有修灵支撑，她脚下一个不稳，扑倒在地，手中那把威风凛凛的大刀落在一旁沾了土灰。

　　——唉，君子报仇，晚点也行……

　　她正要开口求饶，上方却传来一个烦躁的声音：

　　“你们一个鼠辈，一个杀人狂，明明半斤八两，有什么好吵的！”

　　莫寻闻言心底一抽。

　　——完了完了，我应该在穿越的时候撞坏了脑子，居然会觉得一只兔子说的话很有道理。

　　仔细想想，其实段霖说得也没错，这副身体的原主本就是个盗匪，不是什么好人，就算她莫寻从今日起洗心革面，但原主曾经做下的事，终究还是套在她身上了。

　　她爬起来盯着眼前那个傲然站立之人，迟疑道：“你刚才真的不是想杀我？”

　　段霖皱着眉头不答，生死兽愤愤地跳下树：“你他娘的有没有脑子啊？！要是真想杀你，干嘛跟你废这么多话？”

　　莫寻很是委屈。

　　她本来只是个坐办公室里写稿的小职员，到了这里风餐露宿，担惊受怕了好几日。

　　遇上他们后，本以为接下来都可以有一段安生的日子过，没想到半夜醒来，却突然被人用法术指着脑袋，换了谁都会吓得魂飞魄散，哪有什么时间冷静思考。

　　见她低了头不说话，鼻子一抽一抽的，生死兽没了主意，便看向段霖。

　　段霖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样的场面，只得清了清嗓子，把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我并不想杀你。”

　　莫寻抬起头，抹了一把心酸泪：“那你为什么还给我东西吃？就为了修灵？”

　　“当然。”

　　“但是我看你的修为并不比我差……”

　　“那是因为我虽然失了修灵，但精魂内尚存些许灵力。”

　　莫寻一滞，目光在他脸上仔细探究一番，见他满脸正气，不像是在说谎的样子，抓了抓衣衫道：“好吧，暂且信你。”

　　话音刚落，她的小腹忽地一绞，当即痛得蹲了下去。

　　“你……你还说你没对我下手！啊啊啊——肚子好疼啊！”

　　段霖一个闪身扶住她，伸手在她额间一探，脸皮不由地抽了两下。

　　“怎么回事？”生死兽也奔了过来。

　　段霖放开她，背过身压低了嗓音：“她偷吃的那根鸡腿，没熟。”

　　生死兽翻了个巨大的白眼，想了想道：“也好，对她太好她反而担心我们要暗中杀她，不如干脆让她觉得是真的。”

　　它转过身，猛地拍了一下蹲在地上“哎呦”连天的莫寻：

　　“没错！刚才我们是对你下手了！只要你这娘们想对段霖下手，他的修灵就会护主，而且每年都会动上一动，叫你像今日一样痛得喊娘！”

　　“你们……太恶毒了！居然用这种……这种方法控制我！”

　　“现在你相信我们不是要杀你了吧。”

　　“你们是要折磨死我啊……”

　　莫寻好不容易才喘上一口气，想着自己打不过他们两个，服软道：“行、行吧，先救我一下，太疼了！”

　　段霖伸手在她额间一点，莫寻感觉一股暖意通透全身，小腹间的绞痛立即消失。

　　她大汗淋漓地站起来，望着眼前的一人一兔，只觉得自己甚是倒霉。

　　正要开口说些找补的话，一直停在枝头的喜忧鸟突然“咕咕”起来。

　　生死兽神色一变：“不好，追捕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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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肥肥的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