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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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也还没在璇玑宫待很多天，但萧炎走进七政殿的时候，已经有种轻车熟路之感。他绕到白玉桌案后坐下，熟练的就像是回到自己家一样，毫不见外。而锦觅跟着小步小步走过来，站在他面前，也不敢坐，可怜兮兮的低着头。
萧炎与她几乎是同时出生的，并不差多少时间，所以绝大多数时候，锦觅与他相处的没有多少兄妹气氛，萧炎自己并不太在意这些。她对萧炎也都是直呼其名——除了在萧炎真正生气的时候。仿佛某种小动物的求生本能，她是真的半点不敢招惹前者，都不待萧炎开口，自己先出声认错：“我错了，哥，我不应该违背长芳主的命令，让旭凤带我出水镜的。”
“我不是想说这个。”萧炎坐在桌前，隽秀的面上已经没有了适才在外的怒色，连一丝表情都没有，他单手把玩着桌案上一个鹿状的白玉笔洗，缓缓道，“……锦觅，我是有些事情要告诉你。”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几秒钟，盯着那个笔洗看了片刻，似乎在想从哪里开始。然后，玄衣的青年人抬起头来，直视着这个世界与自己同根而生的妹妹：“以往在花界，有很多事情我也不好与你说。但我一直觉得，你应该知道，如今你阴差阳错跟着别人跑出来了，倒也是个机会。”
他的神色尤为严肃，锦觅下意识的心慌了起来，似乎要揭开帷幕面对世界赤裸裸的真实，那份沉重让她几乎难以承受，本能的往后退了半步，落在萧炎的目光里，就再也挪不动脚。
“锦觅，你我并不是果子精，而是先花神梓芬的孩子。”
萧炎注视着她，一字一顿道：“我是红莲，而你是霜花。”
锦觅好像突然变成了一块石头，彻底僵在了原地。
“当年先花神去世前曾说，锦觅在万年之内恐有一劫难，所以她给你喂了陨丹，要求我与你在水镜之中居住万年，不得离开，以此避劫。”
炎帝其实不太信这些东西，但毕竟是生身母亲临终算出来的，他尊重。再加上……因为体内那个压制真身的封印，他并没有修出多少灵力，想出也出不去，留在水镜里或许已经是当时最好的选择了。
“先花神身上发生了什么我并不知晓，但我知晓，她希望我们的身世不要暴露出来，能够做个无忧无虑的散仙，于是便封印了你我的真身。而你是个女孩，更容易被情情爱爱冲昏头脑，所以她额外给你喂了一颗陨丹。服陨丹者断绝情爱，无欲则刚强，无爱则洒脱。她希望你能平安的度过。”
锦觅身体都在颤抖，好像有什么冥冥之中的直觉传递，她隐隐约约的知道萧炎没有骗她，因为如果这样，好像过往很多她不理解的事情就突然有了解释。可这又实在是太过于突如其来，难以置信，她晃了两晃，一开口就险些咬到舌头：“你，你为什么以前从来没有与我说过这些……”
“我与你说这些？”萧炎像是听见了什么很好笑的笑话，勾起唇角，嗤笑了一声，“四千年了，锦觅，你在花界活了四千年，别说看过什么书了，连字都不会写，三观素养为人处世你是一点也不懂，活得糊里糊涂，只怕连人世间十岁的小孩都比你多懂些世事……诸位芳主如此厚待，而我却封印在身，根本修不出灵力，又拿什么去跟你说？”
他生而知之，心智成熟，长芳主一向盯他盯得格外紧。所以，哪怕察觉到锦觅被养得有些歪了，不爱看书不爱写字，懵懵懂懂糊糊涂涂，那也比没命强，他无法插手去管。何况，一直在花界里，锦觅这样的性格倒也不是大问题。倘若不是他们现在都出了花界，他又在天界得到了足够让三千焱炎火逐渐苏醒的星力，由夜神润玉帮忙遮掩，让他能够缓慢调整状态恢复……萧炎现在也不会跟锦觅讲这些事情的。
但这世上没有如果。
妹妹既然离开了花界，萧炎就必须要把这些事情掰开了揉碎了告诉她听，让她心里有数，知道自己可能会遇到什么，而不是懵然无知的别人说什么信什么，被一张春宫图就能骗走。
——若不然，他和把锦觅当宠物养的芳主们又有什么区别呢？
萧炎将那只笔洗重新放回了原位，抬眸轻飘飘的看锦觅一眼，就那么带着笑意，温和平静的继续道：“要是说芳主们对你我全然没有感情……那倒也不是。毕竟整整四千年，养只小狗尚且该养出感情了。只不过嘛，马儿尚且舍不得离开马棚，哪个掌权者又能舍得自己的权位呢。锦觅，你该知道，你和我的身世不曝光则已，一旦曝光了，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这些事情由我来告诉你，总比留待日后你从其他人嘴里知道要好。”
“我是……”
锦觅想再说点什么，又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她并没有怎么听出来萧炎的言外之意，自幼缺乏教育也缺乏引导，她听不明白萧炎所说的“陨丹”“情爱”都是什么东西，更听不懂萧炎说的很多词语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她仍然慢慢的察觉到了什么。
黑云压城城欲摧，山雨欲来风满楼。
天界依旧素净，云海缥缈，数万年来始终如一的流转过六界。透过七政殿的窗扉，就能看见外面澄然无一丝杂质的天空，是如此干净明媚。可是当她转过头的时候，却好像看到了萦绕不去的阴霾与乍起的风。
萧炎伸着懒腰从七政殿里出来时，正看见润玉坐在榻边看书，他饲养的那只被叫做魇兽的灵宠伏在不远处睡着觉，而夜神慢条斯理的翻动着书简，雪白的衣袖拂过卷边，眉眼低垂的姿态格外好看。像是端坐在供台上的小神仙，从星辰里溜出来的漂亮精灵。他脚步微顿，便见润玉已经抬首看来，朝他清浅一笑，语带调侃：“教完孩子了？”
启唇的声音也好听，雨韵氤氲，恍若一阵淡淡的，清凉的晨雾，虽轻虽淡，却依然足够惊艳。
“教完了，小孩有点受打击，在那自闭呢。”萧炎也只是顿了那微不足道的一瞬，很快就又恢复平和。他轻点了点头，顺势坐到润玉对面。
炎帝性格里是有那么几分骄傲在的，看似好相处，实则难以亲近。瞧得起的是朋友，瞧不起的连多说几句话都觉得厌烦。萧炎在花界待了四千年，与二十四芳主是相看两厌，与性格各异的草木精灵虽是关系良好，却也没多少真正上心的意思；唯独和润玉相见时间短，却意气相投，彼此都颇有好感，也就成了好友。他支着下颔探头，试图倒着分辨润玉的书：“在看什么？”
润玉没觉得有什么好隐瞒的，直白把书简转过来给萧炎看：“花界草木图鉴。萧炎要看吗？”
“夜神殿下博览群书，我就算了。”萧炎不明白这东西有什么好看的，对此敬谢不敏，倒是一转念想到了其他的，“对了，那润玉有没有其他的……嗯，适合开蒙的书，借我用用？”
润玉疑惑：“怎么会想到问我借书？”
“你一看就是看了许多书的样子。”萧炎懒洋洋的摊了摊手，“之前长辈纵容所致，你也看到了，锦觅实在是有些缺乏教导，活了这么多年都不认识几个大字，常识也没有。我想着得从头开始教教他吧，又人生地不熟的，也只得劳烦润玉啦。”
“你是真不客气……”润玉失笑，却又挺受用于他这种独一无二的亲近态度，唇边不自觉的弧度又高了几分。微笑是让人降低防备的手段，他很早就知道这件事，也总是惯于以笑示人——仅限于“示人”而已。说实话，他都想不起来自己有多少年没有这么真情实感的笑过了，唯独近日在萧炎面前一而再再而三的破功，“那我干脆再帮你教他上课好了。”
萧炎嚯了一声，用实际行动向润玉展示他的确不知道“客气”两个字怎么写：“也不是不行啊。”
润玉：“……”
润玉无奈的扶着额头，浅浅笑了一下：“若是萧炎不介意，我还有个更好的主意。”
“？”
夜神垂眸，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抚了抚书简，不问萧炎的举止神秘是何由来，不问为什么锦觅这么大了还什么都不懂，也不问为什么萧炎不去找花界正统芳主帮助却与他求教，他只将萧炎视作萧炎，视作自己多少年来第一个难得的友人，诚恳道：“若是萧炎真想让他从头学起，可送去人间读书。精灵生来懵懂，不通世事，而六界并无集中教导的老师，人间私塾更适合他们学习。”
这句话其实说得有些冒昧了。润玉自己喜爱人间，知晓朝生暮死的凡人有自己的生活，能创造出足以让仙神侧目的绚丽文明，却不能指望其他神仙妖魔也这么知晓。得道的精灵基本都傲气，看不起凡人，人界对他们而言只是历劫时的“劫难”，八苦的所缘地，让他们去人界学习什么无异于怀疑对方的能力，甚至可以称之为侮辱。润玉惯来行事稳妥，说话行事皆留三分余地，还是第一次在并不能确定对方会作何反应的情况下就说得这么坦诚直白，只是为萧炎提出最合适的建议。
萧炎露出了一个“居然还可以这样”的表情。
“好主意。”他愉快道，对润玉十分的毫无保留也回以了十分的完全信任，伸手轻拍了一下润玉手背，“我被你说服了。多谢你，润玉。”
他站起身，没有一点犹豫，重又迈步走向七政殿，玄色衣角转瞬便消失在殿门后，显然是去里面提溜还在自闭的锦觅了。而润玉坐在原位，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自己适才被触碰到的皮肤，不知为何，竟怔愣了好半晌。
作者有话说第5章 第 5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