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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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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曾对吴邪说过,一旦睡着了,就会做梦。吴邪起初不信,可当他睡着后,梦的回忆又一次将他拽进了奇诡的幻境。
你的脸——呈现出傲慢与冷酷的那张美丽脸庞浮现在他的梦中,他听到你在说着不切实际的话。
那是关于“长生”与“成仙”的谎言。
你对某个面容模糊的人说着:“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你以仿佛命令的、施舍的口吻道:“如果我成仙了,你可以和我一起走。”
但人怎么能成仙呢?
吴邪心想,这太过异想天开了。他已经去过那么多的地方,也见识过无数前人所追求的长生之梦,但长生始终是虚幻的、无法触及的泡影。
鲁殇王、西王母,还有汪藏海,谁也没能得到真正的长生。
吴邪很想告诉你,长生是假的,不死药更是不存在……即便是传说中被神化的西王母本人,也最终难逃生老病死的宿命。
但他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他是自己梦境里的旁观者,他只能沉默地注视既定的一切。
然而在你和那个男人说话之际,一条黑色的巨蛇却已悄然而至,它在你身后支起庞大的身躯,漆黑的鳞片折射出冰冷的光泽。
吴邪几乎屏住了呼吸,他们来时在雨林里也遇到了一条巨蛇,但此刻的这条蛇却比那条的身形更加骇人。
当它支起身躯,落下的阴影几乎要将你的身影全部淹没。
吴邪下意识想大声呼喊,提醒你赶紧逃跑,可他说不出话,他的声音无法穿透梦境的屏障传入你耳中。
巨大的蛇头从背后伸向你,这时你才后知后觉般回过头来。
可你的脸上依旧不见半分惊惧,反而朝它伸出了手。
吴邪担忧的血腥场面却没有出现,这条庞然大物竟宛若爬宠那样温顺地垂下头颅,用鳞片贴蹭着你的手掌。
吴邪难以置信,为什么它会对你如此顺从?
在人迹罕至的雨林深处,蛇成了这里的主人,它们潜伏在树木的阴影中,不留余地地攻击着每一名外来者。
就连闷油瓶那样的厉害角色都不能震慑住这些蛇。
吴邪想不明白,无数疑问萦绕在他的心头。
直到一阵奇异的香息,轻盈而又梦幻地钻进了他的鼻腔。他无比真切地嗅见这令人难以忘怀的气息,猛然惊醒。
天已经微亮,从海平面升起的一丝曦光倒映在你的眼眸,你正安静地注视着他,目光澄澈,仿佛能这样看着他一辈子。
吴邪一时间愣住了,他没能分清楚梦和现实,他还觉得自己在梦里,梦里的“你”注视着的是那条巨蛇。
你的眼神中竟显现出几分温柔——你注视蛇的目光比人更具柔情。
这种感觉太离奇了。
吴邪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终于清醒过来。他不敢再看你,只好扭头去看胖子和闷油瓶,他们都还闭着眼睛。
梦中的景象始终横贯在他的脑海中。
好不容易胖子也醒了,吴邪赶紧凑过去问他有没有梦到什么。胖子一听就来劲了,滔滔不绝地说着自己梦到被蛇群追、被草蜱子咬……
吴邪一听就明白了,胖子的梦和他的“梦”并不相通。
他架起虚弱的闷油瓶,叫上你继续赶路。
你们得尽快离开这片雨林,梦中出现的巨蛇令吴邪有些发怵。
雨林里的路并不好走,再加上闷油瓶行动不便,你们花了好几天的时间才抵达戈壁的范围,好在没过多久,吴邪他们来时的向导扎西和定主卓玛便发现了你们。
扎西说,在吴邪一行人进入西王母宫之后,他们也进了雨林,遇到受伤的潘子便将他带了出来。
潘子是吴邪三叔的伙计,这一路上都是他在保护吴邪。
面对获救的潘子,吴邪的神色终于有所舒展,甚至流露出几分轻快的笑意。你注视着这副“其乐融融”的画面,一股莫大的空虚却在你的心底里盘踞着。在过去的时代里,是否也曾有人待你真挚无比?
可最后留在你记忆里的只有虚幻的泡影。
你神情冷漠地注视着他们,那一切温情都与你无关。
但是……吴邪和你是有关的。你牢牢地记着他对你说过的话,他亲口说过你是他的朋友。
你的视线紧紧地固定在吴邪身上,那张年轻的面孔上流露出来的情绪如此纯粹。
或许你也应该笑一笑,和他分享他们的喜悦。
吴邪的目光有几分瞥见了你,在你们对视的时刻,他看到你脸上浮现出了一点点笑意。吴邪愣住了,他有些恍惚地想,这似乎是他第一次真正看到你在笑。
——和梦里的景象截然不同。
胖子看出他有心事,不过他觉得吴邪这人时时刻刻都有心事,跟林黛玉似的老在悲春伤秋。他不太懂吴邪究竟在感怀些什么,他只知道他们好不容易才从雨林出来,他得好好睡一觉才行。
跟扎西他们汇合时已经入夜了,魔鬼城的夜晚是无法行动的,好在扎西他们在这里扎了帐篷,也正因如此他们才能在这里等着吴邪几人出来。
帐篷数量有限,吴邪和胖子他们几个人挤在了一起,你被安置在定主卓玛身边,不过定主卓玛会说的汉话只有几句,没有她的孙子扎西当翻译,你们也无话可说。
年老的人大多睡得早,定主卓玛没一会儿就睡着了。黑暗中你却能清晰地看到她的脸——苍老的、遍布皱纹的脸……这不是你想要看到的脸。
你从她的身上看到了衰老,你从那衰老中窥见了即将来临的死亡。
生老病死是你最不愿面对的东西,即便人们都说这就是命。
你想起了那些埋藏于过去的记忆,想起衰老与疾病悄无声息地降临在每个人身上,直到将他们都变成了“树”。
即便伟大如宗师般的方士,也难以逃脱命定的结局。
可你是不一样的。
你对自己说,你和他们不一样。
即便宗师也变成了树,可你还是愿意相信他说过的话,你不去思考、不去怀疑,你必须对那些话深信不疑。
不要怕,你反反复复地告诉自己,你一点也不害怕。
你坚信总有一天你可以成仙,即便任何人都不知道那一天究竟何时才能到来。
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你睁着眼睛,想到吴邪就在不远处的另一顶帐篷里,你起身走出了帐篷。
帐篷的不远处,是一整夜也不能熄灭的火堆。吴邪和扎西都坐在火堆旁,扎西是在守夜,但吴邪竟也没有睡着。
你来到他面前,问他怎么没去休息,吴邪抬起头来看你,他的脸在月光下如水般柔和。
“我不太睡得着。”吴邪对你说。
从雨林里出来时,他身上爬满了草蜱子,不过当时的情绪始终紧绷着,勉强能忽视那股不适。
现在跟扎西他们汇合了,脑袋里紧绷着的那根弦一松,全身上下的不舒服便一起涌上来了。
不过……吴邪忽然意识到,没被草蜱子“照顾”到的不仅仅是闷油瓶,还有你。
他无法忽略你身上的那股香味,吴邪从来没有闻到过类似的花或是香水的气味。
你到底是什么人呢?
吴邪想,他都还没有搞清楚闷油瓶的来历,你又出现了。你和那些秘密又有着怎样的联系?
自从和三叔去过七星鲁王宫之后,一个又一个的谜团便接踵而来。
吴邪甚至开始怀疑,有生之年他是否真的能弄清楚这一切的真相。想到三叔,吴邪又陷入了沉默,三叔神出鬼没,也不知道现在又在哪里。他们都离开地宫了,那三叔呢?
你不知道吴邪在想什么,人心难懂,你只看到他那沉默的、忧愁的模样,你看到他的眉头不自觉地蹙起,那张年轻的面容上萦绕着愁绪。
“我也睡不着。”你忽然这么说。
戈壁上的圆月莹亮得有些过分,但是昼夜温差极大,入夜后的寒意席卷而来,虽然烧着火堆,但扎西还是给你们拿来了一条毯子。
吴邪把它让给了你,他下意识地将你也视作同伴,所以照顾着你。
你想起了在地宫里的时候,陨玉下方浑浑噩噩的吴邪,你靠着他的肩膀,听他陷入睡梦时的呼吸声。
那轻柔的呼吸声竟也能让你感到平静与安心。
“我觉得自己一定是睡了很长时间,黑夜一直存在,太阳从未升起。”
或许正因如此,你才会睡不着,因为你不想再独自面对漫无边际的黑暗。
你将毯子披在吴邪身上,自己也钻了进去,和他一起裹着那条毯子。你再一次靠着他的肩膀,仿佛又回到了还在地宫里的时候。
“从这里出去之后,你打算怎么办?”吴邪问你。
你在他肩膀上挪了挪脑袋,抬起眼睛看他,却没有说话。
吴邪叹了口气,这种问题毫无意义。
你挽着他的手臂,枕着他的肩膀却并无困意,你只是想这样靠着他,越久越好。
可人的生命如此短暂,瞬息之间便垂垂老矣。
“能跟我讲讲你的事情吗?”在吴邪几乎以为你睡着了的时候,你忽然又开口了。
吴邪问你想要听什么。
“什么都可以。”
只要有人愿意和你说话,无论他说什么都可以。你现在有无限的耐心去听那些重要或是不重要的话——只要有人愿意对你说。
即便你以前不是这种愿意聆听他人声音的人,但人都是会变的。
吴邪于是断断续续地说起了他以前去过的那些地方。说起七星鲁王宫,也说起秦岭和云顶天宫,他说他在秦岭见过一条烛九阴,又问你知不知道烛九阴是什么。
他唯独不说西沙海底墓,那个地方对他来说意义非凡,他至今都不知道三叔对他说的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那里隐藏着太多的秘密,令吴邪下意识避而不谈。
“你去过那些地方吗?”吴邪又开始问毫无意义的问题。
你摇头:“我不知道。”
“你应该去看看,”吴邪说,“等我们从这里离开之后,把那些东西都出手了,你可以到处走走。”
你问他:“你会和我一起去吗?”
吴邪却不说话了,他不知道要怎么答复你。
“我不知道自己以前去过什么地方,也不知道自己想去哪里。对我来说,无论什么地方,似乎都没什么不同……”
所以你只想和他待在一起。吴邪去哪里,你就想跟他一起去哪里。
你注视着他的眼睛,花的气息充盈着他的鼻腔,吴邪也在注视你。
他仿佛被蛇同化了,在你面前低下了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