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种田小传》贝琥珀

76、并蒂双开由人羡

　　闻铃儿醒的时候，天还蒙蒙亮。昨天靳姑娘进了皇宫，让她们在客栈等候。京城很多官员都送来拜贴，想请靳姑娘到府里一叙。她和希真开始的时候还很兴奋，但拜贴收得多了，也觉得没什么，一天下来，也收了十几张。

　　记得昨天傍晚的时候，天下了好大的一场雪，她正看着手上的拜贴哪张更为华贵，希真则是和一个来送拜贴的叶公子说话。叶公子是京畿府县尉叶远的长公子，年约十五六岁，面如冠玉，唇若朱丹，闻铃儿今天一天所看到的客人没有一百也有几十，却没见过有这么俊美出众的。

　　闻铃儿知道县尉不是多大的官，可是叶县尉在朝中似乎很有门路，否则也不至于年纪轻轻就任命在京畿府。

　　叶公子留下的那张拜贴十分朴素，被希真翻来覆去地看着，闻铃儿不爱说话，却是心细如发，便道：“阿真姐姐，这里还有太子的拜贴呢，后天太子请了靳姑娘到梅山去赏雪，京城里的许多王孙公子都在受邀之列，大概叶公子到时也会去的。”

　　希真闻言叹了一口气，说道：“可是他父亲才只是县尉而已，大概太子是不会请他去的。”

　　“阿真姐姐，你是不是喜欢叶公子？秦护卫不是对你很好么？你怎么……”闻铃儿低着头，绞动着手指。她发现自己不爱说话的毛病很不好，在希真面前越发显得不起眼。

　　希真脸上一红，说道：“秦护卫是很好，可是他生得不够好看，你是不是喜欢他啊？你要是喜欢他，我就把他让给你。”

　　闻铃儿低声说：“可是……他那么喜欢你，前几天跳到河里去，还着了凉。”

　　“又不是我要他跳下河里去捉鱼的，那么冷的天，跳下去自然会着凉，他做事这么不用脑子，我才不喜欢这样的人呢，从来不顾别人心里想什么……哎呀，看铃儿这个样子，难道是看上秦护卫了？你要喜欢，我便帮你对他说。”希真笑盈盈地就要起身，却被闻铃儿一把拉住：“不要！”

　　希真站定脚步，疑惑地回头看她：“怎么了？你不喜欢他么？”

　　“阿真姐姐，你心里其实是喜欢秦护卫的，只是你自己不知道罢了。”闻铃儿低声道：“要不然，你也不会在他跳下去捉鱼的时候会那么紧张。”

　　“你胡说什么呢，我才不会喜欢这种人。”希真说，“我想要一个像王爷对靳姑娘这样对我好的，你不觉得叶公子说话的样子和王爷很像吗？”

　　闻铃儿闷闷地道：“可是王爷他……他本来就和一般的王孙公子不一样……”

　　“这个世上既然会有王爷喜欢靳姑娘，怎么就不会有一个像王爷那样的人喜欢我们？铃儿，你莫要说我大逆不道，靳姑娘的学识也是她的师父教给她的，如今她又教给我们，我们为什么不能像她一样，去努力找一个像王爷那样的人待我们好的？”

　　闻铃儿被希真的话惊得说不出话来：“可是……可是……”她隐约觉得希真说的不对，可是又说不上来有什么不对。

　　“好了好，我知道你想说，我们只是个丫鬟，别指望嫁给王孙公子，可是靳姑娘不是说了么，天底下人人都是平等的，为什么我们不能去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希真道，“你放心罢，叶公子看着我的目光都是在发亮的，他是真的喜欢我。”

　　闻铃儿听希真这么一说，便没再多说什么。她也觉得叶公子为人不错，甚至也有些初生的好感，但每个她有好感的人第一眼都会看到希真。或许希真说的不错，这个世上像王爷那样的男子会有很多，可是秦宜他……恐怕会很伤心了。

　　两个女孩儿是在牙婆那里就已认识的，进了王府后一直情同姐妹，同吃同睡，每天晚上都是希真说话，闻铃儿含笑地听，时不时插几句，两人从没红过脸，这是闻铃儿有史以来第一次为一件事和希真争执那么久。

　　希真说她希望这次留在京城，不再回到比起京城还破破烂烂的汉平城去，所以她打算在宴会上一鸣惊人，让靳姑娘做主把她嫁给叶公子。

　　闻铃儿苦劝无用，几乎一晚上都没睡。

　　她才醒过来，就看到希真已经醒了，笑道：“小懒蛋，怎么这么晚才起来。”

　　“真姐姐，你真的要留在京城么？”闻铃儿迷茫地道。

　　“这是自然。叶公子温柔善良，又有才学，武艺也不错，我其实对靳姑娘少报了一岁，快十四啦，也该是嫁人的时候了。若是回到南疆，不会再有一个男子及得上叶公子。”

　　“可是太子不是请了姑娘赴约么，到时会上会有更多的王孙公子，若是比叶公子更好……”闻铃儿嗫嚅着说，“你又怎么知道，自己喜欢的是叶公子？”她总觉得，希真喜欢的应该是秦宜才对，可是怎么希真竟然会忽然想嫁到京城？

　　受了靳菡的影响，她一直觉得成亲不必太早，何况还要报答靳菡教导的一番苦心，总不能随随便便地离开王府，这时听到希真说要嫁人，早得让她恍惚了好久。

　　希真轻轻一笑：“傻妹妹，等你多和秦护卫说说话以后，自然就知道了。”

　　闻铃儿被她取笑，脸上登时红得浸出血来，也不敢吭声，胡乱洗了个脸，便和希真一起准备伺候靳姑娘起身。虽然每次靳姑娘都说不用，但是她们都没忘记自己的本分。如今王爷伤势未愈，她们自然要多花些心思。

　　这一次等了许久，靳姑娘仍旧没应声，闻铃儿一时着急，便用力拍着门：“靳姑娘！靳姑娘！”

　　很快门就被打开了，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女子慌忙地整理衣衫，乌发如云，却是披散着，未曾梳洗。“昨天回来得晚了些，所以起得晚了，有什么事么？”

　　其实她们之间有上下之别，这种解释完全没必要，但靳菡却一直很坚持平等对待。闻铃儿也极为感激，这让她和希真两人虽是婢女，却显然没有一般婢女的畏缩和低声下气，昨天来送拜贴的人，还有不少把她们当成是外地回京叙职的官员的掌上明珠。

　　希真呈上了拜贴，如此这般地一说，靳菡不由得一愣：“你想嫁给叶县尉的长公子叶平？”

　　希真犹豫地看了靳菡一眼，小声说：“希真也很想跟在靳姑娘身边，为靳姑娘做事，可是希真从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人，靳姑娘对希真的大恩大德，希真一定会报答……”

　　靳菡摆了摆手：“这不是我的问题。”她抓起梳子胡乱地梳着一头乱发，似乎要将纷繁的事情也一并梳理干净，希真便道：“姑娘，我来帮你。”顺手就接过了梳子，慢慢地从她的发尾梳起。闻铃儿便默不作声地去叠被子。她舍不得离开希真，但看到希真提起叶公子时那种憧憬的表情，又不忍心打击她。她们出身贫寒，一辈子若是遇不到靳菡，可能会为人做牛做马，甚至被人践踏而死。但如今既然遇到靳菡，靳菡又成了护国天女，希真要嫁给县尉之子，似乎也并没有什么难处。

　　“你的意思是，要留在京城？”靳菡的声音并不显得愤怒，反而十分冷静。

　　希真立刻跪了下来：“请姑娘成全！”

　　闻铃儿不由把心提到嗓子里。靳姑娘虽说天下人尽皆平等，她们也觉得靳姑娘十分可亲，但不知怎地，反而会越来越在心里尊敬她，希真会跪下她也不觉得奇怪。

　　“我既然说了你们随时可以走，那自然说话算话，你不必跪下。”靳菡温言道，“只是你要嫁给叶公子，他是好人，可是他家里人呢？我们远在南疆，并不能替你撑腰，若是有什么事情，又有谁来为你做主？”

　　希真没想到靳菡苦心教导她，她如今还要离去，此时她的行为已有了忘恩负义的意思，没想到靳菡仍旧想着为她撑腰。她不由微微一怔，声音也低了下来，说道：“叶公子既然不错，他家里又是书香门第，官宦之后，定然也不会差到哪去。”她见靳菡如此一说，也不由有些犹豫起来。定王府虽好，但在人屋檐下，总让人不大顺畅，她平生希望，无非是如靳菡一般，成为一个地方的女主人，而不是女婢。但若是如靳菡所说的，一入豪门深似海，恐怕她的愿望更难以达成。

　　“话虽如此，但为人妻子，为人儿媳，总有些不如意，而且齐大非偶，恐怕你日后会后悔。”靳菡说得极为含蓄。

　　“可是姑娘自己，不也和王爷牵扯不清么？为什么就不担心齐大非偶？”希真自知此话十分不敬，手心里尽是汗水。

　　闻铃儿一听，手中的帘勾轻轻一颤，脱了手，帐子登时滑了下来。她呆呆地看着靳菡，靳菡似乎微微一愣，此时她已将手里的拜贴看了个遍，淡淡道：“我和王爷之间，自然不同。再给你两天时间想想，后日你若没改主意，我便让人去叶家提一提这件事，让叶平上门提亲。”

　　希真松了一口气，原本以为会有一场争执的，谁知道出乎意料的容易，这让她又有些迷茫起来，觉得对不起靳菡，却不知如何向靳菡解释自己混乱不堪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