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昼长》渭之

1、楔子

　　天空的颜色像是打翻了调料盘，大片大片红色镶嵌在灰色之中，构成了一副靓丽的风景图 。学校广播站不知谁点了首周杰伦的《等你下课》，音色略微模糊。操场上同学脚步轻盈，脸上挂着稚气的笑容，篮球自篮筐砸下，不知滚向了谁的脚下。
　　大课间，高三文科班只松散坐了几个穿着校服的学生在教室，每个都认真低头写字，除了笔尖滑落在本子上的声音，就只剩下劣质音响传来的歌声。
　　只有一人与此格格不入。

　　桑榆坐在位置上，低头将滑落的校服拉链拉至胸口，然后伸手捋了捋脸颊旁的碎发，反复确定确定自己的形象，最终深吸一口气，从座位上起身，随手拿了个英语练习题走向教室靠窗的位置。

　　晚霞的颜色像是黑夜中被点燃的火把，颜色及其绚烂，热烈到就连透明玻璃上晕染一层浅浅的余光。挨着窗户的那个位置，少年侧脸线条清晰简单，是那种很典型的淡颜系长相，垂眸看向笔下的练习题时，眼睫翕动，神色专注投入。
　　桑榆一颗心轻松又愉悦，走到少年前面的位置坐下，将手里当作幌子的练习题随手扔在一旁。

　　少年被打扰，眉心微微一蹙，但手里捏着的笔并没有放下，在抬头看见对面坐着的人是桑榆后，眉心倏然伸展，一副随你的表情。
　　桑榆掀起眼皮，冷淡的面部线条变得鲜活，“许轻舟，问你个问题。”

　　叫做许轻舟的少年这次放下笔，骨节分明的手指随意垂在本子上，脊背松弛地靠向后面的桌子，虽然没说话，但已经做出认真在听的动作。
　　桑榆嘴角勾起，眼神看着无害，但问出的问题却格外大胆，“你有没有女朋友？”
　　许轻舟刚放松的眉心又重新皱起来，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只死死盯着对面的女孩看。

　　少年眼神沉静，眼眸漆黑，如同深不见底的古井。桑榆尤其喜欢这双干净的眼睛，也尤其喜欢在这双眼睛下做出各种让步。她小臂叠在一起，下巴搭在最上面，“快告诉我嘛。”
　　少年没功夫陪她想这种明知故问的事情，重新从桌上拿起笔，回答：“有。”
　　话音刚落，少女眼底的神采褪去，心情仿佛一张被揉地乱七八糟的纸。

　　安静片刻。

　　少年笔尖一转，察觉到面前女孩要离开，嘴角勾成一个并不明显的弧度，声音像是春季的细雨般绵密温柔，否了刚才的回答，“骗你的。”
　　“真的吗？”桑榆眼睛重新亮了起来，情急之下只记得去抓少年的小臂，“那我可以吗？”

　　手心落空。

　　耳边没了周杰伦缱绻的语调，只剩下窗外细雨嗒嗒的声音。
　　桑榆睁开眼睛，手心并没有粗糙质感的校服，只有柔软的被角，此刻正轻轻抓在手心里。
　　那一刻，所有的声音如潮水般褪去，寂静的感觉重新涌上心头。

　　已经很久没做过这种梦了，但这段时间却频繁梦见他。桑榆靠在床头，一条长腿略屈，缓缓喝着玻璃杯的冰水，昏暗的壁灯映衬着她脸上的神色有些恹恹的。

　　手机传来微信提示音。
　　桑榆从沉思中回神，捞过手机看了两眼。

　　消息是工作群里发出的，主任发了下个星期的排班表。她短暂从刚才的事情中抽离，搜索到自己名字那栏，意外发现自己获得了一个星期的休息。
　　有些突然，桑榆点开主任微信，正想问问的时候，主任的消息也恰巧过来。

　　“科室最近不忙，我把你的高温假排在了下周。”

　　以往的假期桑榆总会提前安排计划，将自己的行程安排的满满当当。可这次有点突然，她着实有些头疼怎么去消磨。主任既然已经排好了班，也发在了群里，那她也不好意思提出意见，于是发了个OK的手势，表示自己知道了。

　　在熄灭屏幕时，桑榆瞅了眼时间，今天已经是八月份的最后一天，马上就要九月份了。每年这个时候豫城总会不知疲倦的下雨，温度也会快速从炎夏过渡到初秋。
　　好像也是这样的天气，她和许轻舟坐在教室，安静地看着窗外的雨丝，约定高考结束后去趟蓉城。
　　那里是许轻舟提过许多次的老家。

　　好像终于找到了最近多梦的理由，桑榆闭上眼睛，心头隐隐涌现一抹冲动。

　　去看看吧。
　　心里有个声音说。
　　去看看他说的那些地方有没有变化。

　　桑榆是个行动派，既然打定主意要去，就立即订票，等回过神的时候，高铁已经缓缓滑动。
　　豫城到蓉城一共三个小时的车程，桑榆戴上蓝牙耳机，透过窗户看着车厢外的夜景。

　　许轻舟，我来赴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