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伯来]始乱终弃神明后》寄砚山秋

2、意外碰面

　　将路西菲尔带到了现场，玛门略微一行礼，很有眼力见地自觉离开了。

　　阿斯蒙蒂斯：“殿下。”

　　加百列微笑：“路西菲尔殿下。”

　　路西菲尔点头：“加百列，阿斯蒙蒂斯，辛苦你们了。”

　　他走到两人身旁，视线快速掠过附近：“这里只有你们两个吗？米迦勒呢？”

　　路西菲尔记得别西卜应该也在这附近，而他则是派了米迦勒过来帮忙，可现在恒星天的中央广场上半点不见米迦勒和别西卜的身影，只有部分智天使在整理和布置现场。

　　要容纳整个天堂的天使，仅仅是中央广场显然是不够的，但炽天使们另有解决办法。

　　庆典前夕，路西菲尔会和梅塔特隆一起，在中央广场四周布下空间延展的法术，让恒星天的中央广场可以在创世大典期间容纳天堂的亿万天使。

　　路西菲尔看了一圈，最终收回视线。

　　米迦勒不知道跑去哪了，连带着别西卜也不见了踪影。

　　加百列显然看出了路西菲尔在想什么，她笑道：“殿下，米迦勒和别西卜没有一起偷偷跑去玩。”

　　“创世大典的准备工作已经进入尾声，现在没有了要紧的事情，别西卜便拉着米迦勒去练习圣歌了，”加百列解释，“当然，是别西卜唱，米迦勒给他当听众。”

　　别西卜与他率领的圣歌队一向会在大型庆典的开场唱响赞颂神明的圣歌，数日后的创世大典是他第一次在上帝面前唱响乐曲。

　　歌声赞颂的对象、此世的至高神灵会坐在他面前亲自倾听，这个事情显然对别西卜造成了不小的心理压力。

　　等到准备工作结束，这里用不上他和米迦勒后，别西卜便抓着红发天使，飞快地跑去湖边练习圣歌了。

　　加百列给出的理由还算合理，路西菲尔放弃了追究米迦勒半路消失的想法。

　　他把话题引回到创世大典的各项工作上，和两名炽天使一起再度核对了创世大典的流程，并且提出了几条应对突发情况的措施，以免到时候真的出现难以挽回的差错。

　　阿斯蒙蒂斯一一记了下来：“殿下，我会将这些事项告诉现场负责守卫的天使们。”

　　阿斯蒙蒂斯说完，抬起头，湖绿色的眼睛望向面前的炽天使长，声音透出关切：“现在只需等待创世大典那天到来就好。殿下，恕我直言，我认为您没必要再继续强撑下去了。”

　　加百列也点点头，赞同道：“您应该睡一会了，身体最重要。”

　　原来他连续几日不休息，在他们两个眼里这么严重，以至于阿斯蒙蒂斯都用上了“强撑”这个词。

　　有苦难言的路西菲尔只得勾了勾唇角，笑着接纳了来自同伴的关心：“我明白，不必担心。”

　　阿斯蒙蒂斯没有被轻易糊弄过去：“殿下总是这样。”

　　为了上帝，默默地强撑着，把自己一个人当两个用。

　　炽天使长、天国副君、上帝最为宠爱的光耀晨星……诸多名号加在他身上，而路西菲尔也无愧于这些美名，一言一行都堪称是天堂的模范。

　　天堂推崇七美德：贞洁、节制、慷慨、勤奋、温和、宽容、谦逊。

　　看似简单的七条要求，要想将其做到极致却很难。天堂的绝大多数天使都很难完美履行七美德，但这些对于路西菲尔来说却如呼吸一样自然，并且一万年来从未出过差错。

　　所有的炽天使都清楚是因为什么。

　　为了上帝。

　　上帝喜爱七美德，所以路西菲尔就要做到所有的要求；上帝把天堂交给他，所以路西菲尔就要把天堂管理得井井有条。

　　因为上帝说路西菲尔是“光耀晨星”，而路西菲尔不想让他失望。

　　星星就该一直闪闪发光。

　　听出了阿斯蒙蒂斯话里的不满，路西菲尔也只能先搪塞过去：“今晚我会休息的。”

　　说完。他转身离去，身后传来阿斯蒙蒂斯和加百列的低声交谈。

　　“殿下真的会休息吗？”

　　“不一定。”

　　路西菲尔内心无奈。

　　离开庆典现场后，他没有回自己的宫殿，而是一边思索自己身上的麻烦，一边在恒星天散步。

　　直到一阵带着水汽的凉风吹过，路西菲尔脚步一顿，才发现他在不知不觉间走到了恒星天的湖泊附近。

　　平静的湖水倒映出天上的悬日，凉风减轻了他连日来精神上的疲倦，路西菲尔不由得在这里多停留了一段时间，直到一阵歌声忽然从四周郁郁葱葱的树林中传出来。

　　歌声断断续续，细听还能听出来一些细微的跑调。

　　路西菲尔听了一会，确认是别西卜的声音。

　　他想起来，加百列说别西卜拉着米迦勒去练习圣歌，没想到在湖边遇见了。

　　但这真的是别西卜唱的吗？他的唱歌水平什么时候下滑得这么严重了？

　　路西菲尔循着歌声走去，抬手扫开一枝垂落的粉嫩花枝，遮掩视线的花朵被移开，露出了林中的三个身影——别西卜，米迦勒，还有上帝。

　　路西菲尔的身体瞬间僵住了。

　　他的视线不受控制地看向了树荫下那抹意料之外的银色，心脏又开始隐隐作痛，以往只会出现在睡梦中的痛觉，却在见到上帝的这一刻突兀地冒了出来。

　　还有一股冲动，驱策着他想要攻击上帝。

　　路西菲尔死死咬住嘴唇里的软肉，避免自己痛呼出声。

　　他立刻转身，想要趁他们发现之前离开这里。

　　可惜事与愿违。

　　“路西，”上帝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停下。”

　　冰冷，不掺杂一丝感情。

　　这是路西菲尔听过无数遍的熟悉嗓音。

　　初听如极地的冰雪，但作为最常面见上帝的炽天使，路西菲尔知晓上帝本身其实并不像他显露在外的声音与神色一样冷漠。

　　路西菲尔控制着自己停下脚步，却始终没有转过身。

　　心底好像有个声音在嘲笑他：真听话，他让你停下你就停下吗？

　　路西菲尔觉得这个一闪而逝的念头很不可理喻，他为何不停下，他有什么理由去怨恨上帝？

　　上帝喜爱他，给了他无人能及的荣耀与宠爱，而他也在无数个日夜尽力去回馈这份喜爱，发自内心地敬爱着他的造物主。

　　他越来越觉得这恨意来得毫无道理。

　　理智在和心里翻涌的情绪作斗争，路西菲尔清楚地听到身后传来了踩过青草地发出的闷响，以及衣摆擦过绿草发出的窸窸窣窣声。

　　余光闪过月白的衣袍和银亮的长发，下一秒，上帝的身影出现在他眼前。

　　想要攻击上帝的欲望越来越强烈，路西菲尔几乎把内里的嘴唇咬破，才堪堪克制住了冲动。

　　上帝问：“路西，为何不过来？”

　　那双金瞳里藏着微不可查的疑惑，路西菲尔偏头，不想让上帝察觉出自己此刻藏在眼底的杀意。

　　没办法了，既然这样……

　　路西菲尔闭上眼，心一横，努力压抑住心底的抗拒和即将脱口而出的恶意，向前一步抱住了上帝。

　　既然跑不掉，那不如主动出击，起码这样不用对上神明的眼睛，还能够掩盖住他不自然的表情。

　　他在心里祈祷，上帝能发现他的问题。

　　他说不出向上帝求援的话，那股力量似乎不愿意见他向上帝暴露出脆弱的一面，因此路西菲尔只能采取迂回战术，寄希望于上帝自己发现他身上的异常，然后帮他解决问题。

　　路西菲尔的手臂以一种轻柔的力道揽住了上帝的肩背，最后把头埋在了上帝的脖颈处。

　　拥抱的时候，路西菲尔瞥见了上帝微微睁大的双眼，从树叶缝隙间流淌下来的细碎浮光映在他眼里，让那双向来冰冷的金瞳无端生出了几分茫然无措的感觉。

　　……还挺可爱的。

　　不行，他不能这么想，“可爱”这个词有损神灵的威严。

　　他能感觉到，上帝的身体在被他抱住的那一刻明显绷紧了。

　　路西菲尔内心忐忑，上帝恐怕还没跟人如此近距离地肢体接触过，就连自己，曾经也只是坐在御座旁倚靠着上帝的膝盖而已。

　　他会不会因此觉得自己僭越？

　　事实上，上帝懵了。

　　“路西，”僵硬过后，上帝再度开口，“你怎么了？”

　　路西菲尔没说话。

　　连吾神都看不出来吗……

　　路西菲尔喉头干涩，说不出话，便干脆不说了，他依旧维持着之前的动作，头埋在神明的颈侧，长睫扫过细腻的肌肤，不知道上帝会作何反应。

　　是把他推开，还是会纵容他这番堪称冒犯的举动？不管是出于理性还是感性，路西菲尔都希望是后者。

　　上帝抬眸看向林中呆愣住的别西卜和米迦勒，无声地询问。

　　这是怎么了？

　　被上帝的神瞳注视，两名炽天使压力很大，米迦勒迟疑道：“吾神，路西菲尔殿下这几日一直在忙于创世大典的事情，已经很久没有休息过了。可能……是累了？”

　　别西卜说话就直接多了：“吾神，我觉得殿下在向您撒娇。”

　　路西菲尔：“……”

　　他从没想过这个词有一天会放在他身上。

　　上帝垂眸看向搂着他的路西菲尔，黄金般耀眼的长发自然散落，隐约可见其下洁白脆弱的脖颈。

　　路西累了，所以在向他撒娇。

　　合理，而且可爱。

　　恐怕也只有路西敢直接抱住他了。

　　原本垂在身侧的手抬起，上帝没有惩戒他的“冒犯”，而是一手揽住路西菲尔的肩背，一手穿过他的膝弯，将金发天使轻松抱了起来。

　　身体突然悬空，突如其来的举动让路西菲尔下意识搂紧了上帝的脖颈，维持住身躯的平衡。

　　上帝没有拒绝他的接近。

　　这个认知让他感到高兴，心底的喜悦短暂地占据了上风，压下了恼人的怨恨和痛感：“神……”

　　上帝打断了他的话：“我会带你回去休息。”

　　转身离去前，上帝忽然想起了他来恒星天的最初目的，提醒道：“别西卜，好好练习你的圣歌。”

　　“是，吾神。”别西卜立刻愁眉苦脸了起来。

　　等上帝和路西菲尔的身影消失在苍翠的密林中，别西卜立马抬手拍了一下米迦勒的脑袋——由于身高不够，他不得不踮起脚来。

　　“米迦勒！”别西卜气鼓鼓的，“虽然我确实说了害怕创世大典上在吾神面前紧张出丑，想让你来帮我缓解压力，但你怎么能直接把吾神找来啊！”

　　这下好了，真的出丑了。

　　更重要的是，上帝居然真的来了啊！

　　米迦勒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虽然他一贯主张“战胜恐惧的最好方法就是直面恐惧”，然后在内心向上帝祈祷希望他能来到现场帮别西卜消除恐惧，但他确实没想到上帝真的会来。

　　他就是随口一说。

　　“不好意思，”米迦勒抬手摸了摸别西卜柔软的金发，迎着他不满的眼神，真心忏悔，“我下次一定不会再随便祈祷了。”

　　*

　　上帝抱着路西菲尔，径直回到了炽天使长在恒星天的宫殿。

　　考虑到路西菲尔的面子，他没有抱着他一路走回来，而是选择了直接瞬移回到路西菲尔的寝殿。

　　“路西。”

　　没有回答。

　　原本搂住他脖颈的手不知何时松了力道，只能无力地勉强维持住原本的姿势，上帝将路西菲尔放到床榻上，天使恬静的睡颜一览无余，上帝的心也不自觉地平静了下来，唇角弯起了连神明自己也没能察觉到的微小弧度。

　　看来和米迦勒说的一样，路西累了。

　　他喜爱的天使还是这么要强，为他付出了许多。

　　等创世大典结束，他可以送一件礼物给路西菲尔。

　　上帝抬手理了理金发天使鬓边的发丝，随后回到了水晶天。

　　就让路西好好休息吧。

　　*

　　这一觉睡得极为香甜，路西菲尔难得好好休息了一次，连日来积压在心灵上的阴翳被一扫而空，或许那股神秘的力量已经被上帝除掉了，这样想着，路西菲尔睁开了眼。

　　一片漆黑，灯火摇曳，面前坐着两排人，各个脊背挺直，神情肃穆，最重要的是，他都认识。

　　地狱的大恶魔，和他变得黑漆漆的天使同伴。

　　路西菲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