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人》瓢泼婆

1、陌生人

　　蜿蜒曲折的漆黑地下隧道，穿梭声如巨龙呼啸。

　　深夜无人的站台，尖锐刺耳的划停声如铁爪划过石板，带着一丝丝寒意。

　　叮咚的到站声，一股强烈的气流扑面而来，带着铁锈和泥土的味道。

　　“列车到站，请按照次序上车。”

　　头疼欲裂，阿红感觉自己被强行叫醒，她晕晕乎乎地上了车，拖着疲惫的身子，赶上了这最后一班地铁。

　　每天最后一班地铁，是这个繁华都市里一片被遗忘的秘境。

　　此时车厢内，没有了白日的喧嚣与拥挤，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得的宁静与空旷。

　　明亮的车厢内寂若无人，黑暗的地铁通道灯火阑珊。

　　低垂的夜幕之下，整个车厢汇聚了这个城市的宁静，承载这座城市夜幕中孤独旅者。

　　每天，阿红都会坐这最后一列地铁，在最后一节车厢里，聆听车厢内轻轻的回响，感受着这份难得的静谧。

　　只有在这个时候，她的世界才会慢下来，与这列地铁，在黑暗中静静地前行。

　　可今天很不一样，地铁里人头攒动。

　　阿红费尽力气，才挤进了一个狭小的空间。

　　这个小小的缝隙给了她足够的安全感，让她静静地观察着地铁里的每一个乘客。

　　大概是因为夜深了，每个乘客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和无奈，他们摩肩接踵，紧紧地挨着彼此。

　　但，阿红没有听到拥挤而发出的抱怨声和聒噪不安。

　　只感觉到了寒冷的地铁风，和若隐若现的火光。

　　阿红和他们一样，眼神空洞地望着四周……漫无目的。

　　“坐。”

　　和阿红一起上车的陌生母女，年轻母亲的声音纤薄温暖，身边的孩子抱着黄色小球，挤进母亲面前的缝隙。

　　孩子脸色绯红，像是熟透了的苹果，额头上渗着细密的汗珠，亮晶晶的小眼睛里失了些神彩，小小的身驱蜷缩在缝隙里：“妈妈也坐。”

　　孩子不懂坐满了乘客的车厢，已经没有能让母亲坐下的空间，只是用力的推搡着身边的乘客。

　　“怎么教孩子的？”

　　座位上让出缝隙的好心人，用不知好歹的眼神瞟着蹲在座位边上的母亲。

　　母亲慌乱地解释：“对不起，孩子不懂事，她病了，今天有些娇气。”

　　阿红想起小时候生病时的情景，她的任性总会让母亲不知所措。

　　可今天这孩子身边的乘客很不一样，只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

　　空洞的眼神，阿红看不出一丝情绪。

　　即使孩子手里的黄色小球滑落，他们的表情也没有丝毫的变化。

　　黄色小球骨碌碌地转着，被一把轮椅挡住了去路。

　　轮椅上坐着一个中年妇女，头上戴着一顶贝雷帽，咖啡色的帽子很漂亮，暖暖的颜色和身上美拉德风的长裙搭配着，显得十分的和谐时髦。

　　阿红远远地看着轮椅上的女人，心里萌生出几分亲切感，她和她的妈妈长得很像。

　　不仅像，连爱时髦的个性都像，比自己都爱打扮。

　　只是她看上去比妈妈高上一些，骨架子也要大上一圈，像是大一号的妈妈。

　　她眯着眼睛拨着号码，黄色小球滚到脚边，她也没发现。

　　她的脸色苍白如纸，枯枝一般的手握着手机，声音纤薄温暖：“红啊，妈没事，你工作忙，我一个人去医院就行。”

　　“那忙完这阵，我就过来陪你。”

　　“好，妈等你。”

　　地铁很静，阿红竟能听见电话那头的声音。

　　忙完了那一阵，阿红就再没见过鲜活的母亲。

　　生病的孩子，有第一时间出现的母亲。

　　生病的母亲，没等到送终的女儿。

　　阿红想哭，心却没了波澜，她只能空洞地望着四周，回想过往。

　　地铁缓缓停了下来，到站指示灯亮起，往生站。

　　车厢瞬间空了，阿红还没有到站。

　　站台上小女孩的母亲和坐着轮椅的母亲向阿红挥着手。

　　那两个陌生的身影似曾相识。

　　地铁重新起动，阿红坐在空无一人的车厢里，穿梭在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