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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9章 黑暗的花 ...

  •   微笑看着她,沈琰却没有从椅子上站起来,仅是笑着说:“小雪,你回来了。”

      傅雪就主动走过去,在他面前半蹲下,而后仰望着他笑:“是啊,我回来了,琰哥哥。”

      沈琰抬手轻抚过她的脸颊,唇边带着笑意:“小雪好像又长大了一些。”

      他的语气还是那样温和自然,含着宠溺。

      仿佛他们远隔重洋的三年时光,从来不曾存在过,她只不过是去临市度过了一个周末。

      但他的手掌却比她记忆中更凉,年少时代她曾以为他的手是天底下最温热的手,现在他掌心的温度却比她的脸颊还要凉上一些。

      有微微的闪神,傅雪尽快让自己回过神来,保持那种亲近的笑容:“是啊,我长大了,琰哥哥可以休息了。”

      沈琰让她回沈家,肯定不会还是要把她养在深闺里,而她在美国的学业表现,也足够让沈琰信任她,并交给她一定的事务。

      当然她这句话,是示好,也是试探,沈琰的口风如何,很可能就决定了她将会得到多少权力。

      然而一向善于洞察话外之音的沈琰,却像是没听懂她这么说的深意一样,只是笑看着她的眼睛,垂下手轻淡带开了话语:“路上累了吧?我让人准备好了午饭,吃完了去睡一觉。”

      心里顿时沉了沉,但她现在已经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让表情显露出任何异样,还是带着笑,像最贴心的妹妹:“谢谢琰哥哥,还是安排这么周到。”

      她说完,就站起来,还是笑看着沈琰,等他起身和自己一起去餐厅。

      但沈琰冲她笑了下,仍然是没有起身:“小雪,你先过去吧,我随后就到。”

      傅雪甜甜笑了笑,准备转身先走。也许她一见面就试探沈琰的安排,的确是操之过急了。

      其实沈琰比她接触过的绝大多数人,都要心思深沉,年少时她懵懵懂懂,不觉得待在他身边有什么压力。现在却觉得,短短几句交谈,自己就像被看穿了一般,几乎有些无处藏身,对方却还不动如山,没有泄露分毫。

      她正准备抬起脚步的瞬间,却用余光在沈琰坐着的那把椅子的另一侧,看到了一根银色的像是手杖的东西。

      那个造型简单的东西被斜靠着放在椅子边上,傅雪却因为自己也用过类似的东西,所以看得很清楚,那的确是一根用来握着支撑行走的手杖无疑。

      脚步顿了顿,她只是吃惊,所以脱口问:“琰哥哥,这是你用的?”

      沈琰此刻已经垂下了眼睛,停了片刻,笑笑随意地解释:“偶尔会用一下的东西。”

      三年前傅雪骨折的那次,因为后面愈合非常良好,对生活几乎没造成什么影响。所以拆了石膏后,也就再没用过拐杖或者手杖。

      但沈琰现在竟然在用这种东西,傅雪想起她走过来时,他挺直脊背的动作。

      像之前那几次一样,她甚至没开始思考,身体就转了回去,蹲在他身前。

      因为太急,所以她靠得很近,双手慌张着捧起他的脸,去看他的眼睛:“琰哥哥!”

      他的眼睛还是像蒙着层雾气,但却并没有变得更加无神,瞳仁中还是映着她的样子,并随着她的动作闪动了一下。

      她扑过来的相当突然,沈琰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条件反射地伸出双手接住她,微愣了下才笑:“小雪?这是怎么了?”

      他的视力不像是有问题,那就是行动不便了?

      傅雪越来越急,眼前就湿润了起来。她能够在三年后再见他时无动于衷,却还是不能当知道了他身体出了什么状况后,还继续冷漠下去。

      她想起来自己居然没有一次问过韩伟:沈先生怎么样?最近好不好?

      她没问,韩伟也就从来都不提起来,所以她就一直认为,沈琰很好。也就放心的让自己慢慢地遗忘他,直到他的样子都在她心里模糊起来。

      “琰哥哥!”她又叫了一声,手臂小心地下移,从他的胸口到抱着他的腰,她不敢再往下移动。

      短短的一刻,她甚至已经想到了萎缩的双腿和毫无知觉的肢体——不是故意把事情往严重的地方去想,而是只有想过了最坏的可能,她才觉得自己可以承受真实的情况。

      看到她眼角的潮湿和惊慌的神色,沈琰又愣了一阵,才明白她是被吓到了。

      他忙抱住她,轻拍她开始发抖的肩膀,有些啼笑皆非地:“小雪,别哭……我没什么,只是腰有时候会疼,所以才用了手杖。”

      傅雪已经将头埋在了他胸前的衣料里,这时候有点含糊不清地说:“真的?”

      “当然是真的。”沈琰拍她的肩膀,她从小到大发起疯来都没什么差别,他就笑了,“你又胡思乱想了什么吧?”

      傅雪才不想承认她坚持了三年的淡定从容,在前一刻轻易就破了功,抽了抽鼻子小声说:“我才没有,我只是……久别重逢所以才感动了。”

      又笑了笑,沈琰垂头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了一个轻吻:“小雪,欢迎回来。”

      这个时间正是吃午饭的时候,她回来后,下人更是加快了速度,早早将餐厅里收拾好,将餐具摆放停当。

      傅雪拉着沈琰的手走进餐厅,嘴里说着没事,刚才在后院他起身的时候,是傅雪扶了他一把,他才顺利站起来的。

      即使如此,他的眉头还是微蹙了起来,撑着手杖又缓了片刻,才跟她一起回来。

      怪不得他要傅雪先走,如果在她面前起身,他肯定遮掩不住行动的僵硬和艰难。

      在餐厅里坐下来,傅雪还是担心,就看着他问:“琰哥哥,怎么会腰疼的?有问题吗?”

      沈琰似乎不想多说,还是笑着将话题带开:“今天准备的都是你喜欢吃的东西,看一看满意吗?”

      就算刚才傅雪失态抱着他流了眼泪,但毕竟是刚刚重逢,他们的关系还没有恢复到四年前那么亲密无间。

      他不说,傅雪不好追问,就笑着:“有我最爱的奶油蘑菇汤。”

      那道汤其实是她小时候最爱的,后来年龄大了,又在国外时间久了,每天吃下去不少甜腻腻的东西,早就对这道奶味浓厚的汤失去了兴趣。

      但显然沈琰和沈家的其他人是不知道的,还按着她昔日的口味给她准备午餐。

      沈琰对她笑了笑:“喜欢就好。”

      他说了要跟傅雪一起吃午饭,却实在没吃多少东西,除去喝了几口汤,就是吃了点蔬菜。

      面对面吃饭的时候,当一个人的胃口不好,其他的那个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更何况傅雪刚下飞机,也的确是吃不下太多东西,她努力把碗里的汤喝完,其他的食物也都剩了下来。

      放好餐具站起来,她声音里带点歉意:“不好意思,我有点撑,没把东西吃完。”

      她已经算成人,这点小事就算傅若薇还在也不会拿来骂她,沈琰当然更加不会,笑着对她说:“没关系,你的确也累了,回房间休息吧。”

      傅雪笑笑答应下来,就走出餐厅,顺着楼梯上楼去向自己的房间。

      她四年没回来过,沈宅的陈设和布置还都是老样子,甚至连走廊上摆放的白色玫瑰花,都没有任何改变。

      她的衣物行李等,早就有人帮她提回房间,归类整理。

      长途飞行和时差的原因,她真的感到有些累,索性不去管那些东西,到浴室里洗过澡换上睡衣,倒在床上补觉。

      傅雪一觉睡醒的时候,已经到了傍晚。

      她换了衣服下楼,得到的是沈琰也在房间里休息,一下午也没有出来。

      傅雪不知道自己现在还是否有自由出入沈琰房间的权限,但她觉得谨慎些总没有错,所以就自己又喝了一杯果汁,算做晚餐。

      打算着要是沈琰再不下楼,她就干脆在院子里逛一逛,继续回房间睡觉。

      然而当她喝完那杯果汁,沈琰已经悄然出现在了客厅里。

      他还是拿着一本书,看封皮却不是中午时那一本了。

      傅雪走过去,为了表示亲密,她还把手轻搭在他的肩膀上,笑着去翻那本书的名字,嘴里说着:“琰哥哥最近喜欢看什么书?让我也看下。”

      那是一本相当好辨认的书,和风浓郁的封面,简洁醒目的书名:《平家物语》。

      日本镰仓时代的代表文学作品,虽然不会过于冷僻,但显然不如盛名在外的《源氏物语》更加广为人知。

      沈琰闲暇时不看电视节目和视频,在文字阅读上的广度和深度都超过常人,会看这么一本书也不奇怪。巧合的是,傅雪清楚地记得,就在大概三四天前的邮件里,她刚刚和莫奕林讨论过这本书。

      他们还略微争论了一下周作人译本的优劣之处。

      那些都是私人邮件中的内容,傅雪自信她的电脑没有被其他人查看过的痕迹,但她通过网络发出的那些信件,似乎并不像她自己想象的那么隐私。

      见她来翻,沈琰索性放手将书给她,笑了起来:“想要可以拿走,这一版翻译比周作人先生的那一版,看起来要顺畅不少。”

      身体略微僵直着,傅雪还是带着笑将书收了起来,伸出手臂抱住他的脖子,笑:“那我就谢谢琰哥哥了!”

      晚饭他们当然还是要一起吃的,沈宅几十年如一日的作息时间,准确到堪比伦敦大本钟。

      沈琰从沙发上站起来时,还是略显吃力,傅雪扶着他起身。

      再怎么心有芥蒂,他短暂忍痛的神情还是能轻易牵动她的心,傅雪不由自主地就将手环在他背后,担忧地问:“琰哥哥,这样有多长时间了?”

      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将话题带到这里,沈琰大约是觉得不解释说不过去,就对她安慰地笑笑:“前些日子出了个车祸,我受伤不严重,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沈琰本来就极少外出,乘坐的车安全性能很好,开车的又是经验丰富且稳重的司机,出车祸的可能性可以说是非常小。

      他若是因为车祸受伤,那么极有可能是被设计陷害的。

      傅雪觉得自己呼吸窒了一下,接着问:“具体是什么时候?”

      沈琰似乎是犹豫了片刻,才笑着继续说:“大约是一年多前吧。”

      已经过去了一年多,他却还是需要依靠手杖,动作也仍然艰难,当时刚受伤时情况到底有多严重,傅雪一时想象不到。

      看她紧抿着唇不说话,沈琰以为她对着个话题失去了兴趣,就笑笑说:“抱歉,小雪……那段时间本来打算去看你的,却不小心受伤了。结果你在美国的学校,我一次都没有去过。”

      傅雪目光闪动了下,她突然想起来,大约是快要两年前了,她去美国第二年的8月,那段日子韩伟似乎特别激动,和她相处时几次欲言又止,像是有什么好消息要告诉她,又强自忍住了。

      那状况只持续了一周左右,韩伟就又恢复了常态,还更沉默了一些,傅雪猜不到是什么事让他情绪如此反复,只能归咎为是他私人的原因。

      现在她才有些明白过来,那大概……就是沈琰因为车祸受伤前后的事情?沈琰先是有预订的行程,而后就又因为受伤取消了,所以韩伟才会那样表现。

      假如当时她多问了一句,是不是就可以在第一时间知道沈琰受伤的消息?

      她不敢深想,只是轻吸了口气,低声确认:“那年8月?”

      沈琰知道她想到了,就对她笑了笑:“抱歉,幸好没有让韩伟提前告诉你,不然就要害你失望了。”

      看着他的微笑,傅雪竟然觉得眼睛有些刺痛,就侧头躲了开。

      沈琰的温柔总在不恰当的时候,让她觉得无法承受。

      时至今日,她到底还爱不爱沈琰?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了——再没有一个人,能够在她的心中占据如此重要的地位。即使是莫奕林,也不会比沈琰更能牵动她的情绪。

      只要是和他在一起的时光,她总会不自觉地陷入到他的温柔里,无处不在却又带着隐约强横的占有欲,让人无从躲避。

      就像现在,她居然开始觉得,三年的分离不算什么,只要她此刻能回到他身边,依旧被他如此温柔的对待,一切都可以承受。

      她舒口气,强迫自己从这种卑微颓败的情绪中拔出来,抬起头迎着他的目光,笑了笑:“没关系,琰哥哥……我不在意这些。”

      她只在意他受伤痛苦的时候,她不在他身边——这句话只要说出来,她能预想到自己的自尊,有多么溃不成军。

      在他面前,那么多次失态,不再需要更多。

      还是挽着他的手走去餐厅,傅雪特地为他盛了汤,放在他手边看着他:“琰哥哥,胃口还是不好吗?”

      那道汤是用熬煮了很久的大骨汤炖的菌类,口味鲜香又营养丰富。

      看到她那么专注的目光,沈琰就明白了她的意思,笑着执起调羹:“还好,我会喝完的。”

      傅雪的神情这才放松了一些,转而去吃自己的东西。

      沈琰以为她只会做到这一步,没想到她年龄渐长,毅力也增进了不少。

      除了一整顿晚餐,她都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吃完了晚饭后,她还是紧跟着他不肯离开。

      他走去书房,她就说也要看书,他回了卧室,她就说要去坐坐。

      眼看夜有些深了,沈琰实在没办法,放下手上的书本,轻叹了声,笑着看正一动不动坐在旁边沙发上的傅雪:“小雪,我要洗澡了,你也要跟着去吗?”

      这下她真不能继续跟进去了,托着腮思考了一下,点头说:“那我在外面等着琰哥哥吧。”

      沈琰几乎要扶额了,为什么她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是个成年的大姑娘了,怎么突然又拿出了小时候那种粘人的功力,这么不依不饶。

      笑着叹息了声,沈琰只好妥协:“我尽快。”

      他受伤的部位在脊椎,虽然行走的时候看不出什么不对,但有些大幅度的动作做起来就没有原来那么轻松。

      即使尽量加快了速度,他也过了快1个小时才从浴室里收拾好出来。

      卧室里的傅雪等久了,也还是没倒过时差,已经移动了位置,堂而皇之地躺在他的床上,占据了一个小角的位置,双脚轻缩着微团起身体睡着了。

      沈琰放轻了脚步走过去,她还是警醒了过来,忙支起身体看着他:“琰哥哥?”

      她这样睡眼惺忪,实在不像是看他上床睡觉就会离开的样子,沈琰只得笑着:“今晚想睡在这里?”

      傅雪还没彻底清醒,只是看着他,她倒真没有和他再同床睡觉的意思,她已经二十一岁了,无论心理和生理都已经成熟。

      和一个男人睡在一张床上这种事,她十七岁的时候还能理直气壮地干几次,现在却知道该在什么地方进退了。

      但沈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没有想到要反驳,也许是幼年的习惯太过强大,又或者沈琰和“其他男人”,对她来说根本不同,她顺势就点了点头:“好啊,我要从背后抱着琰哥哥。”

      这句话连沈琰也没听懂,笑问:“为什么要从背后抱?”

      傅雪看着他棉质浴袍下的腰身,抿了下唇,没直接回答:“琰哥哥,给我看下你的伤疤好不好?”

      沈琰这才大致猜到了她的意思,笑了笑走过来,抬手轻抚她脸颊:“真的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现在也不疼了。”

      傅雪只是固执地看着他的眼睛,沈琰无奈,只得微微背转过身,接下上半身的浴袍,露出赤裸的脊背。

      沈琰的肩膀和背,傅雪少年时早就借着一起泡澡的机会看过无数次了。

      她有多迷恋那些匀称坚实的线条,此刻就有多难面对那道疤痕。

      沈琰说的不错,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他的背上也没留下由车祸直接造成的伤疤。

      沿着脊椎骨一直延伸了一段的那道伤疤,应该是开刀手术时留下的,刀口缝合也很好,只不过一年多时间,已经变成了淡白色的一道浅浅的疤痕,不留意去看,甚至会被忽略。

      可是脊椎受伤到必须开刀治疗,也绝对没有沈琰说的这么轻描淡写。

      感觉到她的手指轻抚上自己的后背,沈琰就笑着轻声说:“可能看起来不太舒服,但真的没事……”

      他的话声被背后传来的更加柔软温暖的触感打断,如果他没感觉错误,那应该是傅雪的……双唇。

      听着他用带了点尴尬的语气说“看起来不太舒服”,傅雪就俯下身躯,将吻轻落在他背后的伤疤上。

      她这么做的时候,其实什么都没有想,她只不过想要吻他,仅此而已。

      当她再次抬头,就看到了半转过身的沈琰,那双蒙着雾气的黑眸中,有着震动和惊讶。

      她才悚然一惊……其实从重逢后,他们的态度虽然亲昵,但却彼此都刻意保持了距离。

      除却家人般的关爱外,并没有太越界的举动和话语。

      她的这一吻,却将这种微妙的平衡打破了。

      若仅是如此也就罢了……她注视着眼前的沈琰,心头却还是一片茫然:她还爱不爱他?还是否像十七岁时那样,急切地想要变成他的恋人?

      良久的沉默后,傅雪先挪开了手,她如果此刻借故离开,那么一定会更加尴尬。

      可是留在这里,接下来她该做什么?沈琰会有怎样的反应?她也一片茫然。

      还是沈琰先打破了无声蔓延的尴尬,他将睡袍重新穿上,转过身笑着看她:“好了,看也看过了,你也该回房间了吧?”

      他果然看出来她的犹豫和踌躇,所以先说出来替她解围。

      傅雪垂下了头,没有回答。

      她就这样又沉默了很久,才再一次绕到沈琰身后,从后面抱住他的腰。

      身体全都贴在他的脊背上,傅雪也不懂为什么她的眼眶会在这一刻湿润,她轻吸了口气,闭上眼睛,隔着衣料再一次亲吻了他的背:“琰哥哥,很疼的对不对?”

      一定是曾经很疼,不然这种疼痛怎么会通过他肌肤间的温度,传到了她的身体上?让她的身体都开始颤抖。

      她可能是累了,其他的事情又太过复杂难辨,所以她没去想任何事,只是任由自己的本能行动,紧抱着他不肯松手。

      重回沈宅的第一个晚上,她到底还是在沈琰的房间里睡下了。

      一整晚她都贴着沈琰的背,他衣物上和发丝间清爽的味道还是那么熟悉,她在睡梦里几乎要以为这四年只是一个梦。

      她还是那个满世界只看得到琰哥哥的十几岁少女,沈琰也没有受伤做了手术,在背上留下一道伤疤。

      当她在清晨的阳光中睁开眼睛,听到沈琰压抑的轻微抽气声,才蓦然回到了现实。

      也许是一整夜没有怎么移动,沈琰的姿势有些不自然,傅雪略微感觉了一下手掌下的触感,就摸到了一片僵硬的肌肉。

      她连忙坐起来,用手按揉他的背部,同时抱住他的身体,尽量轻的让他平躺下来。

      沈琰的眉轻拧着,勉强挑唇对她笑了笑:“没事,缓一缓就好了。”

      沈琰合着的眼睫轻颤了颤,还是闭着眼睛,轻声说:“小雪……这四年我没有陪在你身边,你如果改了主意,婚约可以作废。”

      傅雪安静了片刻,重新躺在他身边。

      她本来就是作为沈琰未来的妻子被收养和教育的,傅若薇养着她,把她当做傅家人一样对待,大概也是为了让她以后能够好好照顾沈琰。

      婚约如果作废了,之前那么多年,沈家给她的,沈琰给她的,又将如何计算呢?

      她是沈琰的未婚妻,没有沈琰,就没有她今天的一切。

      只要沈琰还需要,她就必须和他完成婚约,并且爱着他。

      说服自己不爱沈琰并没有那么简单,说服自己还爱着他就要简单许多,只要刻意忽略这四年里发生的事情,就很容易把年少时她对沈琰的迷恋捡回来。

      她将自己的身体微微蜷缩起来,依靠着他的身体,微笑说:“我还是……只要琰哥哥。”

      回家几天,傅雪才发现,沈琰的身体状况,远比他自己说的要严重。

      他伤在脊椎上,虽然后来的修复手术算是成功,但还是只要坐得久一些就会疼痛,动作幅度大一些就要借助外力支撑,也不能走太远的路。

      傅雪几乎一整天都和他在一起,她仿佛在一夜之间就完全忘记了其他的事情,眼中和脑子里只有沈琰的一举一动。

      连沈琰也觉得被她全天候这么紧盯着有些吃力了,笑着对她说:“你都不需要回房间整理下你的书本和电脑吗?”

      衣物和其他物品早有佣人帮她理好了,她带回来那些书籍和她的电脑,却是别人不能帮着去整的。

      傅雪听后只笑了下:“管那些干什么?我只要看着琰哥哥就够了。”

      那些书也就罢了,至于她的电脑,她当然记得那里面有什么。

      从她踏上F市的土地开始,她就再也没有打开过那个和莫奕林通信的邮箱。

      她出发之前曾经给莫奕林发了邮件说她要登机,所以不能她再多说,相信莫奕林也知道她已经回到了沈家。

      当然这些都不是主要的原因,主要的是,她不能再去打开那个邮箱。

      她要说服自己继续留在沈琰身边,那么莫奕林就是一个不能再去触碰的禁忌。

      不然的话,她怕这些好不容易又构建起来的对沈琰的感情,会在看到莫奕林的邮件后,轻易崩塌。

      沈琰又听到她这么说,就轻笑着叹了口气:“小雪,你比小时候更爱表白了。”

      傅雪动了动眉毛,笑:“是吗?”

      她这几天说的类似的话的确是很多,这么一遍遍地重复着,如同要在对沈琰表达的同时,也给自己提醒。

      无论如何,她好像真的一点点重拾了年少的感觉。

      沈琰于她而言,是世界的中心。

      他微笑时唇角的弧度,侧脸清隽的线条,还有那像蒙着轻雾般的深邃黑眸,全都是她最在意的珍宝。

      她吻他时的动作,也越来越自然亲昵。

      终于在一次下午茶饮过后,她半蹲在沈琰身前,轻啄掉他薄唇上残留的红茶痕迹,接着深吻了他。

      先是她主动索吻,当唇齿纠缠后,沈琰就抱住了她的身体,她坐上他的膝盖,一下下细碎地吻着他。

      没了当初横扫一切的激动和震撼,反倒绵长温存地一如午后软暖的阳光。

      她在吻着他的间隙,还能闭着眼分出神来,在心底告诫自己:这是我爱的男人,我爱他。

      在傅雪回到沈家一周后,她也终于开始接触沈氏的生意。

      沈琰伤后精力不济,现在沈氏集团的总裁是他足够信任的人选,替他分担了不少。

      这个人也是傅雪认识的,说话直接犀利,却又让人讨厌不起来的商界精英。

      傅雪在国外多年,看到熟人态度就不自觉随意,更何况眼前的这个人也实在让她客气不起来:“赵先生,我记得您是个律师。”

      也算走马上任一年多的沈氏新总裁赵子岩先生,无所谓地摊了摊手:“谁说律师不能进商界了吗?”

      傅雪只得闭上嘴,对他伸出手:“赵总,请多关照。”

      沈琰给她在沈氏安排的职位,是总裁行政助理,的确要靠赵子岩好好“关照”了。

      赵子岩上下打量着她,笑容很意味深长:“放心,为了我家小琰,我也会好好锤炼你的。”

      沈琰什么时候又是他家“小琰”了?

      傅雪笑得僵硬,还不忘提醒他一句:“琰哥哥是我的,别忘了。”

      在赵子岩手下做事,傅雪还真很快就学到了不少东西。

      她在沈家那么多年,沈琰都没有舍得让她真正参与过什么事务或者工作。

      赵子岩却和沈琰那种珍重爱护的态度完全不同,他像所有严苛精干的上司一样,争取把她的劳动价值榨取到最后一分。

      他自己处理起事情来效率极高,连带下属们都必须高速运转,傅雪进公司的第一天,就见识了他的另一位财务助理,一边打电话通知,一边敲出一个Excel表的特技。

      所以傅雪工作后的第一周,基本都是头晕眼花着下班的。

      就算是新手,她也不是效率低下的员工,之所以玩命赶工,是为了按时下班回家,沈琰还等着她一起吃晚饭。

      她早就拿了驾照,回国后也练习过技术,所以就自己开车上下班。

      每天当她回到沈宅,把车停到车库里,再绕到前面的客厅里,总能看到静坐在那里等待着她的沈琰。

      时值盛夏,他总穿着白色或者浅色的单衣,坐在窗边的日光下看书。

      傅雪走进去时,逆着光看到他的身影,常常会以为那不过是一道幻影。

      然而她再走近几步,就能看到他抬起头来,清俊的眉目微微舒展,唇角的笑容永远温柔又安然:“小雪,你回来了。”

      她这时候总是会顺势走到他身边也坐下来,搂住他的腰,在他唇边印上一吻。

      最开始的一两次,她这么做时,还有刻意的示好在里面,到后来就纯乎自然,没有了一点矫饰和勉强。

      她眼前的这个人是如此美好,美好到能让她忘记其他一切的不快和黑暗。

      沈琰任她对自己做这这些小动作,雾气朦胧的双目中含着些笑意,抬手揉揉她的头发:“小雪,乖一点。”

      沈琰每次对她说“乖”的时候,语气总含着无边的宠溺,好像她是他身边被宠得无法无天的小动物。所以无论做了什么,他都不会生气,只会含笑说一句“乖”。

      傅雪小时候总很爱听他这么说,现在她长大了,本以为自己会反感,然而还是不会。

      她只会觉得心头像是被一片轻轻软软的羽毛扫过了,柔柔地仿佛能融化所有的坚硬。

      工作后的第一个周末,在经过了周六全天的加班后,她周日终于能休息一下。

      她在自己房间好好睡了一夜,起了个大早。

      到楼下时,早点还没准备好,碰巧家里正在更换走廊和房间里的鲜花。

      傅雪从小就喜欢园艺,在后院的花园里忙着采集新鲜的白玫瑰的园丁吴伯和她很亲近,看到她出来就笑着招呼她一起来剪花。

      清晨花园中的空气很好,傅雪也就伸了伸懒腰跳进花坛。

      她就这么一边挑选着白色的玫瑰,一边随意和吴伯聊着家常。

      沈宅的佣人其实不多,早上活动的人就更少,当身后传来沈琰那特有的略显迟缓的脚步声,傅雪就立刻回过头去,笑着说:“琰哥哥,你也起了?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因为她正身在玫瑰花丛中,所以当她转头去看时,就看到在满地齐腰的白色玫瑰花尽头,他微笑站在那里看着她,脸上的笑容,可以黯淡所有的花朵。

      当一切结束后,傅雪回忆起这一刻,她才明白:如果你不肯相信,那么再多美如繁花的东西在你面前,也毫无意义。

      如果说有什么是在回国后让傅雪大跌眼镜的,那么就是卫黎的来访了。

      傅雪本以为经过那次“私奔”,卫黎就算没有被沈琰整治,恐怕也被加入黑名单再也不敢踏上F市的土地。

      没想到他却大摇大摆地来沈宅了,还带了一大堆礼物。

      几大盒子的贵重药材保健品,都是送给沈琰,还有一只脖子上被系了粉红缎带的布偶熊,据说是送给她的。

      傅雪只得含笑接受了这个明显是送给十岁以下小姑娘的礼品,笑着看卫黎:“艾利,你怎么回国了?”

      卫黎没听懂她话的暗示一样,摊手无辜地说:“我想小雪儿你了啊。”

      傅雪脸颊笑得僵硬,这个家伙是嫌死得不够快么?居然在沈琰面前公然调戏她。

      没想到卫黎说完很快就转身,看着坐在一旁沙发上的沈琰,笑眯眯继续说:“而且我也很想沈先生啊,好多年没见,沈先生还是这么松柏风骨,玉洁冰清啊。”

      前一个词还靠谱,后面一个词是怎么回事?

      傅雪对卫黎那鬼斧神工的中文造诣彻底无语了,忙接过话来防止他继续犯错:“谢谢你的礼物,艾利,我很喜欢。”

      那边沈琰也侧头掩住唇轻咳了一声,好像在忍笑:“谢谢卫公子的好意,卫公子在美国时,对小雪多加照顾,我一直想找个机会感谢。”

      卫黎少年时看到他就会变得乖巧很多,成年后虽然没那么明显,也还是立刻礼貌许多,挺直脊背说:“这都是应该的,沈先生客气了。”

      他到的时候正好是吃晚饭的钟点,寒暄过几句后,沈琰就邀他留下来吃饭。

      卫黎当然没客气,一边用各种诡异的成语夸赞着沈琰,一边被领上了餐桌。

      也许是得益于卫黎太像一头大型犬,而沈琰对待小动物又分外有耐心,所以这一餐居然宾主尽欢。

      眼看着卫黎拍马屁的词汇一路说到了“芳华绝代”和“美如仙子”,傅雪只得敬佩地看着几乎面不改色的沈琰,暗叹她自己的涵养绝对还没到这步境地。

      终于吃完饭移步到客厅喝茶的时候,傅雪才有空避开别人,在走廊上拉住卫黎问:“你来我们家干什么?”

      卫黎笑得阳光灿烂:“看你还有沈先生啊。”

      傅雪暗叹了声:“你才刚惹过那个事,你是怕琰哥哥想不起来你,让你过得太舒服了?”

      卫黎就笑着看她:“小雪儿,你对沈先生的防备是不是太多了?”

      傅雪一愣:“怎么会?我只是怕你惹琰哥哥生气。”

      卫黎摇摇头:“沈先生虽然在生意场上铁腕了一点,但为人却很谦和有礼,就算他觉得我和你走得太近,也不会怎么样对付我的。”他说到这里,顿了顿看着她的眼睛,“小雪儿……你不会是以为当年我匆忙离开,是因为沈先生吧?”

      他们在美国时虽然经常见面聊天,但还真没说起过那些事,傅雪是心存愧疚,卫黎却是早就忘记了。

      看傅雪神情更加错愕,卫黎就解释说:“当年我急着回美国,是因为我母亲生了严重的病,我要回去照顾她。爷爷本来就不喜欢我的血统,我在中国也没有什么意思。

      “我离开前的确打了沈先生的电话,希望能和你保持联系。但沈先生那时沉默了许久说,如果不能再见的话,还是不要特地告别,再让你徒增伤感。”

      卫黎边说边耸了下肩膀:“我是从那时候起,知道沈先生对你很特别的。他太过爱护你,到了生怕你受一点伤害的地步。这样的教育是不好的,会让你迷失。”

      傅雪仰头看着他:“所以你才会说,要带我私奔?”

      卫黎点头:“是啊,你很痛苦,沈先生肯定也很痛苦,你们这么互相折磨,倒不如我带走你比较好些。”

      连卫黎都看得出来他们是在相互折磨,而她却天真地以为,痛苦的只有她自己。

      透过卫黎的肩膀,她能看到先行一步到了客厅里的沈琰,正微撑着手杖,缓慢坐在沙发上。

      他的姿势还是优雅得体,没有一丝会让人看到不舒服的地方,但傅雪却知道,在他的后背上,有着曾经严重的伤势,至今手术的刀口在他的皮肤上,还有鲜明的痕迹。

      卫黎拍了拍她的双肩:“小雪儿,我其实是来和你道别的,我想要彻底放弃卫家的继承权,做一名摄影师……我母亲会希望看到我做我喜欢做的事情的。”

      在美国三年,卫黎从来没提过他的母亲,他似乎也是独自居住的。

      现在听到他这么说,傅雪猜测他的母亲很可能已经在当年的那场重病中去世了。

      笑着抬头看着他,傅雪不再顾忌沈琰也在,踮脚在他脸颊上吻了一下:“我也祝福你,艾利。”

      她吻完,放开手下意识望向沈琰的方向,看到他正垂着眼睛端起面前的红茶杯,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们。

      她愣了下,才想起来现在她和卫黎站的位置,是在沈琰的视野范围之外,他可能根本看不到他们在做什么。

      和卫黎一起到了客厅,她坐在沈琰的身旁,握住他的手,侧头对他笑着说:“琰哥哥,我祝福了艾利,连着你的份一起。”

      沈琰勾了唇角侧头看她,眸中是一片温和:“很好,谢谢你。”

      卫黎又逗留了很久,离开之前,对傅雪笑了笑说:“小雪儿,希望你能幸福,我还会来看望你和沈先生的。”

      傅雪代替沈琰,笑着将他送到了门口。

      后来的很多年里,他真的一直信守诺言。

      无论他的脚步走到了哪里,每年的八月盛夏时节,他都会出现在沈宅,带着他那些稀奇古怪的礼物。

      卫黎的到访,是傅雪意料之外的,却为她解开了长久以来的一个心结。

      送走了他,傅雪回到客厅,正看到沈琰侧着头轻咳。

      卫黎还在时,她听到他咳了几声,当时以为他只是为了掩饰笑意,所以没留意。

      现在见他还在咳嗽,她忙走过去,轻抚他的脊背:“琰哥哥,着凉了?”

      虽然是盛夏,但这几天潮湿多雨,早晚空气都有些凉,如果着凉气管发炎,的确是比天气冷的时候还要难熬。

      笑着看了看她,沈琰摇摇头:“气管又有些不舒服,没关系。”

      傅雪坐在他身边,握住他放在膝盖上的手。

      她记得当她还年少的时候,他虽然视力不好不大出去活动,但身体还没这么糟糕。

      现在他的手指却总是微凉的,人也越发清瘦。

      卫黎说的没错,当她在国外,因为孤独而痛苦的时候。沈琰留在情况要复杂得多的险恶之地,独自一人支撑着沈家。他受的苦一定比她还多。

      而她居然能狠心三年多来,没有一次询问他的消息。

      她想起来她年少时第一次错怪他,她以为是他赶走了卫黎,每天用虚假又敷衍的态度对待他。所以他就算病了,也强撑着不让她看出端倪。

      那是因为他的骄傲吧?假如她不是真正关心他的,那么他宁肯瞒着她,不让她知道。

      这次回来后也是,她没有主动开口,他就绝口不提背后的伤势。

      沈琰的心思,总是埋得这么深,却又让她在顿悟的瞬间,不可抑制地心恸。

      窗外又开始下雨,窸窣的雨声传了进来,隔绝了其他的声音。

      傅雪抱他抱得紧了,整个身体就陷入了他的怀中。她将头靠在他的胸膛上,耳朵贴在他胸前。

      他均匀有力的心跳声一下下传到她的耳朵里,她突然觉得,再也没有比这个更加美妙的声音。

      “琰哥哥。”她轻声开口说,这一次顺从着自己的心愿,不带一点矫饰,将接下来的话说出来,“我爱你,我还是想要永远和你在一起。”

      他沉默了一阵,她听到他的呼吸急促了起来,侧头咳了几声,他等缓过来一些,才抱住她的肩膀拍了拍,声音里有淡淡的笑意:“这么突然表白……又来这一招?”

      傅雪仰起头,在他有些发白的薄唇上吻了一下:“琰哥哥,我爱你。”

      凝视着他的眼睛,她这次没移开过一瞬,她看进他的眼底里,也让他看到自己的坚定。

      看了她一阵,沈琰的目光终于移开了,他抬起手,用手指抚摸过她的脸颊,笑了笑:“小雪,谢谢你。”

      傅雪不知道他为何道谢,但她想他们大概是一样的心情:爱着一个人,并且为这个人所爱,本来就是一件值得心存感激的事情。

      从六岁那年开始,她一直很庆幸自己能够遇到沈琰,现在她更加庆幸,自己能够拥有沈琰的爱。

      她握住他放在自己脸颊上的手,再一次凑过去,吻他的薄唇。

      客厅里没有其他人,就算有,也早就识趣地离开了。

      她努力地亲吻着他,直到自己呼吸不畅,才退开一点,笑着说:“琰哥哥这么美,害得我都忍不住为非作歹。”

      这是她小时候会跑出来的胡言乱语,这次回来后沈琰本以为她都忘了,没想到卫黎的到访,轻易就让她也跟着疯了起来。

      带着些无奈,他还是纵容地用指尖扫过她微微湿润的下唇:“你准备怎么为非作歹?”

      这么一说,傅雪还真没想好,干脆继续赖在他怀里:“给我点时间好好考虑一下?”

      沈琰轻咳着笑:“好,随你。”

      他毕竟是呼吸道不舒服,也没在楼下坐太久就上楼休息了。

      傅雪跟到他卧室里,看他还是不时低咳,心就揪了起来:“琰哥哥,要不要叫医生?”

      沈琰饭后已经吃了药,听她这么说就笑起来:“咳嗽几声就叫医生,哪里有这么大惊小怪的。”

      “可是我心疼。”这么有点腻歪歪的话说出来,傅雪自己都没察觉,还认真地在考虑,“琰哥哥你赶快躺下休息吧,睡着是不是会好一些?”

      沈琰只得笑着说:“没关系,过两天就好。”

      傅雪还是目光炯炯地看着他。

      他只好笑笑,去洗漱换了衣服,对还等在他房间里的傅雪说:“你还要在我房间里睡吗?”

      傅雪忙摇头:“会影响你休息的,我等你睡下就回去。”

      沈琰只好放下计划提前上床,傅雪等他躺下,还走过来在他脸颊上吻了一下:“晚安,琰哥哥。”

      她其实真的有冲动要留下来跟他一起睡,不管发生过多少事,躺在他身侧入眠的感觉还是一样美好安心。

      好在她忍住了,只在吻过他后,就在他的微笑注视下,从他的房间里退了出来。

      多雨的盛夏过后,就是渐渐清爽起来的夏末秋初。

      随着天气变好,沈琰的身体也好了不少,潮湿天气他背后总会酸疼,等气候干爽后也好了一些。

      傅雪在沈氏的表现可谓不错,两个月后,连毒舌挑剔的赵子岩也出口称赞她进入状态很快,效率高超。

      傅雪自己对这些倒淡然处之,她本来就是被培养出来主持沈氏的,她现在做到的,只是最基本中的基本而已。

      她还是每天保持着在8小时内完成那些大量而琐碎的工作,并在晚饭之前驱车赶回家里。

      这天她回家时意外没在客厅里看到沈琰,问过家里的人才知道他此刻在书房。

      端了一碗厨房熬出来的雪梨贝母汤,她上楼敲了敲书房关着的门:“琰哥哥,我进来了。”

      接着又停了片刻,她就推开厚重的橡木门走进去。

      沈琰是在书桌前坐着,但却并没有在看东西,而是合目靠在椅背上,似乎睡了。

      被傅雪走近的脚步声惊动,他微睁了双目,不是很确定地开口:“小雪?”

      傅雪愣了下,她已经走得足够近了,虽然书房内没有开灯,光线有些暗,但这种情况下,沈琰应该已经能看到她了。

      把手中端着的托盘放在他的书桌上,她看到他无神的双目,试探着:“琰哥哥?你看不到我?”

      沈琰抬起手轻揉了揉眉心和太阳穴,笑了笑:“可能是下午看了太多文件,现在眼前还是有点暗。”

      当年傅若薇之所以要安排一个人来帮沈琰,考虑最多的还是他视力欠佳,而且不多加注意,症状还会加深。

      但此前那么多年,她还从来没见沈琰出现过视力急剧下降症状。

      傅雪想起来那些她自己看多了也会觉得头晕脑胀,眼前出现暗影的文件,忙半蹲下来握住他的手:“琰哥哥……是不是累了?怎么办?”

      她在他面前,似乎永远是喜欢大惊小怪的小孩子,沈琰冲她说话的方向,安慰般笑了笑:“没事,这两年有时会有,过几个小时就好了。”

      原来这样的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傅雪握着他的手,皱了一阵眉,突然憋出一句:“是我不好,没能照顾好琰哥哥。”

      沈琰不由笑了,循着声音,抬手找到她的脸颊,轻捏了捏:“你原来自己都是个小孩子,还需要别人照顾,这不是才刚长大?”

      有些事情,不需要她长大就能做,比如在他身边照顾他的身体,帮他做些小事,而不是一味接受他的保护和宠爱。

      傅雪觉得自己有些理解卫黎的话了,沈琰对她的保护太周密,反倒让她无所适从。

      她这么想着,就抱住他的腰,将头埋入他胸前的衣料里:“琰哥哥,我们要不要换种方式相处?”

      沈琰有些惊讶和好奇:“怎么换?”

      傅雪没正面回答,但当他们吃过晚饭,沈琰回到了卧室,他就明白了什么叫“换种方式”。

      空气中都是玫瑰花的香味,不用看也知道傅雪一定撒了满地的花瓣。

      当神思都混沌了的时刻,她迷乱的目光扫过床下满地的白色玫瑰花朵,眼前却有大朵黑色的花,开在幻觉中,片刻盛放,片刻枯萎。

      这一晚,她留在了他的房间里。

      第二天清醒的时候,她支起身体,就看到枕上他安然的睡颜。

      他的眼睫正紧闭着,睫毛在脸上投下淡淡的暗影,那在记忆中不曾改变过的容颜,让她移不开眼睛。

      她从小就知道,沈琰的相貌过于好看,卫黎惊诧地叫他“冷美人”。他寥寥几次在公众面前出现,无一例外得到盛赞。

      但真正完全拥有了他之后,她还是会被惊艳。这样完美的一个人,她终于得到了。

      低头在他淡色的唇边印下一吻,她笑着轻声说:“早安,琰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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