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快到我碗里来》釉霜

7、007

　　一碗粗瓷碗里盛饭着带着暗红色的汤药，刘寄奴不放心，背着药童用银针试了试，才端到正在凝视红衣小丫鬟的主子面前。
　　“那药童说，要趁七成热喝下去，再在院子里走动一圈才有效。”
　　虞荆芥不是不放心汤药有鬼，而是好奇这济世堂的诊治过程是如此贴心，“什么汤药？”
　　“橘红汤，养胃健脾的，用橘皮去瓤，取红一斤，甘草、盐各四两，水五碗慢火煮干，焙捣为末，点服为佳。
　　这种汤药经我家大小姐改良过的，味道更顺口一些，病人更乐意喝。”
　　小药童瘦筋筋的小身板，与有荣焉的神情，和提起他家小姐发光的眼神，让虞荆芥暗暗吃惊：云家大小姐，到底还会些什么？

　　喝完药，总是觉得胸腔里塞着什么东西的他，顿觉全身通畅。
　　又在药童的监督下，在前院走过一圈后，只觉脚下都不似往常那般沉重。
　　示意刘寄奴去多问问云石斛，自己则在那廊庑下，看着红衣小姑娘一闪而过。
　　常山悄然跟上。

　　虞荆芥一派淡然，让药童又拿了几块其他味道的药糖过来品尝。
　　横竖都是算在诊费里，正遇上他心情好，多吃几颗又何妨。
　　花生味的里面包裹的是淡淡的辣味，不辣嘴却有一股花生碎的嚼头。
　　杨梅味的糖里居然放的是磨碎的核桃和整粒的瓜子仁，让人欲罢不能。
　　虽然都是各样食材小搭配，却也新颖独到。
　　更何况里面果真有各式的中药味，不太好难闻，却也很好入喉。

　　刘寄奴见罢，直接找五味子将木匣里剩下的小糖块，全都买走。
　　等云石斛询问过情况后，开的方子却是一个月的量。
　　等常山回来时，虞荆芥才告辞回府。

　　······
　　云玳玳被石家兄妹爬梯子过墙头的一通吵闹祈求，弄得吃晚饭都没心情。
　　这次闹，总算让云家三位主人在饭桌上对于石家的事，有了话题。
　　得知彼此都曾资助过，三人讶然后陷入沉默，只有灯烛的噼啵声，不远处的狗吠，还有街上站在隔壁星星点点的百姓八卦。
　　有些声音大，完整的一句话传过来。
　　有些人声音小，只能听出个大概。
　　可总规大体意思是明白的。

　　石菖蒲还不起赌债，为了活下去，只能拿石家祖宅来抵。
　　虽然大家的前三代都是各种原因到崇阳镇扎根，好歹一起做邻居也有两代人。
　　感情多少还是有些的，不然，就凭那姐妹俩拙劣无比的谎言，又怎会让云家人一而再，再而三的给银子救济呢。
　　只是，这些事，万万不能让云家二叔知道，不然，又要闲扯一大堆的话出来。

　　云石斛放下筷子，用清茶漱口后道，“叶家那宅子，咱们就买下吧，不用玳玳的钱。你哥总是要成亲的，在一处也好过另外买宅子。”
　　云紫苏埋脸扒饭的手，微微停了一瞬，黝黑的脸，更黑了。
　　云玳玳知道他害羞，赶紧转了话题，“还不能让二叔知道，不然，他死皮赖脸会把房子占了去。”
　　云家父子不做声，只是暗暗叹气。
　　云玳玳却不以为然，对于她二叔，她早就将他丢在脑后。

　　云家商量的事，刚和管家葛根谈，哪知，还没等葛根和石家接洽好，石家居然迅雷不及掩耳便把祖宅卖了，不仅如此，还连夜搬家了，匆忙的甚至于铺盖行李都没拿。
　　云玳玳觉得不对劲，昨日明明还在墙头哭天抹泪的一家人，居然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走了？
　　除非是对方给的钱财足够多，或者···被灭口。
　　可等到里正喜笑颜开的帮着办完过契手续，得了一百两的辛苦费时，云玳玳才知道：买这宅子的不仅势在必得，还财大气粗。
　　并不是什么灭口，显然，石家兄妹走的心甘情愿。

　　等到隔壁开始大张旗鼓的改建换装饰时，云玳玳知道：大枣树，成了别人的。
　　在自家院子打枣子的梦，该醒醒了。
　　她不由更好奇，谁和她家争抢地盘？

　　云玳玳曾经让红衣去隔壁打探过，看了半天，红衣懵怔回来，发出一句感叹，“我听干活的工头说，隔壁的新主人真的很有钱，听说要在院子里挖池塘养锦鲤，你看中的那棵枣树怕是要没有了。”
　　听到这，云玳玳不由一阵后悔：只怪自己下手晚了，如若石楠花第一次求来，便给她大银票，让里正从中斡旋的话，那宅子可不早就买下，哪能到如今？
　　也罢，不是自己的再惦记便是执念，要不得。

　　······
　　服用新汤药这段时间，刘寄奴将虞荆芥看管的尤其严格，服药按照固定时间来，即便吃糖，也是每日早晚两颗，多一颗都不给。
　　美其名曰：吃糖过多损毁药性。
　　虞荆芥气的也懒得看他耷拉的大眼袋，还有满面的期待。

　　日子就这么日升月落快一个月，云大夫的汤药也差不多喝完了。
　　果真，野路子的方子，确实比宋大夫的法子强多了，这一月来，不禁进食慢慢多了，甚至偶尔还想吃点小点心，晚上睡觉也不再那么难睡着，有时居然还能睡到日头高升。
　　练武的时间，也是越来越长。
　　以致于窝在马厩的虞川柏，也会偶尔出来，跟着练一练。
　　“身体好了，你逃跑时，活下去的把握也大些。”就冲这一句，虞川柏便开始每日不歇。
　　生生一个文弱书生，奋力往武夫的路子上狂奔。

　　见他还算能吃苦，虞荆芥更感欣慰，专门派了侍卫来教他。
　　只要还有斗志，便不会萎靡下去。
　　尽管不亲近，血脉却还在，他还是很希望他能尽快振作起来，去走属于自己的路。

　　就在还算轻松的日子里，新宅子也即将改造完成。
　　虞荆芥不禁有了小小的期待：等云家小姐知道他是新邻居的话，会是怎样一种表情？
　　他甚至有些期望看到她张牙舞爪的模样，不自觉就要笑出来。

　　这些变化，瞒不过带他长大的刘寄奴。
　　暗中，刘寄奴有差遣外围的人，把云家底细细细摸排一遍。
　　在和常山的聊天中，他甚至有了将云家小姐给定下的念头。
　　哪知常山的大脑袋猛摇晃，“不成，不成，殿下是皇子，岂能随便娶个农家女？”
　　“只要他高兴就好，都出皇城十年了，还讲那些虚的？你个榆木脑袋。”说罢，拔脚去库房搜罗，看看有什么东西适合当个小玩意儿送给那位小姐的。
　　这一呆，便是半日，果真寻摸到一个好东西：翡翠雕刻的小鱼儿。

　　活灵活现的翠绿色，拿在手掌心，不到一半巴掌大，最是适合小姑娘把玩。
　　刘寄奴看着这玩意，想到那小姑娘不太漂亮，却很鲜活的眉眼，那眼窝子的皱纹，越发的加深了。
　　去书房后，刘寄奴谄媚地拿出来，好生劝说了一番。
　　虞荆芥保持缄默，既不反对送，也没说不需送。
　　刘寄奴便知：自己这次做对了。

　　下一疗程诊脉的时候，便在明日。
　　虞荆芥夜深，都还未睡下。
　　已经八月，青蛙聒噪地叫唤，就连萤火虫，也跟着凑热闹，有几只还飞进他青灰色的幔帐中。
　　他愉悦的瞧着那一明一灭的小东西，最终进入梦乡。

　　翌日。
　　虞荆芥利索出门，这一次并未骑马，而是坐马车，左右不过一东一西三里路，可为了快点到济世堂，他不介意再装一回柔弱。
　　刘寄奴摸了好几次藏在荷包的小鱼儿，虞荆芥见了，也只当不知。

　　云石斛按照惯例，仔仔细细地诊脉后，让今日跟前当值的川楝子按方子去抓药。
　　虞荆芥有些郁闷：今日的药糖，看来是不卖给他了。
　　改日，一定让常山派人来，多买些回去才行。

　　······

　　路通天下安，云玳玳的小心思，在旧皇帝入陵寝已经快两月之后，抑制不住的往外冒。
　　生日遇到给皇帝守孝，只能在家吃一碗长寿面了事。
　　可她今年的生日愿望，远不止这些。
　　去县城看戏，吃席，还有去找人打听布条上的八个蝌蚪字的意思，都是理由。
　　趁着天气阴凉，云玳玳的脚下宛如安了风火轮，今日就想出去撒野一番。
　　哪知，在廊庑下熬药的川楝子，拿着蒲扇过来，对她神秘耳语一番。
　　急不可待的云玳玳，脚尖转向，朝前堂而去。
　　恰巧今日穿的是粉紫彩虹色的百褶裙，同色交领短襦，脚下走起，就像彩虹在移动。

　　爹爹居然委托丁香，打算给大哥说亲。
　　云玳玳一听这名字，便四处冒烟。
　　丁香是开豆腐坊的寡妇，就在相邻几家的店铺里。
　　男人失踪后，自己独自带着五岁的儿子自力更生。
　　按说，寡妇和鳏夫是绝配，她爹长得不差，年纪也不老，找个合适的后娘，并不算什么。
　　可云玳玳就是看不惯她，每次她带着她儿子来瞧病，云玳玳都会死缠烂打，守在她爹身边，生怕她爹着了丁香的道。
　　听到这，她岂能不生气？

　　气呼呼到来前堂，是一个中年男和一位年长的老者，正拉着她爹问东问西。
　　云玳玳憋住火气等。

　　百无聊赖的她，在前院廊庑下的小杌子上发呆。
　　寻思该怎么让她爹远离丁香那一双勾男人的丹凤眼。
　　“男人没个好东西！”不知想到什么，云玳玳把廊庑下正在歇凉的两个头靠头的公鸡用脚踢开。
　　正出前堂的虞荆芥，被她这句恨恨的话，脚下停滞。
　　“看什么看？再看挖了你狗眼！”云玳玳提裙，朝他啐了口，往后院而去。

　　她确实没认出来，他也没想让她认出来。
　　中年农夫，和站干岸看热闹的闲散公子，纵使云玳玳心眼再多，她也没把两人联系起来。
　　正在发愣，常山过来，说宅子已经基本整修完毕，主子可先行瞧瞧，看哪些需要再改进和完善的。

　　虞荆芥被云玳玳一通抢白，弄的哭笑不得。
　　既然已经到了自己的宅子跟前，那便去看看。
　　起码，给那小姑娘添堵，自己便很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