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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程容 ...

  •   寿康宫内,宫女彩萍端上来基本佛经呈在太后面前,太后眯着眼,旁边点着檀香,后面站着另一个宫女在为她按摩太阳穴,整个宫殿稀稀落落摆了佛珠和佛经,还有些经幡,一看便是刚送来不久的。
      “启禀太后,方才从永寿宫太皇太后那边送来的佛经。”彩萍跪下,不敢抬头,近来太后疲惫的很,临近四十的年纪,下要操心刚登基的皇上不要劳累过度,上要陪着太皇太后谈心,尤其最近,更是入夜就着人来请,一去就是到三更才依依不舍的放太后回宫,再加上,太后唯一的女儿孝怡公主前不久诞下第三胎,落下病根,久久不能下床。这诸多真的让太后疲惫不堪。
      “皇额娘近来.......”太后叹了口气,摆摆手示意彩萍退下,缓缓睁开眼睛自言自语:“当真是换了个人。”以前的太皇太后,大小事宜严苛拘谨,每日不是训斥教导晚辈们,就是每日三省吾身,从诗词歌赋,到兵法战事,再到后宫安宁,无有不尽心的,一度让还是皇后的她佩服不已。如今........
      永寿宫院子里,原本摆放用来观赏的几株银杏也被太皇太后训斥撤掉,,换上一个小小的戏台。而老当益壮的太皇太后,双手叉腰看着来回忙碌的宫女,有时候伸手指挥,直把旁边的几位一等宫女急出一身汗,深怕老祖宗一个站不稳驾鹤西去,那罪名可就大了。
      “彩诗,哀家让你去请的乡野戏子请了没?”老人家看着渐渐搭好的戏台子满意的点点头,急急忙忙的就想看戏了。
      “回太皇太后,皇上说,宫里已经准备好几个戏班子,南曲昆腔应有尽有,太皇太后喜欢,随时都可以请过来呢。”彩诗热情的迎上来,顺手扶住太皇太后的手,一套流程自然流利。
      “哀家棺椁都打造的差不多了,指不定明天的闭眼死了,那臭小子还不能满足哀家的要求吗?那专门请来的戏班子有什么意思,那些前几十年都看腻了,哀家要看的,是那不入眼的三流戏曲。你,去把那臭小子给叫过来。”说着指着站在旁边的程容。
      程容大惊,当下也不知所措了,那可是皇上啊,而且这个时候,皇上还在早朝,怎能请来呢....她慌乱的看了一眼彩诗,彩诗点点头示意可以去,她这才行礼退下,可是那养心殿也不是她想去就能去的地方,不过是新来不到三天的小小宫女,也没人引路,能找到就不错了。可那是老祖宗的安排啊,只能硬着头皮去了。
      “彩诗,过两日哀家安排了你家里人到宫门口接你,你也到了适龄出宫了,哀家给你筹备了丰厚的嫁妆,原想给你找个好人家,但是感情之事,哀家还是希望你能自己挑选,哀家厌恶被安排的人生,是以,这点也就不强求你了。”随着彩诗的搀扶走进主殿,太皇太后边坐下边说。
      刚伺候老祖宗坐稳,彩诗就跪下磕头,眼泪止不住的流:“还请太皇太后容我伺候您到最后吧。”
      “假以时日我双脚一蹬没气了,满宫的人都要陪我殉葬,你不怕吗?”虽然已经六十二岁,但眼神却还算清澈,瞳孔也十分有神,认真的盯着眼前跪在地上的女孩。
      “老祖宗对我们何其好,不过是殉葬又有何惧,彩诗........”
      “糊涂!人就活这一世,有人对你好便要用一生报答吗,哀家什么时候教你这些荒唐道理了?”
      彩诗心里想着,早两年前,还在教导她须得知恩图报,如果却变成荒唐道理了,果然这段时间老祖宗的性情大变,连想法都改变了。
      “放心吧,哀家不会让你们殉葬的,在哀家咽气之前,你们每个人都会安排好去处的。那个刚来的,叫程容的,今晚开始安排她单独近身伺候吧,你也去收拾收拾东西,开心的出这个宫门,哀家怕是这一世出不去了,你便代替哀家,去看看哀家还未曾看完的天地吧。”
      知她心意已绝,彩诗也说不出其他的话来,只觉得伺候老祖宗这十几年,如一场有趣的梦。记得刚进宫的时候,也是和程容一样的年纪,每天看着这位对别人严肃至极的主子,心生恐惧,可月余下来,却发现这位主子是一位多么有趣的人物。会跟先祖皇帝斗嘴吵架,会把那些耍尽心机的嫔妃们治的心服口服。先皇走的早,她也不似太后那般伤心欲绝,仿佛看淡生死一般,反过来安慰周遭伤心欲绝的其他人。
      “把其他人请进来。”淡淡的笑着,她明显感觉得到头部的晕眩愈发严重了,双眼的困感来袭,虽然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可还是不愿意弥留之际是躺在床上的。这一世六十几年,看过太多人在床上灯枯油尽的样子,难看,她不希望最后的时日那么难看和憔悴。
      满宫上下也就十几个宫女和几个太监,善后安排对宫场老手的她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三下五除二就把那群哭哭啼啼的人都安排好了,现在,就只剩下那个叫程容的小女孩了。
      她看着伶俐,不争不抢的,倒是一个好帮手。
      只愿下一世托生到一个普通家庭,一辈子自由自在,不去想着讨好男人,不去想着和其他女人对抗,更不用想着这诸多社稷,儿孙之福,便是托生成鸟儿走兽,也会比这一世来的开心快活吧。若真的是这样,程容用不用的上,也无碍了吧。
      可是,苍天并不会如她所愿,如她年轻时候在马背上摔下来,或是刚入宫吃下对手送来的致命毒点心,甚至是生下先皇难产,都没能死去。便是她有意一心求死,也总是事与愿违,苍天这般爱给她开玩笑,所以还是未雨绸缪的好。
      “皇上驾到~”门外太监悠长的呐喊,把她从沉思中带回来,一抬头就看到一个活泼的身影快步走进来,她二十一岁的孙子,长相随了先皇,先皇长相又随了先皇祖,丝毫没有订单她的美貌遗传,好在年轻,文质彬彬的,气质上总算能给外貌加加分。
      “给太皇太后请安。”少年天子甩袖单膝行礼,满脸写着焦急和担忧。
      “登基以来这一个多月,事务缠身,祖母还差人时不时请你过来,不生祖母的气吧。”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和先皇祖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是那么俊美,却也还是有着天家威严的,回忆起刚入宫,也还是被家中安排为了父兄前程。明明并不喜爱那个男人,却也还是努力做好一个妻子,生育孩儿养育成人,更是管理后宫不曾有过疏漏,如果年老总觉得一世荒废,可现在看着眼前的孙儿,又觉得这一世真好,至少留下血脉,不似上一世........
      “祖母说的哪里话,只是......”稚嫩的皇帝还没看到边上的老祖宗神色晴转阴,还在想客套几句,就被那苍老的声音喝住:“若是真的孝敬哀家,何至于哀家想看一场戏都得请你。说是倡导节俭,却又早早给哀家请好了各路戏班子,这不是满天下告诉别人哀家难伺候吗?!”
      “祖母莫激动,孙儿这就着人去请。常德!”皇帝赶忙回头招呼旁边的掌事太监:“去,到越城请戏班子来。”
      “喳。”掌事太监低头称是。
      太皇太后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儿孙还算有孝心,知道专门请她年轻时随父兄镇守过的越城戏班子,倒是细心的很:“程容~”她想起什么一样,往殿门口喊。
      “在。”一直在门口等候的程容这才应声走进来,朝着皇帝和太皇太后一一行礼,缓缓来到太皇太后身边,把双手呈现捧着的样子,太皇太后也把右手放在其中。
      “哀家遣散了宫中众人,接下来几日,劳你费心了。你年纪虽小,刚来也才三天,听彩诗说,你对宫中大小事务已经熟练,真是聪慧。”
      “是彩诗姐姐细心,耐心教导。”她一如既往的不敢居功,也不争不抢,就是这样才招人喜欢。旁边的皇帝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说起来,她把他请来的方式也别具一格。
      太皇太后眼睛盯着程容,话语却是对着皇帝:“跟你母后说,这段时间不必来陪着哀家了,这些时日陪哀家闲扯也累了。还有各宫嫔妃的请安也都免了,哀家便是闭眼了,身边也不愿有太多人在。之后,程容便就拜托你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
      程容和皇帝面面相觑,分明听出老祖宗这话有些许不同,尤其是皇帝,这后宫,母族安排女眷进宫侍奉也不是没有的事情,可这程容,已不是宫中娘娘亲眷,二不是秀女选出,更是从一个宫女进入永寿宫,才进宫几日,就被如此器重。
      程容也不甚清楚啊,从入宫至今每一步发展她都始料未及,明明不曾期盼过妄想过什么,却总能收到善人指引和赏识。
      因为相貌吗?
      想来不是,自小是庶女,能得到的照顾屈指可数,与锦衣玉食的那些嫡女们相比较,相差甚远。
      因为品行吗?
      想来也不是,十三年来不曾出过家中院门,身边更是没有伺候的婢女,何谈那些琴棋书画呢。
      那是为什么呢?
      “记得有一年春游,哀家和先皇祖结伴下巡,偶遇一家糖子铺,那时不知怎地,哀家十分喜爱那甜腻腻的味道,便着人买了一份。谁知第二日,那糖子铺的老人家,便去世了。那糖子味道比起宫中的御膳房简直比不上,可哀家却十分喜爱。大约那糖子简单,没有那么多花哨的模样,说到底,哀家就是喜欢那简单的样子。心从何处,贵贱不如。”
      想来,自己便是那糖子吧。程容这样想着,没成想自己的简单,能得太皇太后这样的喜欢,真是何德何能啊。
      “快走。”突然身子不适,太皇太后朝着皇帝一声怒吼,说完便是一口鲜血吐出。把在场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尤其是皇帝,并不知自己何时又惹得老祖宗不开心,又瞧见她驱赶自己,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快!传太医!”慌乱中他朝着掌事太监呐喊。
      “不必。”她强撑住身体的不适,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条手帕,擦拭嘴角的血液:“皇帝请回吧,一朝天子,莫要学那些女人的扭扭捏捏。”
      “这怎能算是扭扭捏捏,祖母........”
      “最后听一次祖母的话,回去。除非程容请,否则任何人都不得踏进永寿宫。”
      “祖母便是要让孙儿和母后,背负不孝的罪名了。”
      “要那劳什子何用?”后话说不出口,只能对着神色慌张的程容说:“程容,送皇帝出去。”
      “祖母消气。”皇帝明显失望了,拂袖便准备礼物,想起什么一般又回头,朝着主位上的老人家行跪拜大礼:“文崇承蒙祖母厚爱,二十年慈爱关怀,不曾责备,愿祖母,世世安康,自由欢乐。”说罢,眼含泪花起身离开。
      离别总是伤感,可她见过太多离别了,片刻就缓过来,随着程容的搀扶走出门口,来到戏台前:“这几个月的耍无赖,倒过的畅快。你父亲不干不净,你看着倒纯净,想必庶女日子不大好过。你母亲听说是你家大娘子的陪嫁,我猜你能这样,多半是你生母的功劳吧。不然谅你那庞氏主母,定不会容你长大吧。”
      她谈笑间就把自己家中情况道出,原来,是做过一番调查的。程容笑着,先是以糖子之名称赞她,又赞扬自己生母,莫不是,有事要嘱托。
      “是,太皇太后英明……”
      “那虚伪的场面话不必多说了,你记住,若十几年后,有一位少女,又可能是少年称有事求见于你,可要记得,善待与她。”
      “十几年后?”
      “你很聪明,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你该知道。至于十几年后,哀家信你,会混的不错。”
      “老祖宗,那这少男少女名讳?”
      “哀家喜欢听曲,也不知道,还有多少戏曲还来不及听。”
      “哀家喜欢你,只因为你话少,只说该说的。便是哀家有串通敌军谋反的心意,也不怕告知于你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莫名的信任,程容觉得,倍加欢喜,也倍加崇敬面前这位老祖宗,果真是有趣的人物。
      “你会唱歌吗?任何才艺都行,上去献个丑吧。”说这扬了扬下巴让程容上戏台,自己慢慢走到观赏席面,只不过那席面什么也没有。
      “程容看过家中嫡姐跳舞,依样画葫芦,老祖宗多多嫌弃。”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几句话就逗得老人家开怀大笑。
      蹩脚的几只舞下来,观赏台的老人家早已如睡着一般,没有了生息。
      那是程容第一次直面死亡,却并不可怕,几支舞罢她早已汗流满面,却不觉辛苦。笑了笑,抹了抹眼泪,随后又趁机夺眶而出,罢了,再多舞几支吧,不然,老祖宗睡醒该发脾气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程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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