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愿》小呱不呱呱

43、温馨时刻

　　酱油色的糯米饭，油光发亮，颗粒分明又粘稠在一起，裹着笋丁和肉丁，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每年看到这碗糯米饭，凌音都会在外公和舅舅面前大哭一场，无法控制情绪地大哭。

　　等她哭痛快了，才开始吃饭。

　　“谢谢外公，外公最好了。”开吃前，凌音总会说这么一句。

　　没有人在意她刚成年就失去了爸爸，除了外公。没有人会做爸爸常做的菜给她吃，除了外公。没有注意她也会痛会难受会哭，除了外公。

　　所有人都盯着她手里的钱，只有外公在意她开不开心。

　　“外公当然好了，都快九十岁的人了，还亲自下厨给你做菜。”舅舅秦如春这话说的多少有点酸味。

　　平时不是会这样说话的人，今天变得很奇怪。

　　凌音擦干净脸，正要开吃，表弟秦康旭突然爆料。

　　“姐，我爸是气爷爷今天尽顾着你，没给他做饭吃呢。”

　　“啊？”凌音的嘴张合好几次，始终没能说出心里想的那句话，最后跟着糯米饭一起烂在肚子里。

　　这三个也是离谱，舅妈整天不着家，不是在打牌就是在去打牌的路上，家里任何事都不管，人影都见不着。

　　舅舅偶尔出去工作，吃喝全靠外公照顾，早饭都要送到床前才吃。表弟就更不用说，吃喝用全是外公的，还好意思数落外公。

　　要不是妈妈和外公关系恶劣，凌音很想把外公接到自己家去住。

　　但外公经常说，房子是他的，他不能搬走。凌音又不能把舅舅一家赶走，只能这样僵持着，偶尔说一说，希望舅舅一家三个能善待外公。

　　临走前，凌音单独问舅舅，要不要给他们找个保姆，她出钱，别再让外公做饭做家务了，身体会受不了。

　　怪的是，舅舅反对是心疼她的钱，又不想自己做事，结果还是把事都推给外公这个快九十岁的老人来做。

　　毕竟舅舅和外公一起生活，凌音再有钱也不能强行往他们家塞个保姆。

　　“舅舅啊，你也说外公快九十岁了，不能再让他……”

　　话是在筒子楼楼下说的，舅舅秦如春推着凌音往路口送，不让她再说下去。

　　“舅舅，我是认真的，请个只做饭做家务的保姆花不了多少钱的。”

　　“哎呀，我们家的事你就别操心了，花那冤枉钱干什么，天气冷，赶紧回家吧。”

　　“舅舅，我……”

　　“回家，回家。”

　　三次被打断，凌音折腾半天都是白说，也找不到人商量，只能作罢。

　　过几天就是除夕夜。

　　爸爸过世前的除夕夜，总是带着凌音一起去外公家，而妈妈秦梅就弄得好像大家孤立她欺负她似得，执意自己待在家。

　　爸爸过世后，妈妈秦梅自己不回娘家过年，也不让凌音去。每年只有大年初一的时候，凌音悄悄去给外公拜年。

　　这种时候就听不到妈妈秦梅说面子的问题，仿佛和外公之间的矛盾大过面子。

　　除夕夜，母女俩在家吃着普通的几盘菜，不贴对联，没有“福”字，冷冷清清，甚至有些凄凉。

　　凌音庆幸妈妈这样过年，迅速吃几口菜，等妈妈去看电视，一溜烟出门，上了凌雅的车，直奔郊区别墅。

　　院子靠门的角落处放着几箱电子的爆竹和烟花，凌音只瞅了两眼就被凌雅拽进屋里。

　　正门左侧的沙发上平铺着两套一模一样的衣服，一套给她的，一套给凌雅，火红的颜色，极为喜庆。

　　“小音到啦，快换衣服，咱们准备开饭。”婶婶云芳华拿上衣服直接送到凌音面前。

　　“吃饭换什么衣服呀？”

　　“仪式感，仪式感啦。”凌雅努力强调。

　　凌音这才发现，不仅是给她和凌雅准备的，叔叔婶婶身上也穿着同款火红的衣服，喜庆得很。

　　换了衣服出来，迎接她的是一只特大号金色红包，但薄薄的，似乎没有塞东西。

　　“姐姐，拿着呀。”凌雅也有同样的。

　　往年过年，凌音会抽空去摩城拜年，有时候交通繁忙，可能年后才能见面。

　　不过往年也不会像今年这样。从二姨父过世开始，家里、公司一刻也不得消停，妈妈也变得越发奇怪，很多事情都在失控，让她头痛心也痛。

　　她最需要陪伴，最需要人关心的时候，叔叔一家出现，为了陪她过年，特意在陵州买了房子。这份感动不亚于她对外公的。

　　拿了红包，说了吉祥话，年夜饭正式开餐。桌上十二道精致凉菜，是地道的陵州美食。

　　凌音突然捂住嘴巴，低吟一声，豆大的泪珠瞬间滑落。

　　“怎么了这是，小音不哭不哭。”婶婶云芳华比当妈的还着急，丢下筷子抱住凌音，按在怀里安抚，“别想不开心的事，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不是的，只是很久没有像样的过年了……”凌音也知道自己失态，挣脱婶婶，自己擦干泪水。

　　旁边凌雅又抱了过来，撒娇道：“姐姐别哭嘛，一桌菜就哭成这样，那将来岂不是要变成哭包。”

　　“将来？”

　　“哎呀，都八点多了，咱们吃饭啊。”婶婶云芳华故意岔开话题。

　　灯光柔和明亮，房子的色调红红火火，和自家惨白冰冷的客厅截然不同。

　　一家人整整齐齐坐在一起吃年夜饭，电视机里播放着欢快的节目，正是凌音记忆中过年的样子。

　　十二道凉菜后面还有不输给大饭店的炒菜烧菜和甜点，量少精致，正适合四个人吃。

　　吃完了饭，叔叔凌志锋去院子里准备烟花，就好像凌音和凌雅还是小孩子一样。

　　而凌雅也好像小时候一样，怂恿凌音打开红包看一眼。

　　叔叔婶婶的红包可谓是年年加码，今年加到红包塞不下纸币，只能放一张支票。

　　“十，十八万？”看到数字，凌音迅速把支票塞回去，人有点傻，“是不是写错了？”

　　“没有啊，我的也是十八万。”凌雅特意抽出自己红包里的支票给凌音看。

　　“去年给八千，我已经很过意不去，今年也太夸张了吧？”凌音不是二姨家那些人，骗钱不心虚，这么大数字的红包她可不敢收。

　　“不会啦，收好，别让那个女人知道就行。”凌雅主动帮忙凌音收好红包，还特意塞进她里面的口袋中。

　　“可是……”

　　“哎呀，姐姐你不要这样，我们两都是一样的金额呢，你不用过意不去的，爸爸说了，该给的。”

　　该给的？就因为叔叔和爸爸是亲兄弟？就因为爸爸在陵州受苦，叔叔从小过着好日子？

　　除了红包，凌音还知道一个更大的秘密。

　　之前爸爸持有的旅游公司的股份，并不是爸爸自己奋斗得来，根本就是叔叔给的。

　　她查过公司资料，也问过大老板，确认无误。但她不知道该不该问叔叔原因，或许就是单纯想让爸爸和她过得好点。

　　这些年旅游公司的分红她一分钱没动过，全都存进银行，想着有朝一日问清楚原因，也好还给叔叔。

　　一切的一切都让她摸不着头脑，而今天更加疯狂。

　　凌音不想破坏气氛，没再说什么，和凌雅还有叔叔婶婶一起玩起电子烟花，放着电子爆竹。

　　还出去逛夜市，融洽得好像一家人。

　　半夜，叔叔婶婶和凌雅一起送她回家，只因为她说半夜不回去，怕妈妈发火。

　　临下车之前，她悄悄把红包塞进凌雅的外套，告诉叔叔婶婶，今年的除夕玩得很开心，很感谢他们。

　　欢乐的时光总是特别短暂，进家门之前，凌音换下喜庆的衣服放进袋子，穿回原本的灰色外套。

　　房间的灯光亮着，电视还在播放节目，也不知道妈妈有没有睡着。

　　凌音不敢关心，只觉得这冰冷没有生气的家让她瞬间坠入现实，心好像被扎了一刀，生疼。

　　*
　　年后，生活的失控还在继续。

　　开工不到一个月，邵总约谈凌音，问她知不知道最近客户发生的变化。

　　公司有一批客户，小型的那种，车辆数在二十以内的那种，开年后，统一口径要取消合作。

　　邵总逐个商谈，愣是没问出原因，只有一两个客户口风不紧，说是问题出在凌经理身上。

　　对于这种答复，邵总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作为大股东按插在公司的人，时时刻刻为公司着想，能做什么让客户流失。

　　从邵总办公室出来，凌音也是一头雾水。她没被质疑，没被刁难，只被安排了一项工作，查出客户取消合作的真实原因。

　　坐在办公室的电脑前面，凌音打开系统查看客户资料信息，脑海中盘算着。

　　吴子益在行业内名声尽毁，哪怕继续接触客户，也玩不出什么花样，除非有哪个笨蛋同行愿意继续支持吴子益。

　　排除吴子益，那么最后和客户接触的人是最可疑的。

　　派工记录显示，年后徐小壮带人给这几个客户做过检修，以保证新年开工一切顺利。

　　徐小壮跟她干了不少年，为人单纯，应该不至于干这种把客户往外忽悠的事。

　　她深知不能在公司约谈徐小壮，否则所有同事都会认为她怀疑徐小壮。

　　于是她特意约徐小壮一起吃晚饭，谈点事情。

　　隆运广场的一间老牌火锅店，是徐小壮的最爱。凌音刚下班就过去等，到七点多才等到徐小壮忙完。

　　“麻辣锅底，你爱吃的菜我都点了，一会就上，你看看还要点些什么？”凌音推菜单过去，一点看不出要质问人的意思。

　　不是她成熟老道，而是她希望这件事和徐小壮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