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海腾云起》韦秋

10、引狼入室？

　　光明磊落如盟主大人，自然不会蠢到当面给白晨下药，二人一路拌嘴行来，恍惚间好似他们还身在仙雾林中，从未分开过四年之久。

　　饭厅内，慕容红锦已着人布上饭菜，见他二人相携而来，面上笑容愈发深切了些。

　　南宫衡加快脚步行至她跟前，端正地行了个礼，朗笑道：“娘亲，我把人给您带回来了。”

　　踏入厅内，白晨凝眉不语，面色沉沉，只道又是一场鸿门宴。

　　他冷眼看着这母子俩，双臂抱胸，面露不屑，向后一靠便倚在门框上，山庄多高手，在南宫衡的底盘硬碰硬划不来。

　　慕容红锦坐在主位上，笑容不减，柔声道：“小晨，坐下来一起吃饭吧。”

　　白晨认出来她就是那日在花园中曾挡住自己去路的妇人，皱了皱眉，寒声问：“你们想干什么？”

　　闻此，她并不着恼，对南宫衡佯装嗔怒道：“你小子，是不是又惹小晨生气了？”

　　“没有没有。”南宫衡赶忙把白晨硬拉到桌边坐下。“娘亲莫急，师弟对我肯呢个有些误会。”

　　过去半晌，他才语带笑意地说：“此番请师弟入庄一叙，庄内宝物仍可尽意挑选，只有一条——”

　　白晨双眸一眯，直觉这家伙狗嘴吐不出象牙。

　　“先把我庄子里的几栋小楼恢复原样。”

　　没错，他之所以忍到现在还没叫人收拾后山那块地，就是等着白晨自投罗网。

　　然而他身边的人嘴唇一掀，吐出两个冰冰冷冷的字：“做、梦。”

　　南宫衡仍是笑着，像是说起今天天气那样不经意地提到：“也不知道我收藏的七星赤霄图会不会被虫蛀了……”

　　“哼，那鬼地方根本没有——”话说一半，白晨猛然止住，立时撇过脸去。

　　此情此景将南宫衡逗得一乐，却也算是诈出了白晨此行的目的之一。

　　在璇玑偶然点出七星赤霄图的那时候，他便有意将此事往白晨身上引，再加上前些日子白晨像只老鼠一样在山庄掘地三尺，他肯定这家伙是为了寻找某样东西才屈尊露面中原武林的。

　　他但笑不语，悠哉悠哉地在桌沿敲着手指头，现在白晨于他，可是关在笼里的金丝雀，飞不跑的。

　　没多时，下人牵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走了过来，还没走近，就听着清脆的童声在喊：“师父、奶奶，我来吃饭啦！”

　　璇玑蹦蹦跳跳地跑近，在门口顿了顿，发出疑惑的“咦”声，她努力踮脚想看清她师父身边那个人的脸，围着桌子绕了快半圈才一拍手蹦了起来。

　　“大哥哥！你来找璇玑玩吗？”

　　被她叫做“大哥哥”的人这会儿才舍得分一丝余光出去，看见小姑娘的脸，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怎么总感觉他无论走到哪都躲不开南宫衡给他下的套呢？

　　只不过这次还当真跟南宫衡的主观意愿无关，看璇玑好似认识白晨，他也有些讶然：“璇玑，你认识这个大哥哥？”

　　璇玑本来昂着脑袋想要和白晨脸对脸，闻声立马用力点了点头：“上次就是大哥哥把我从坏人手里救回来的。”

　　这边南宫衡还没来得及问哪一次，却见璇玑高兴得牙不见眼，一溜烟跑到了白晨身侧，拽着他的衣袖，娇声娇气地说：“大哥哥，你是来接我师父的吧！璇玑没有骗你哦，我师父真的很好看是不是？”

　　她不说还好，一说，白晨就被迫回忆起了这小姑娘那天随口说的一句话，再转向南宫衡，顿时恶心得想吐。

　　南宫衡支着头，目光在两人身上逡巡了会儿，好奇问道：“还有我的戏份吗？”

　　“有啊有啊！”璇玑一脸兴奋地拉过他的手，“大哥哥救了我，按江湖规矩我该以身相许，可是我太小了，我就答应大哥哥，把师父你许给他了！”

　　说完，她还觉得自己很聪明似的，摇头晃脑，满脸傻笑等夸奖，结果不出意料地先迎来了她师父毫不留情的一个爆栗。

　　南宫衡恨铁不成钢，戳着她的额头骂：“谁教你的江湖规矩？再说了，死道友不死贫道，以后出去不许报我的名号。”

　　不知道什么时候，白晨已经坐的离他远远的，看他的眼神就真像看流氓头子。

　　“南宫衡，多年不见，你真是越来越——不羁了。”

　　事到如今，南宫衡算是破罐子破摔，完全不打算挽回自己在“好师弟”心目中的形象了，他稍稍重整精神，把着璇玑的肩膀一掰：“你能看出璇玑身上发生过什么吗？”

　　白晨翻了个白眼，撇脸不看，还不忘冷嘲热讽：“我只会杀人，相面请找算命的。”

　　南宫衡捏着一手七星赤霄图，不慌不忙地露出笑容来：“我还以为，师弟的医术超群绝伦，结果连一个小姑娘都看不好。”

　　这回白晨反应过来了，南宫衡除了威胁就只有激将法一招，他再送上一个白眼，打定主意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看着气氛渐冷，慕容红锦忙招呼他们吃饭：“快用饭吧，一会儿该凉了，吃完再聊”

　　最终，白晨的脑子总算转过弯来，如果南宫衡看重他的小徒弟的话，他又为何不能借力打力，反过来威胁他呢？

　　慕容红锦有午睡的习惯，用过午膳，嘱托南宫衡好生招待客人之后，便施施然离去，她本想带上幼稚的璇玑，只是南宫衡拦了拦，只说他还有事情要交代。

　　她离开后，璇玑夹在两人中间，左看看右看看，头上两条嫩绿的发带跟着晃晃悠悠。

　　“师——”她小嘴一撅，刚想问需要她做什么，就听着头顶传来一声：“过来。”

　　璇玑寻声抬头，乖巧地挪步到白晨身侧。

　　“大哥哥。”

　　白晨抿着唇，纡尊降贵捞住璇玑的两侧胳肢窝，把人提了起来，随后又像是摇拨浪鼓似的，晃得小姑娘头晕眼花。

　　过后，他将璇玑放回地上，后者还晕着脑袋，下意识张开胳膊抱住了他的腿，白晨条件反射一扬腿，竟是直接将小姑娘一脚踹了出去，若不是南宫衡接得快，指不定会摔出碗大个疤。

　　“你干什么？！”南宫衡吓了一跳，面沉如水，险些发起火来，“有必要对一个孩子下这种毒手吗？”

　　白晨本来下意识地想去捞她，听他这么一说，顿时收回没伸出去的右手，冷笑连连：“那还真是对不起了，南宫盟主。”

　　反应过来自己语气过激，南宫衡缓了缓，还没来得及解释什么，白晨却拂袖而去，不打算管了。

　　“白晨！你干什么去？”

　　“白晨！”

　　而后无论南宫衡怎么叫他，这人都不搭理了，很快就消失在他的视线里，璇玑在他怀里懵懂地说：“师父，璇玑不疼，你们别吵架。”

　　“不关你事，回去睡午觉吧。”

　　等仆人带走璇玑，南宫衡一掌打在座椅上，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望着白晨离开的方向无奈低语：“这臭脾气，一点没改。”

　　拜师的第一天，师尊就告诉他们，决不能让自己陷入无法自救的困境，这世上你唯一你能相信的，就是自己，所以白晨做事永远会留后手、留退路，他进得来也一定出得去。

　　既然他的目标确是在此山庄当中，不若将计就计，先前他还愁此处戒备森严，浑水摸鱼也不易混进来，这不是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南宫衡竟然主动给他迎了进来。

　　他会让他晓得什么叫引狼入室……

　　后山那边他翻了个底朝天都没翻到七星赤霄图，那便只能藏在前院和后院，他得赶在南宫衡察觉之前拿东西走人。

　　入夜，云起山庄只剩零星几盏灯，白晨避过看守的人，贴着墙根快速摸到了书房之外，他没想到，这个点了，南宫衡还没歇下。

　　书房的窗户透出了柔和光亮，白晨及时腾身回旋，没让巡逻的护卫发现，他将耳朵贴在墙上偷听半晌，也没听南宫衡说半句话，反倒是他的下属在汇报江湖中事，都是些东家长西家短，根本不值一提。

　　就在他准备放弃另寻他处之时，耳朵里却突然捕捉到“七星赤霄图”几个字。

　　“盟主，宫中传来消息，那不勒国不日将前来朝贡，贡品中就有七星赤霄图。”

　　这话让窗内外两人都愣了一下，南宫衡本对璇玑带回的话持怀疑态度，如今被证实，却在潜意识里有种荒谬感，白晨更是对教内情报产生了不信任，霎时间不知该往东还是往西。

　　好在南宫衡马上给了他答案。

　　“难不成璇玑所言为真，七星赤霄图当真被分成了几张？”

　　“璇－玑？”白晨默默咀嚼这二字，垂下的眼睫时时轻颤。

　　谈话至此终结，禀报之人应声退下，走时掩上了书房门，白晨藏于房顶，几与夜色融为一体，他来之前只知有七星赤霄图其物，却全然不知这东西竟然有可能是碎片散落各地！

　　又过了约有一柱香的时间，南宫衡终于从木椅中起身，离开书房回到卧房去休息。

　　白晨将书房上上下下都找了一遍，甚至连暗格都一一翻开来看，仍是没寻到一点蛛丝马迹。

　　“这死狐狸，倒底把东西藏哪了！？”他气急，一脚踹翻了南宫衡方才安坐的木椅。

　　霎时，外面一阵霹雳霹雳响，是有人来查看了。

　　“谁在里面！”

　　在被发现之前，白晨迅速溜走，临走终于发现了挂在墙上的一副人物画——旁边的细幅山水图，时间紧迫，他来不及细看，只觉那图画颜色古旧，画布粗粝，内容寻常，技法却是当世罕见，他一时想不起在哪见过，只得匆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