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海棠受后》患者

5、第 5 章

　　行吧，至少自己不用纠结了。
　　那么问题来了。
　　在这么黑的环境里，这人是怎么如此准确地抢走自己手里饼干的？

　　条件有限，白恣欢直接把沾了饼干屑的手指往身上擦了擦，然后义正辞严：“你看你吃我的喝我的，至少得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他有猜测过这人是不是哑巴，毕竟一直不讲话，但考虑到捂嘴的行为，也可能只是喜欢安静。
　　又是一片静谧。

　　在白恣欢准备放弃时，一道极为嘶哑的声音响起。
　　在这一瞬间，白恣欢心里划过一句诗。
　　呕哑嘲哳难为听。

　　“浊……恶。”

　　这名字有些拗口啊。
　　白恣欢默念了一遍，突然瞪圆了眼睛，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不会是五浊恶世的浊恶吧？”
　　哪家大人会给自家孩子取这种名字啊。

　　五浊恶世出自佛经《悲华经》，五浊是指劫浊、见浊、烦恼浊、众生浊、命浊，大致是指一个令一切众生堕落的环境，是邪知邪见、是利欲熏心的时代。

　　即使浊恶的名字不是出自这个概念，浊、恶本身也不是什么好词。

　　浊恶又闭了麦，白恣欢好一阵无奈，想让浊恶开口真不容易。
　　好在浊恶现在不拦着他讲话，不然白恣欢能憋死。

　　“你是不是能看见呀？还是听觉格外灵敏，我听说在黑暗的环境呆久了，眼睛会退化，耳朵则会进化。”
　　浊恶：“……”

　　“你知道这里怎么出去么？你放心，我要是能出去，一定也把你救出去。”
　　浊恶：“……”

　　“你也讲讲话，研究表明，人要是长时间不说话，口腔里的肌肉就会退化，还会影响人际交流，严重还会产生心理疾病……”

　　白恣欢闲着无聊，口中喋喋不休，说着说着就把自己逗笑了。
　　自己似乎是在修仙世界观里讲科学？

　　白恣欢说了会儿，把自己说的口干舌燥，正准备停下，浊恶这时才勉勉强强憋出两个字：“聒……噪。”
　　他的语调很奇怪，似乎是抓不准声调的高低变化，白恣欢噗呲一笑，说道：“好嘞好嘞，反正我也口渴了，休息休息。”

　　浊恶不怎么搭理他，白恣欢也不觉得失望。
　　现在的情况可比一开始好多了，至少这家伙看起来不像是茹毛饮血的野人，你看，人家用的聒噪两个字，多文雅。

　　白恣欢失了兴致便又困了起来，他打了个哈欠，懒得挪窝，便支使着手指往四周探了探，只有几根杂草，他有些失望，本来还想找个东西来当枕头。

　　慢吞吞收回手，刚想躺下，浊恶便伸手过来握住了白恣欢的手。

　　“怎么了？”白恣欢迷茫道。
　　几十息后，浊恶结结巴巴道：“你……要睡觉？”

　　“是呢。”白恣欢应声：“我困了。”

　　浊恶反应似乎很迟钝，又或许是长时间不说话，是以发声时总要酝酿，又过了几息，浊恶再次张嘴：“不能睡觉。”

　　“为什么？”
　　“会做噩梦。”

　　白恣欢哭笑不得：“总不能因为会做噩梦就一直不睡吧？”
　　浊恶：“……这里，都是浊气，睡着后，会入侵，神识，你做了噩梦，会，影响到我。”

　　第一次说这么长段的话，浊恶很是不适应，总是会不自然的停顿，辛苦说完，白恣欢第一次听到来自浊恶的呼吸声。
　　看来是累得不轻。

　　他斟酌了一下浊恶说的话，浊气？
　　跟浊恶的名字有什么关联么？

　　浊恶又说：“如果，你要睡觉，可以往南走，那里没有被浊气污染。”
　　“走多久？那边就是出口么？”

　　浊恶沉默了两秒：“我不知道，走多久，这里被，封印了，不解开，出不去。”

　　“封印能解开么？”
　　白恣欢眼睛亮了起来，瞬间盈满了期待。

　　浊恶抬眸，他头颅飘至半空，鸦色的睫毛浓密，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死气沉沉，墨发静静逶迤在一片黑雾之中。
　　他缓缓看向自己幻化出来的手，惨白没有血色，与之相对的是自己牵着的人，肤色如玉一般，透着浅浅的粉色。

　　即使他从未感知过高兴这种情绪，但此时此刻他好像无师自通了，唇角也似乎要勾起来了。
　　但可惜，只是似乎。

　　“解不开。”
　　他声音依旧嘶哑，短短三个字，将白恣欢的兴奋激动毫不留情锤了下去。

　　“去吧。”浊恶慢慢松开手，幻化出来的头颅、手臂散为黑雾，“那边有光，有兔子，有小鹿……”
　　意识重归于体内，他稍稍动了动，叮当作响的锁链声连绵不绝，万年寒铁打造出来的锁链坚不可摧，沉重无比，将他的脖颈、四肢死死定住。

　　白恣欢扭头。
　　又听见了锁链声。

　　他动了动腿，托浊恶的福，这块被他咬走的肉已经长出了肉芽，丝丝缕缕的痒总是让他想伸手抠抠。
　　但理智阻止了他。

　　自觉右腿已经没有大碍，白恣欢听从了浊恶的建议。
　　而且算一算时间，七七迷情散也快要发作了。

　　噢，这该死的春.药。
　　面对几个时辰前在云海里救了自己一条命的救命恩药，白恣欢翻脸不认恩，赫然一副无情之人的模样。

　　谨慎起见，白恣欢四肢撑地，手在附近摸索，想要找个可靠的“盲杖”。

　　才摸索两下，一根木棍被浊恶递了过来，白恣欢接过来一摸，发现上面的枝丫也被浊恶顺手削掉了。
　　他弯弯眼角，道：“谢谢啦。”

　　他抬步，又顿住，尴尬挠挠头，道：“南边，是那边？”
　　他终于开始担忧起来，自己这个“盲人”可能没办法一直朝着一个方向走。

　　浊恶默默又幻化出手，道：“我带着你过去。”
　　他说话越来越顺畅，声音也越来越清朗，不得不说，在这一刻，浊恶给人的安全感要爆棚。

　　白恣欢暂且忽略了一些不对劲。
　　例如锁链声。
　　或许这就是一条可以拉很长的链子呢？

　　白恣欢甩掉木棍，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伸出手，他站在原地，微微歪着脑袋，道：“那我们出发？”

　　*
　　其实白恣欢一直有些焦躁。
　　但作为一个成熟的男人，他忍住了。

　　他垂下眸，黑暗的环境下，唯有身边的人是唯一的依靠。
　　手指轻轻摩挲着浊恶冰冷的手掌，带来一股难以言喻的安全感。

　　起初抬脚迈步时还有些难受，不知道前方是什么，他什么都看不见，疑心前方是深渊、是流沙、是河溪。
　　是以情不自禁地踌躇。

　　身边的人不疾不徐，只默默调整自己的步伐，一直很有耐心。

　　听着脚下踩着的沙沙声，白恣欢总算彻底放松下来，步子开始变快，他侧耳倾听，感觉隐约听到了水流声。

　　“附近是有活水么？”白恣欢问。
　　浊恶轻轻嗯了声，顿了顿，道：“被浊气污染了，不能喝。”

　　“行吧。”白恣欢只好放弃，他眨了眨眼睛，突然扭头，有些迟疑道：“话说，这里的确是黑漆漆的吧？不是我眼睛瞎了吧？”
　　虽然他还是能看见系统光幕，但显然，系统光幕这种黑科技是不讲科学的。

　　“所以，你为什么能看见呢？”
　　白恣欢先前也曾试探着问，但浊恶没有回答，只好暂且憋回去，现在白恣欢又有了其他想法，不免有些慌张，应该不会是自己瞎了吧？

　　浊恶沉默下来。
　　难道要解释，这一片黑漆漆是自己的浊气蔓延产生的黑雾么？
　　浊气所在之处，皆是他的化身。

　　似乎也能理解为白恣欢此刻正处于浊恶的身体里。

　　他憋了又憋，勉强给了白恣欢一个答案。
　　“因为，这里被浊气笼盖了，浊气污染不了我的眼睛，所以我能看见。”

　　“所以就是说，我的眼睛被浊气污染了？”白恣欢下意识想揉揉眼睛，把这浊气挤出来。
　　当然，这是痴心妄想。

　　“出了这里，我的眼睛就会恢复么？”
　　“嗯，那边有光，有兔子，有小鹿。”

　　“听起来很不错的样子，那我们加速冲吧！”
　　白恣欢自觉跟浊恶的关系还没好的无话不谈的地步，于是收敛了自己好奇心，暂且没有问浊恶为什么要呆在这所谓的浊气里，也没问他为什么会被封印。

　　他望着前方，虽然浊恶说这个封印他解不开，但唯一的希望也在浊恶身上，他只能先提升一下好感，再来套话。

　　继续前行了不知道多远，浊恶突然停住，白恣欢随之停住脚步，疑惑地望过去。

　　浊恶声音轻轻的：“再往前走两步，就到了，你去吧。”
　　他松开手，眼睛直勾勾望着白恣欢，在脑海里勾勒出他的模样。
　　一字一顿：“不要回来了。”
　　这里有光，有兔子，有小鹿，虽然出不去，但可以活的很自在。

　　浊恶的视线穿过黑雾。
　　截然不同的景象在他眼前展开。

　　正值午时，外面阳光正好，穿过透明的结界投下一片暖意，绿茵遍地，高大的树木繁盛，几个刚打出来的兔子洞钻出来一只灰扑扑的兔子，再远些有一片小小的湖泊，几只矫健的小鹿垂头饮水，无忧无虑，十分安逸。

　　而被浊气覆盖的地方，万木凋零，满目荒凉，没有一处生机，也无蝉声鸟鸣。

　　浊恶竭力控制着翻滚的浊气，避免再一次蔓延污染这些草木、动物的家园。

　　他浅笑一声，意识回到体内，只余单调的锁链声在峡谷响彻。

　　五浊恶世，是一个令一切众生堕落的环境，是邪知邪见、是利欲熏心的时代。 ——大安法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