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哈冰瞬）》冷焰燃冰

2、（二）

　　摄影展开幕当天，我只穿了米色的休闲服，像个参观者一样在馆里溜达。
　　照片没有人物。
　　因为我想收进小框框的那个人，是唯一的，但却是不能实现的。所以我宁可拍着晴朗的天空和白云。
　　最喜欢的那副《彼岸》被放在了走廊尽头，独享着一片宁静。
　　我远远地站在走廊这头，眯缝起眼睛，看那一片一片的曼珠沙华盛开到天际，鲜红的颜色，如同流淌在血管里的液体，循环而没有尽头。
　　曼珠沙华，又叫彼岸花，花语是“悲伤的回忆”。
　　当初在夕阳的余晖中看到那一片盛开的花田的时候，我就笃定，爱情于我，此生仅此一次，而且早已结束。

　　有人轻拍我的肩膀，还未转身，便已闻到扑鼻的玫瑰香气。
　　阿布罗迪，我的经纪人，是个有着湖蓝色长发魅惑人心的美人。只可惜，他是男的。
　　“小瞬，你总是让自己寂寞得无以复加……”阿布罗迪盯着那张《彼岸》，声音不大。
　　我愣了一下，旋即浅浅一笑，并不回答。
　　“十年了，还是没有放下么？”适可而止从来不是阿布的作风，比起纵容，他更喜欢逼迫。
　　“撒加还好么？”但我总是知道该如何结束我们之间从不挑明的关心。
　　“……”好在阿布比我更看得开，尽管撒加从不承诺什么。“够久了，瞬，你那道围墙该推到了！人生这么短，你想要把自己封闭几个十年才肯走出来？”
　　“不知道呐……”我撇撇嘴，依旧笑得风轻云淡。只是，在目光触及到《彼岸》前的身影时，我听见了围墙坍塌的声音。

　　十年了，不是我不曾想过再见的情景，而是我根本就不认为有再见的必要。
　　紫龙曾经讲过一个中国的故事，不记得内容，却有一句话一直记忆犹新。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只是，我站在明亮的大堂里，看着走廊尽头的你的时候，为什么还会想起那些美好？
　　血红的曼珠沙华原来只是你那黑色西装、金色长发的背景么……
　　努力深呼吸，将涌上眼眶的酸涩吞会胃里。
　　“抱歉，离开一下。”低头转身，擦着阿布罗迪肩膀离开，那浓重的玫瑰香水呛得我眼睛冒水。
　　“小瞬？你去哪？”阿布罗迪跟在我身后，不明所以。
　　“我累了……”
　　“不是才来了没多久么？”
　　“……”沉默，加快步子，我只想离开这让我窒息的地方。

　　有人先一步抓住我手臂，将我扯向相反的方向，“瞬？”
　　“这位先生，请问您有什么事情？”阿布甜腻的话语插进我们中间，也顺带帮我解脱了钳制。
　　“我……”
　　“好久不见了，羽村君！”

　　我一直以为再见冰河，会带来多么惊天动地的冲击，但是，隔了这么多年，我依旧不容许自己有丝毫的软弱。
　　人们说微笑有时候是一种武器，优雅而疏离，刺痛对方也刺痛自己。
　　冰河震惊的脸上掩饰不住的喜悦被我一句话就撕破了。我在心里泛起冷笑。
　　“你……好么？”
　　“如你所见。”双手插在兜里，握紧，我望着满室的照片，告诉自己，你过得很好，天宫瞬！所以不要怀疑！“倒是羽村君你，看上去很疲倦，是不是跟未婚妻太过甜蜜了？要保重身体哦！”
　　冰河瞪大眼睛，张了张嘴，所有话都卡在他嗓子里，或许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他的瞬也学会了笑里藏刀、话里有话吧！那一刻，我突然发现，爱与恨本就没有界限的，完全都是人心作祟。
　　“我们谈谈。”冰河皱起眉头，伸手拉住我的手臂，却被我不着痕迹地挣脱。
　　“我不认为我们有什么要谈的，羽村君。”我冷了脸。
　　“……即使是业务？”
　　“我从不过问业务，你可以去找潘多拉。”
　　“如果我想请你呢？”
　　“请我？做什么？给你的传媒公司做摄影记者？”
　　“瞬！非要这样么？”
　　“……难道这不是你想要的结果？”突然提高嗓门，我被自己发颤的声音吓了一跳，闭上眼，我咬咬牙，“想请我，就请联络我的经纪公司。对工作我从不懈怠！”
　　冰河盯着我收了声，一双冰蓝色的眼睛盯着我满是伤痛，几乎要将我淹没窒息。
　　“如果贵公司真的想要跟天宫合作，请提出完整的预案并直接联络冥王星总部。我们会按程序办理。这是电话！失陪！”阿布罗迪挡在我身前，湖蓝色的长发填满视线，第一次发现，原来阿布的背影竟然如此坚定修长……
　　“……瞬！”冰河还想说什么，我一转身迈开步子，脑子被冰河的脸孔填的发胀，耳边不断回荡着他冷漠的话。

　　“瞬……我们，分开吧。家族……你知道……所以，忘了我，从新开始吧……”

　　从新开始？起点在哪？方向在哪？心碎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没了心，走到哪里都是一样的。离开你，不带走任何纪念，包括爱情。
　　不曾想过死亡，那不是我的风格。人可以一夜长大，我相信了它的含义。
　　没了你，就没了束缚和牵挂，无忧无虑的流浪，摄影只是我宣泄的窗口，定格在小框框里的影响空洞而没有灵魂。

　　阿布一路跟着我逃到地下车库，手里的车钥匙在插进钥匙孔的瞬间掉落在地上，清脆而响亮。
　　轻叹口气，阿布抢先一步弯腰拾起，一把将我推进副驾驶的位子，发动车子。

　　一言不发地用头抵着玻璃窗。
　　我不知道阿布要将我带向哪里。

　　车子飞驰进入高速，飙到160迈，却感不到颠簸。风从天窗灌进来，阿布的长发狠命地抽打着我俩的脸颊，冰冷而干涩。
　　终于，在他发泄完了之后，车子停在山顶。
　　“下车！”他命令，我已经冻僵的身子猛地一震。
　　乖乖地打开车门，我想我是否错得太久……
　　阿布坐在跑车的发动机盖上，膝盖支着手肘，白皙修长的指尖一支烟无声地旺盛燃烧，冷风吹落了烟灰，好像天空的落雪。

　　“你想怎样？”阿布的声音冰冷彻骨，透着危险。

　　不由自主地，我抓紧大衣，我想怎样？我能怎样？轻笑出声，这个问题应该去问命运女神，如果她真的存在。又或者，他应该去问丘比特和维纳斯！

　　“刚才那人是谁？”阿布望着灰蒙蒙的东京上空，“别说你不认识！我不会相信的。”
　　“……羽村冰河，日本首屈一指的传媒集团的公子。”
　　“还有呢？”
　　“什么？”
　　“你们的关系。”
　　“我们……”
　　“13年前的同学、10年前的恋人。是么？”
　　“你……”
　　“我怎么知道的是么？”阿布嗤笑，“别忘了圣域在欧洲也是出了名的大集团。”
　　是啊，我怎么忘了这个呢！欧洲最大的传媒集团，新闻网遍布全世界的各个角落，只有圣域不想发布的新闻、还没有圣域不知道的事情。而眼前这位号称手段最辣的经纪人，更是不可小觑，更何况圣域的老板是那个文明世界的撒加！
　　失策啊……撒加怎么会允许他公司旗下的人有秘密呢？
　　“瞬。你跟那个冰河的事情我不管，但是，你总该有个打算。”
　　“……”打算？早在十年前我就已经打算好了。
　　“我在紫龙那看过你们以前的照片。比起现在这个寂寞的毫无生气的空壳，我更想看到真实的你。”手里的烟已经燃尽，阿布的声音从来没有这么理性。
　　印象中，相识之初，他也问过“真实的我在哪里”。
　　沉默是我惯用的手段，而他从来不曾要求过什么，即使我肆意挥霍他的温柔和包容。
　　“醒醒吧！”阿布突然抓住我的肩膀，“他就要结婚了，你们永远都不会有结果的！为了一个没有结果的爱情，你要赔上一辈子再赔上他么？”

　　“阿布……你知道他为什么同意我回来东京么？”
　　“什么？”
　　“他是要让我面对自己的过去。如果冰河真的去找他，大概他会赌的。”
　　阿布眨了下眼睛，旋即慢慢放手，嘴里念叨着：“疯了，你们都疯了……”
　　我笑，在决定回来的时候，我就已经把自己逼进了死角。如果不能解脱，未来毫无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