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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逃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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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间,世界全都变成了灰色。四周所有的颜色,都混合在一起,成了一片白色,定格在了那框相片中。相片中那张和陈笑一模一样的脸,微笑着,嘴角越裂越大,最后直到耳根。
陈笑一下子惊醒了。
房间里还是一片漆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窗帘遮挡效果太好。陈笑一瞬间不知道,现在到了什么时候。黑暗中传来轻轻的呼吸声,仔细听,还是两道呼吸声,只是有一道,特别轻,轻到让人怀疑,它随时会被掐断。
浑身的酸痛席卷而来。分筋错骨。
会痛真好,原来我还活着。死去是那么容易的事,活下来,却无比艰难。
不论怎样,我都要好好活下去。陈笑摸着自己的胸口说,连你的份一起。
你赐予我的重生,我一定不会放弃,哥哥。
耳边传来哭声,只一声,立刻安静了下去。陈笑下意识翻身,打开了小夜灯,检查身边的孩子。一切如常,没有什么异样,寻寻还在浅浅地呼吸着。
他是个早产儿,极易受惊,经常会无缘无故地哭出来,逼得陈笑稍稍有点风吹草动,就会醒来。陈笑躺下,再也睡不着了。又梦到了初次相遇的情景,四年前的自己,绝对想不到,有一天,自己居然会发疯,加入了何氏的“生命诞生计划”,然后为何潜行,生下了一个孩子。
陈笑皱着眉头,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他打开手机,一条昨夜的未读消息,更加坐实了他的猜测:
“明日早点来,何总亲自来谈给我们的融资。”
陈笑一阵恍惚,头上的铡刀终于落了地,何总追来了,嗅着孩子的味道。寻寻还没出生的时候,他就亲耳听过,何潜行说要把孩子交给别人抚养。
那天,他取出了所有的钱,开始了整整一年的逃亡。
他看向熟睡中的孩子,那是活生生,从他身体里剥离出来的一块肉,他绝不会,让任何人夺走他。
“真抱歉,寻寻突然生病了,我要在家照顾他。”陈笑打着电话,飞快地收拾行李,“今天我不能和你一起见投资人了,杜悦你一个人没问题吧。”一边趴着的孩子,睁大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小手不断挥动,哪有一点生病的样子。
“寻寻还好吧?!”杜悦急忙问,寻寻的情况他也知道,曾有个神婆说他命轻,恐怕能看到什么,回应神婆的,是寻寻细微的哭声,格外可怜,引得陈笑一顿怒骂。
随即,杜悦觉得自己有些失态,捂住通话口,对坐在对面的何总说:“抱歉,今天我的合作伙伴家里有事,来不了,我们先开始吧。”
“没关系,我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等。”何潜行交叉着手,悠闲地说道。
一旁何总的秘书,却正襟危坐起来。何总这绝对是暴风雨之前的节奏,希望去陈小少爷那边的人,能够顺利把人带回来,不然,谁也承受不住这位大BOSS的怒火。
衣服什么都不重要,孩子的奶瓶、奶粉,还有钱。银行卡随时可能被冻结,陈笑从陈书言那里学过逃跑的技巧,避免使用一切电子产品,不要联网,使用现金。他从床底下翻出五块“红砖”,不多不少,大概够他和儿子过大半年了。陈笑很快收好了一个背包,抱起孩子。
半年前的,他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从收留他们的杜悦,兴冲冲说着,说何氏准备给他们融资的那一刻,他就疑心,何潜行已经知道,自己藏身于这座千万人的城市中。
只是何氏露面的人一直不是何潜行,陈笑始终抱有一丝侥幸。
他已经做好万全的准备,无论如何,也不能被何潜行找到。他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绝不能再被找回去。
手机卡已经扔掉了,出租车也不敢坐,他带着兜帽,抱着孩子,上了公交,从半路转车,坐到了出城的大巴上。这条路线他研究了很多次,也模拟过很多次,无数次幻想着,自己就这样抱着孩子奔赴天涯,猛然醒来,却发现那只是一场梦。
闻着车上鸡鸭烟油混合的气味,他终于后悔了起来。
当初就不该为了那笔融资,多在这里停留。应该更警惕一些的。
或许他心里也暗暗祈祷着,与何潜行的关系,能够藕断丝连,不要那么断掉。
陈笑唾弃着自己。陈笑,你的果断呢?
幸好,他还有寻寻。他的孩子,他要用尽一切去保护的人,他的希望。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中途,陈笑为寻寻换了尿布,还喂了两次奶,现在,他终于困了,在陈笑的怀中睡过去。
陈笑不敢睡,这车没走到终点,他就不敢睡。
何总随时会追来。
车开到一个停车场,不是加油站边那种正规的停车场,反倒是那种野车场,加水住店一应俱全,四周是一片荒野。一车人摇摇晃晃,看着窗外,一排平房,只有一个出口,门边用血红的油漆写着“住宿、餐饮”两个大字。所有人心里也都知道,外面的店,八成是个黑店。
司机开了车门,逼着所有人都下车。
陈笑缩在最后一排,如果只有他,还能硬扛着,可他还有寻寻。水已经没有了,寻寻要喝奶,陈笑没有任何办法,犹豫了半天,他还是下了车,进了黑店。
孩子哼哼起来,看来又饿了,这个时候的小孩应该要吃辅食了,条件不允许,陈笑只能先冲点牛奶,给他对付一下。
他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百元大钞,买了十块一暖瓶的热水,老板对着惨白的灯,比对了半天,才找了一堆零钱给他,最后还差七八块:“算你运气好。”直接丢给他一桶康帅傅,就不打算理会他了。
陈笑苦笑,虎落平阳被犬欺,现在谁都能踩他一脚。当年别说他是陈家小少爷,就连跟在何潜行身边的时候,谁见他不是恭恭敬敬一句陈少。
他喂了孩子,寻寻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这孩子和陈笑小时候一样,特别喜欢睡觉。陈笑看着儿子娇嫩的小脸,欣慰地笑了一下,把奶瓶收好,他脸上的笑容立刻凝固了。
包里的钱不见了!
陈笑知道,此时自己应该不动声色,可是他做不到,那是他手中最后一根稻草。
“有小偷!”陈笑崩溃低叫,很快吸引了一群人,偷钱的就在其中,四周陌生的脸渐渐连成一个圈,不断在他面前晃动着,陈笑辨别不出,哪张是坏人的脸。他该把包背在前面的,陈笑又不肯把寻寻背在背上。
“连带孩子的都偷,真不是个东西。”有人小声谴责,可没人动手。
陈笑抱着孩子,一群人围着他,有些人在安慰他。陈笑知道,该怎么样讨人喜欢,他带着个孩子,想得到别人的同情真是太容易了。可他没那个力气,只想远远逃离。
他的指甲狠狠掐进掌心,现在他谁也不信,只是带着孩子,走到一边。
刚才他检查了,银行卡还在,可是一旦他取钱,就意味着风险,被发现的风险。
墙上的钟不断走着,时针都转了一圈,整个会议室,连根针落下都听的一清二楚。杜悦只觉得如坐针毡,眼前的男人,似乎并不是来投资的,他来自己的地盘巡视、打猎来了。
杜悦给陈笑打了三次电话,都是关机,他更加担心干儿子寻寻的安慰起来。莫不是孩子病的很重?陈笑已经顾不上其他了?
何潜行的咖啡已经喝了三杯。如他自己说的,他一点都不急,看着杜悦的坐如针毡,他甚至有点想笑。
突然,他的电话响起,何潜行不急不慢地接起手机,不知手机那边的人说了什么,只听何总淡淡地说:“知道了。”
随即,他站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杜悦想要追上去,何总留下来的一个像秘书的人,拦住了他:“何总有些私人事务需要处理,融资的事情,就由在下和你谈。首先,何总觉得,悦笑文化这个公司名称就很不好,咱们可以商量一个更利于公司发展的名字。”
一辆黑色的加长林肯轿车,停在悦笑的楼下,何潜行一个健步就跨上了车。
他回头看了一眼,写字楼的外墙上,还有一块广告牌,老式的霓虹灯拼出了悦笑文化这几个字,在夜幕的映衬下,更具有异域风情。何潜行是一个心胸宽广的人,即使不喜欢这几个字,对于陈笑的心血,他还是很珍惜的。
只是到此为止了,悦笑文化也好,杜悦这个人也罢,从此再也不会出现在你的生命中。
准备好迎接我了吗?陈笑。
何潜行哼起歌来,司机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细微的歌声,自动关闭了车内音乐。
这是一首旋律极为怪异的歌,拿来给恐怖童谣配乐,再好不过了。
林肯轿车带着何潜行,很快驶向郊外,渐渐地,那种高楼都不见了,黑压压的稻田出现,窗外的风声虫声渐渐盖过了何总的歌声,司机在何潜行发火前,轻轻地说:“到了。”
何总迈开长腿,踩在泥泞的地上,手工皮鞋上瞬间爬上了一层泥。他毫不在意,哼着歌,朝着“住宿、餐饮”两个字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