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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底牌 ...

  •   阿兰每个月要晒几百斤米粉,从大米浸泡打浆,到湿米线成形,再摊到竹网架子上晾晒,最后按五十斤一袋装货。
      米粉机是祖传的,市场价几千块,阿兰将这台机器保养得很好。
      米粉零售价四元一斤,刨掉电费之类,利润一元左右,都是阿兰的人工。

      她常常骑摩托车,载着五十斤一袋的米粉,离开山区,到主干道等小巴。
      小巴司机停车,接收她的货,运送给订货的饭店,运费到付。
      阿兰也就七八个固定客户,她无心扩大生产,光这几百斤米粉,每个月就要消耗她好几天。

      阿兰到了冬春,还会晾晒几百斤笋干,同样出售给饭店。
      笋干的价钱,可观一点。

      夏末,阿兰则要收花生,花生可以榨油,但她没买榨油机。
      山里的梯田荒了可惜,阿兰租了下来,种满了花生。
      收花生、洗花生和晾花生,那是阿兰的花生季,起码要忙活半个月。

      卖花生、笋干、米粉的钱,都是阿兰的伙食费。
      卖竹子的钱,卖蘑菇干的钱,则是阿兰的积蓄。

      另外,阿兰每年的新衣服,靠砍柴。
      柴禾平时是没市场的,要等山下人酿酒,煮大桶糯米,一大缸一大缸地酿,几十斤几十斤的柴禾烧。
      手臂粗的柴禾,一百斤十来块钱,装满皮卡车,一吨两千斤,大约三百元。

      阿兰每年秋天,大约能砍个几千斤,穿梭在原始山林,挥着柴刀,挑大树的枝干下手,堆在山道边,码的整整齐齐的柴垛,像几座小山。
      卖了柴禾,阿兰给自己添置了一条牛仔裤,耐磨,一件蓬松的羽绒马甲,暖和,她还买了几团毛线,在家织一件象牙白的粗线毛衣,她要织小团花,缀珍珠,又买了几十颗小粒珍珠。

      阿兰拾掇好一切的时候,她的小仓库已经存好花生、大米、油盐、水酒、红薯、玉米、白糖、柴禾……
      被褥也洗干净,晾干,准备过冬了。
      冬天很快就要来了。

      冬天落了霜,阿兰正在炉子边烤火,竹筒香菇鸡肉饭快要熟了的时候,阿建回来了。
      阿建是阿兰从小认识的朋友,也是冰工厂的后裔,但阿建早搬出去了,在城里的工业园,开了一个玩具厂,专门做高仿玩具枪,出口生意还不错,算是个小开。
      阿建听说了阿森的事。

      阿建不是傻子,他一进门,劈头盖脸问阿兰:“为了一个外人,废掉阿森的右手,值得吗?”
      阿兰听笑了,问:“山猫管得着老虎吗?”
      阿建沉默了。

      阿兰打了一碗竹筒饭给阿建,阿建闷头吃得正香,阿兰趁势从竹柜子里翻出一个募捐倡议纸,修缮山下留守儿童图书室的名义,二维码都印好了。
      她说:“小财神,你回来的正好,给钱吧。”
      阿建看了一眼,放下碗,老老实实扫码,又抬起碗扒饭,香喷喷吃饱了,最后要走,走之前嘀咕:“一顿饭两千块。”
      阿兰扬声问:“你有没有新款?”
      阿建说:“有,贵着呢。”

      阿兰说:“上回傍晚阴雨天,我看见一条翠油油的竹叶青,七十厘米长,成年了。城里当宠物蛇卖,三千块起。我回头拿竹叶青跟你换。”
      阿建说:“千万别,你不怕蛇,我怕蛇。新玩具枪有,抛壳软弹,你拿来干嘛?”
      阿兰调侃:“我拿来打鸟呀,一只画眉鸟两百块,一只八哥五百块。”
      阿建说:“大姐,你能放过我吗?你犯罪要是被抓了,我提供犯罪工具,也得被牵连。”
      阿兰说:“嗯,你回去吧,没事别来找我的茬。”
      阿建灰溜溜走了。

      腊月转眼就到了,阿兰在山上挑了不少野生花木,不犯法的那种,移植在大小花钵里,租了一辆小货车,开车下山,在方圆几十公里内的大小乡镇,赶集出售。
      花不贵,二十三十,小棵枫树、状元红之类好卖,阿兰的成本,也就是租车费和油钱。

      她去了一个畲族乡镇,换了一些绣花布回来,这里也有阿兰的一个朋友,叫阿蓝。
      阿蓝的绣工很好,她的男朋友叫阿雷,两人今年要结婚,阿兰卖了花,凑出几百块份子钱。
      畲族人有一个祭树仪式,这一点称了阿兰的心。

      正月里买花的人多,阿兰一天卖个几百块,生意兴隆半个月,赚了几千块,转眼就是除夕了。
      阿兰就是生财门道多。

      除夕也没什么了不起,山里不好放烟花爆竹,阿兰煮了热酒,在地上用红石,画蜈蚣、蛇、鸡。
      蜈蚣擒蛇、蛇吞鸡、鸡吃蜈蚣。
      她穿的漂漂亮亮的,用蜂蜜烤鸡翅、鸡腿、鸡胸……

      阿兰买竹青色的纱帐,托阿蓝在上面绣绿蝈蝈,阿蓝照着宋朝的花鸟册绣好了。
      阿兰还看上了山间一块紫点白底的大石头,托人运到山下,打磨成了一个平滑的石凳,又运回来,夏天坐着特别凉爽,冬天则套上绣花鸟的蓝布垫子,见不着石头的美。
      阿兰的钱,就是这么存不住。
      但阿兰的日子,别有生趣。

      深山落小雪的时候,万籁俱寂,言兰搬出祖传的古琴。族中老人相继登仙后,她就弹得少了。
      琴背有四个字,陔兰畅茂,世上先有古琴,再有阿兰。

      几只鸡在稻草窝里睡觉,四面木墙用厚厚的棕毛垫挡风,暖和得很,几只狗卧在棕毛毯里,一炉竹炭明明灭灭,昏昏欲睡。
      阿兰打算开春,养几头牛和几箱蜜蜂,一年多存个六七千块,买一辆小货车。

      那天,阿兰听说谁家的小儿子跳崖死了,生前输光了家当,还欠了几十万块。
      家中老人面如死灰,饭也不吃,还是养蜂人好心,拿蜂蜜水喂,充饥续命。
      山区聚赌的场所,是流窜的,统称宝山。
      阿森坐牢了,他的同伙阿铜,还在做这门生意。
      阿兰嫌他们烦,但也无可奈何。
      何处不能赌呢?在家可以赌,在山可以赌。

      山中也非净土,阿兰下山了,她的鸡放养山林,带着琴,进了城。
      她重新回研究所上班,心猿意马几个月,下班去吃果盘。
      吃果盘就果盘吧,阿兰偏要挑一般人不知道的隐蔽小山顶吃。
      她喜欢白石玉阶,登上山顶一座大塔,看湖山风景,俯瞰星星点点的灯火,看到一半,天要下雨。

      塔上的一层餐厅,有吧台和餐桌,空无一人。
      塔下的大平层,倒是厨师和客人络绎不绝,因为有私密的包间。
      阿兰才在檐下躲雨,挑了一口菠萝吃,就看见阿修出来了。

      阿修西装革履,本来低头在想什么,一抬头看见阿兰,愣了一愣,再看看她拿着塑料叉子,看着他,慢条斯理叉一个草莓,不由笑了。
      他觉得自己在她心中,可能跟草莓差不多。

      阿修问:“你怎么在这里?”
      阿兰说:“因为这里吃果盘风景好。”
      阿修走近一点,说:“你进城了,有地方住吗?”
      阿兰说:“有。”
      阿修说:“要不去我家喝茶?”
      阿兰说:“算了。”
      阿修说:“我开车送你回家怎么样?车子在那。”
      阿兰看了一眼,限量新款,说:“也不用。”

      阿修一时半会不知道要说什么,站在阿兰身边,看了会雨,问:“护林大叔身体康健吗?”
      阿兰说:“康健。”
      阿修问:“你进城了,有手机号吧,方便告诉我吗?”
      阿兰说:“不方便。”
      阿修百折不挠,说:“果盘能给我一半吗?我刚才在酒桌上没怎么吃东西。”
      阿兰说:“行。”
      她将果盘放阿修手上,从包里拿出伞,冒雨走了。

      阿兰回到植物研究所的宿舍,盘算着明天怎么找个理由旷工。
      老板似乎早知道她的习性,提前发邮件让她给项目开支报账,或者写英文版的经费申请。
      白天,阿兰干活倒是利索,准点下班,又去吃冰淇淋。
      她是正餐不吃,专门吃零嘴。
      冰淇淋吃到一半,辞职信的腹稿又打好了,回头就交给老板。
      她要不去国外看看?

      三个月后,阿兰果然去了国外,去的东京。
      她有专门的人接待,因为她从小的古琴老师是个大名家,造诣非凡。
      她是他唯一的得意门生,老师去世了,弟子就成了活标本。

      阿兰在东京住了几个月,四处交际,因为是香饽饽,她很知道怎么端着,跟她的老师有样学样,演奏会呀,一律推掉,三五人的见面会,可以一去,但绝不抚琴。
      最后有人下请帖,她才肯对着几个名望很大的老人献丑。

      老人们很感动,定调风评,阿兰老师的琴声,得了师傅的真传,有佛有道有儒。
      什么道释儒,阿兰只知道有钱。
      钱是宝山,能替人偿债,能安魂。
      她捞了钱,告辞了,买机票离开日本。
      没人知道她走哪去了,山里,城里,还是列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底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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