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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烟花盛夏 ...

  •   阿蘅和姨婆一起在王府里住了下来。
      阿山依旧很忙。他初到京城,纵然被新帝看重,流落乡间的十年却令他对现今的京城十分陌生。回来的路上他很努力做了功课,可还远远不够。
      又因着他过去的经历和现在的受重视,他有许多人家需要去拜访,也要应付许多人的拜访,阿蘅都很少能见到他。
      但他只要有空,就会带上阿蘅和姨婆,陪她们去街上逛,带她们去吃有名的酒楼,看出名的景致。
      阿蘅心疼他,想让他多歇歇,姨婆却说:“他乐意,你就别自以为是了。”阿蘅只好听之任之。
      他又送了许多金银珠宝给阿蘅和姨婆,简直要把他所有的东西都捧到她们面前似的。这样多的财宝令阿蘅惶恐——这些不该是她的,阿山给她的太多了,远远高于她所能承受的程度。
      她将这样的惶恐告诉姨婆,但姨婆说:“他给了你就收着。你岁数这么大了还没嫁人,这就该是他补偿你的,这样你就算是个老姑娘,有了这么多财宝傍身,以后无论嫁给什么人都能舒舒服服的过日子。”
      姨婆丝毫不乱,阿蘅却仍觉得有哪里不对。

      府里的日子比她从前能想象的还要奢侈。且不说那些鎏金嵌宝的器具,夏天很热,阿山便叫人拉了很多冰块来,不要钱似的放在她和姨婆屋里。有人替她们打扇子,各种从前吃不起的水果也是洗净冰镇好了送上来,若非她们拒绝,还要直接喂到她们嘴里。
      一日三餐总是变着花样做,起先是摆满一桌,后来她们嫌浪费才少做了些。那食材总是挑最嫩的做,听厨房里的婶子说其他的部位都扔了,不会送到她们跟前来。
      无论想做什么都有人替她们动手,若是她们不想动,成日里不是吃就是睡,简直什么也不用想。
      阿蘅把能拒绝的都拒绝了。她受不住这样的伺候,总觉得像是从哪里偷来的。

      姨婆是个闲不住的,不出门的时候便将府里逛了个遍,很快就厌倦了。小院里的花丛被她叫人挖了,种了菜种子进去;空地上则养了许多小鸡仔。她没事就喂喂鸡,种种菜,和阿蘅说:“姨婆不做点事情就不舒坦。”
      姨婆如今也穿着华贵的衣服,头上戴着首饰,可随时都会卷起袖子刨土捉小鸡,丝毫不在乎身上的衣服会如何。
      她也会同府里的老妇人唠嗑,说起乡下的趣事。姨婆不爱挑事,又爽朗大方,府里一些心思没那么重的人还挺乐意陪她聊天的。但姨婆有分寸,阿蘅提醒过她说阿山的日子没有看起来那么好过,姨婆就只说自己的事,丝毫不提与阿山有关的部分。
      有些怀了别的心思的人试图打探世子的过往,见姨婆嘴紧,也不同她套近乎了。
      每回姨婆同别人聊天,阿蘅便搬个杌子坐在旁边,安静地做针线活。她极力在这一方小天地里把日子过成从前的样子——从前她得闲便要做许多针线活,给三个人缝补衣物、做新的衣服,也要做拿出去卖钱的绣活。
      可日子到底是不一样的。从前生活拮据,衣服都是扯了布自己做;王府里各种衣服都有裁缝和绣娘做好了送过来,阿蘅也不过能自己做一做里衣和袜子罢了。

      她并不总在小院里做绣活,有时也拿到池塘边的树下做,那里清静又凉快。
      这天她犯困,便靠在树上睡着了。她在说话声里醒过来,本来没打算听,却意外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那位阿蘅姑娘不过是个寻常的村女,听说从前在淮安王府只是个做粗活的,没想到竟能有这种运气。”
      “可不是吗?她那个模样可是再普通不过了,要不是运气好,陪了世子一路,哪能有现在的好日子?可是当时那种境况,谁陪着小世子都能比她做得好。她呀凭的不是本事,只是天降运气罢了。”
      “就是。她生得也实在太普通了,平白糟蹋了这运气。每日里我伺候她穿衣都觉得难受,生得那个样子,什么好衣服穿着都被糟蹋了。”
      阿蘅听不下去,轻咳了一声。那边两个本以为这里没有人,却意外听到了人声,吓得也不敢看这边的人是谁就跑走了。

      她不会穿那些繁复的衣裙,每日里都要让一个圆脸的侍婢帮忙。那侍婢嘴甜,就是太甜了些,每回都夸她像仙女似的,还说衣服十分合身。
      阿蘅虽然见识短,可对于美丑也是有正常的认知的。自己是不是适合那些衣服,自己生得什么样子,不消人说,她自己就知道。圆脸侍婢的话总是令她尴尬,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每每听她乱夸,都只能笑笑不说话。
      谁能想到她在背后竟然会说这种话呢?阿蘅又没有逼她说好话,是她自己要说,在人后又这样糟践她。
      阿蘅感到有些难过。
      她把这件事瞒了下来,连姨婆也没告诉,自然也不会告诉阿山。只是第二日开始她便不要那圆脸侍婢伺候了,那侍婢一脸惊恐,自然是猜到了什么。
      可阿蘅没说原因,她也不好为自己辩解。

      她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谁知那圆脸侍婢不消停,私下同人哭诉说阿蘅无端针对她。
      她们再瞧不起阿蘅,耐不住世子重视这个村姑,能在她面前露脸总比不能露脸要得脸些。
      那些话兜兜转转的传到了老妇们耳中,老妇们又悄悄告诉了姨婆。
      姨婆可不像阿蘅那么客气,直接把圆脸侍婢喊过来,问她为什么在背后编排阿蘅。
      圆脸侍婢才见识到姨婆的厉害,登时什么话也不敢说,只委屈的低头哭着。
      有那见不得这个乡下老太婆当自己是正经主子的人赶紧去请管事,管事的又不留痕迹的把这事透给了刚回家的世子,世子震怒,当即便往小院赶过来了。

      这是阿蘅头一回见到他真正发脾气的模样,他眼里是冷的,脸上没有半点表情,说话也半分不留情面。明明才是个不到十七岁的孩子,却像个冷酷的大人。
      对那嘴碎的圆脸侍婢,他叫管事嬷嬷过来,当着众人的面掌嘴,直打得她脸也肿了,还见了血。姨婆只是看着不说话,阿蘅心软地拉着他求情,可他不听。
      惩罚完圆脸侍婢,他又要人把侍婢拉出去发卖,连那管事及与管事相熟的人也被他撤了职。只因管事不仅不管束下人,还瞧不起姨婆和阿蘅,出了这样的事也只是向他告状。
      在场众人顿时大气也不敢出。
      阿蘅也被吓到了。小世子小时虽然顽皮,还会哭闹不讲理,可他小时候是个香香软软的小团子,长大了也是个和和气气的俊朗少年,发脾气不过是小打小闹,最后还往往以撒娇收尾,何曾见过他这样暴怒的模样。
      处置完侍婢和管事,他叫众人都出去,只留了姨婆和阿蘅。
      姨婆伸了个懒腰,说自己累了,兀自回房歇息去了。院子里便只剩了他和阿蘅。

      “她们欺负你,你为什么不和我说?”此时他收了脾气,面色温和许多,却很不高兴的指控阿蘅:“从小我被人欺负,我都告诉你的。”
      阿蘅心想那怎么能一样。可她知道若是讲这个,话头一定会被他扯歪了去,而且她还说不赢。
      “并不是多大的事,况且原本她说得也没错,那时恰好只有我在那边,嬷嬷才带上了我。若是那天有别的人,也会是别的人,王府里的人任谁受了嬷嬷的嘱托,都会好好的把你养大的。”阿蘅讷讷说:“你以后不要这样了。她不过是嘴碎说了几句,并没有对我怎么样,这样的惩处实在是太重了些。虽然只是下人,可若传出去,必然对你名声不好。嬷嬷以前说过,你们的名声很是重要。”
      “你就是心太软了,这样可不行。”阿山却并不听她的:“你也不要再妄自菲薄。并不是任何人遇到和你当时同样的境况都能对我那么好,你这种好人是很少的。这些人能对我阳奉阴违,便是与你一般受人嘱托,也一样会阳奉阴违,兴许早就拿我去换赏钱了。他们那样说你,就是心都坏掉了,我只嫌对他们惩罚太轻。”
      她很好吗?
      因了家里从小便是那种境况,阿蘅从不觉得自己有多好,更不觉得自己做的事情有多特殊,但他说,那是很多人做不到的?
      阿蘅睁大了眼望着他。
      阿山是个有见识的人,他说的话,总不会有错吧。

      阿蘅呆呆的模样实在有些可爱,他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
      “你小时候带着我揍村里那群孩子的气势呢?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畏首畏尾了?”似是呵斥,声音却温柔得很:“别人欺负我,你要打回去;别人欺负你,你为什么不打回去?”
      “我只是……我只是觉得她们没有真的伤害到我,可那时村里的孩子确实伤害到你了。”阿蘅老老实实的说。
      “怎么没有伤害到你?”阿山有点气:“你这么好,她们非说你不好,怎么没有伤害到你?”
      阿蘅:……
      她们说她不好,他为什么这么气?
      “今晚不在府里用膳了,我带你出去吃。”他不由分说地做了决定。
      阿蘅哭笑不得:“我去问问姨婆。”
      “不带姨婆,就我们两个。”他任性说完,又补充:“外头热,姨婆肯定不愿意出去。”
      阿蘅还是去问了姨婆。倒是被阿山说中了,姨婆一听这么热的天气还要出门,说什么也不愿意。
      阿蘅只好同阿山一起上了马车。

      京城很大,可以逛的地方自然也多,阿山至今还没带她们逛全。阿山带她去了玄武街,这条街临近白马寺,夜里摊贩多,也很热闹。
      两人随意的逛着,瞧着感兴趣的便过去看看,累了便随意找家店做下来,喝碗加了冰块的饮子,吃些消暑的小食。街上还有玩杂耍的,是从前没见过的,阿蘅便不肯走,站在那里看得目不转睛。
      街上有人卖茉莉手串和玉兰花,阿蘅看见了,便叫阿山看。
      “没想到京城里的人也戴这个。”阿蘅有些兴奋,她难得见到熟悉的东西。
      阿山便买了几串给她戴着。这些东西不贵,阿蘅便也不拦他,开开心心地戴了两手,一时间仿佛像是回到了从前,两人在熟悉的街道上玩耍。
      阿山去牵她:“这里人多,你牵着我,不要被人挤开了。”
      阿蘅见他伸过手,一时高兴得玩性渐起,从手上褪下一串茉莉手串,套在了他手上。她很久没有这般稚气的举动了,阿山有些发怔。
      阿蘅也反应过来,有些恼自己的忘形,赶紧去扯那茉莉手串:“我一时高兴,总觉得你还是从前那样小小的孩子,你快摘下来,别惹人笑话。”
      阿山头一回见到这种手串时还不到十岁,见阿蘅戴了手香香的,非要阿蘅给他也戴一串。阿蘅拗不过他,只好给他戴着。小阿山牵着她的手,高高兴兴地戴着走了一条街,晚上回去还不肯摘。
      男子是不戴这种手串的,只有女子和爱玩的小孩才喜欢。阿蘅想起来这个,顿时尴尬无比。
      阿山却用袖子盖上去,淡淡道:“就知道你还跟小孩子一样爱玩,今天就当陪你玩,不摘了。”
      说罢,他也不等阿蘅说话,抓住她的手往前走:“白马寺今夜有焰火,马上要开始了,我们快些去抢个好位置。白马寺的焰火很好看,别处看不到的。”
      阿蘅本还盯着他的手腕看,想着如何说服他摘下茉莉手串,又听他说焰火的事,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
      “是镇上的那种焰火吗?”她一边跟着他的脚步,一边兴致勃勃地问。
      “比镇上的可好看多了。”阿山不屑地说:“镇上的那算什么焰火,就是胡乱烧了堆爆竹而已。”
      阿蘅好奇心更甚。镇上的焰火她就觉得很好看了,更好看的得有多好看?

      白马寺的焰火的看台上,最好的位置一向留给达官贵人。听闻他是淮安王世子,寺里的人忙将他引到离焰火最近的厢房。
      厢房里有饮子还有小点心,用十分雅致的器具盛着,分量不多,但极好看。阿蘅走得渴了,先拿了一杯饮子给阿山,自己捧起另一杯两口便咕咚下去了。
      这自然是不解渴的,阿蘅有些为难地望着阿山,她不晓得这里的规矩,不知道还能不能添一些饮子。
      阿山好笑地将自己那杯也给了她,又唤来了人,直接上了一壶饮子并许多点心。
      “白马寺的饮子和点心也很有名,你多吃些。”他说道。
      阿蘅有些难为情。从那串茉莉手串开始,她与阿山仿佛就掉了个个儿,她像个孩子,而阿山像个大人。
      分明是她大了阿山许多啊。
      但看着阿山那么热切,她不好扫他的兴,便在他的推荐下挨个儿尝试起来。
      “焰火开始了。”他忽然说。
      阿蘅赶紧把点心咽下去,跟他一起凑到栏杆前。
      只见两条火龙不知从哪里钻出来,在空地上舞动着。他们从楼上往下看,恰能清晰地看到火龙舞动的痕迹。
      那两条火龙正在戏珠,而戏的珠子,恰是一团又一团的焰火。
      阿蘅惊讶得合不拢嘴心道难怪阿山瞧不上镇上的焰火,原来这里的焰火是这样玩的,镇上只不过是一个接一个的点燃罢了,确实像是胡乱点燃了爆竹。
      火龙戏完珠,沉寂了片刻,空地上又亮了起来。
      “看天上。”阿山提醒她。
      阿蘅扬起头,却见一组焰火燃成了树的模样,红的花绿的叶,十分奇异。她惊讶得轻呼出声,不觉抓住了阿山的手腕。
      阿山低头看了看她的手,却没有提醒她。
      待那棵树散开,又陆续放出了一组姿态各异的焰火,有牛马,也有花鸟,都十分好看。阿蘅看得目不转睛,时常毫无知觉的攥紧阿山的手腕。
      阿山从头至尾没有吭气,只是悄悄地离她更近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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