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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番外·配角 ...


  •   以下分别是寒无恤、师娘、叶棠以及莲瓷,四位配角的自述。

      【寒无恤】

      我最爱的,从始至终都是我自己。

      我从小就是个没爹没妈的种,被师父捡回折松派的时候,我已经五岁了,第一次唤他“师父”,和后来唤魔教教主为“干爹”,对我来说,没有分别,都只是为了讨一口饱饭。

      师父门下共有六位亲传弟子,我排行第五,最优秀的该是六师妹,她很聪明,也很刻苦,上山不过三年,我就不敌她了。

      可我不明白,为什么师父会把掌门之位传给武功最弱,德行不佳的二师兄,他是个怂货,至少在我眼里是,大师兄说我是莽夫,可我遇见不公敢出手,二师兄却只敢缩在角落里。

      但这些都不重要,我关心的只有能不能吃饱饭,衣食无忧的日子过了十三年,一个漂亮女人闯进了我的生活。

      黎荼。

      飒飒侠气,明媚灵动。

      我想我爱上她了,从那以后,我常常从折松派溜出去,只为了能呆在她身边。

      这事儿很快就暴露了,在师父将我逐出师门以前,我主动开了口。

      走就走,我压根不稀罕,从此天大地大,谁也别想束缚我,折松派也不重要,我说过的,我只是想要一口饱饭。

      我学得一身功夫,就算是杀,是抢,我也不会再饿肚子,不会像儿时那般在泥潭脏水里掏些残渣果腹,我现在只想飞到阿荼的身边去。

      我爱上她了。

      我最讨厌有人跟我提“同气连枝”,提门派合并,都是一群各怀鬼胎的伪君子。

      阿荼太有志向了,她要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她有一个组织,天南海北,各门各派的人都混在一起。

      年少冲动,热血上头,我加入了他们。

      或许我的骨子里,就烂透了,杀人嘛,我第一次就没眨眼,挣脱了“名门正派”这个枷锁,血液里流淌的暴虐得以发泄,我感受到了真正的自由。

      当然,我没有让阿荼见过我的残暴,我怕吓着她,更怕她忌惮我。

      年岁匆匆,二十三岁这年,她怀孕了。

      我们的组织里出现了叛徒,伪君子们的报复比我想象的,还要血腥恐怖,短短三月,组织里的人,死的死,伤的伤,我带着怀孕的阿荼,一路向北逃。

      她提出带我回娘家,想要将我和孩子藏在凰药谷。

      这怎么行呢?太丢人了。

      所以,到最后也只是她自己回去了一趟,我没有跟着去,我自己也可以保护好她,保护好我们的孩子。

      直到阿荼被乱刀砍伤,羊水流了一地,我依旧不认为是自己的功夫不到家,不过是双拳难敌四手。

      我没有错,我没有问题。

      阻止江湖上各派合一,是阿荼的志向,不是我的,被追杀了太久,当初的冲动早就消散得干干净净,我本来就不是个有志向的人,我累了。

      我爱阿荼,但是我不想死,我不想再四处逃窜了。

      破庙外,我第一次见到了我的女儿,她浑身都是血,皱巴巴的并不讨喜,阿荼生下她,一句话都没留,人就咽了气。

      看着她的尸体,我其实是有那么一丁点儿庆幸的,如果她没有死,她一定不会投靠魔教,我们还会一直躲下去,草木皆兵。

      我受够了。

      但是我爱她,我的确爱她,不然我不会流泪。

      可我不想再躲了。

      我投靠了魔教,认了魔教教主当干爹。

      他怀疑我的来意,质问我为何要背叛正道,背叛师门,我该怎么答?

      背叛主人的狗,没有人敢要,我当然不能袒露我贪生的心。

      “我要替我的爱人报仇,杀妻之仇,不共戴天!”

      这只是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我蛰伏了下来,没有人敢杀进赤阴宗来。

      一开始,我没想过做教主,我不爱权势,我只想吃饱饭,睡稳觉。

      可是我的女儿,一天天长大了。

      她七分像阿荼,三分像我,其实,是不是亲生的,是不是我的种,我太清楚了。

      我已经能想象到她长大的模样,太漂亮了,会很危险。

      我不能让我的女儿受到威胁,只有她的父亲不仰人鼻息,看人眉睫,她才能安安稳稳地长大。

      这是一个父亲的本能,所以我篡位了。

      那一夜,血从赤阴宗的山顶流到了山下。

      那一夜,也是阿荼去世的第三年。

      我终于意识到,是我当年的功夫练得不到家,倘若我早些年能更刻苦,兴许,阿荼就不会死。

      不,阿荼的死,怎么能怪在我自己身上呢?

      我讨厌后悔的滋味,我只想睡个安稳觉。

      日子一天天过去,寒止越长越大,她四岁的时候,人还小小的,粉雕玉琢,很是可爱。

      但模样和阿荼越来越像了,我每次看到她,都莫名觉得心虚。

      我在心虚什么?

      因为我和阿荼,根本就是两种人,我没有志向,我背叛了正道,我口口声声跟她说同生共死,其实我根本没有勇气,我就是个贪生怕死,残忍至极,忘恩负义的混账。

      我爱寒止吗?

      谈不上。

      十月怀胎,我没有体验过,母女连心,我也没体验过,我对她好,不过因为“责任”,因为我是她的爹,她是我的种。

      可有一天,我的小师妹告诉我,她不是我的骨肉。

      寒止长得一点儿也不像二师兄。

      他比不上我风流倜傥,我好歹也是面如冠玉,鬓若刀裁,眉如墨画,目若朗星。

      寒止就是随了我,我从未怀疑过。

      哪怕不是因为神容相似,我也相信阿荼,她不会爱上伪善的二师兄。

      尽管如此,我还是“信”了小师妹的话。

      因为我很自责,我很后悔,我没有保护好我的妻子,我夜夜都会想起这些往事,我睡不稳,也吃不好了,这样的感觉很糟糕。

      我迫切地想要把阿荼的死因都推到寒止身上,这样我就不会再痛苦了。

      或者换句话说,有人和我一起痛苦,就有人替我分担。

      我折磨寒止,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她,她是害死娘亲的罪魁祸首,她是个克死娘亲的扫把星。

      仿佛只要说的次数够多,这一切就能变成事实,阿荼的死就与我无关。

      我就是个小人。

      寒止一天天长大了,她的性子变得比我更冷,但她的心,还是和阿荼一模一样。

      她好善良,我自惭形秽。

      不仅仅是模样同她的生母,连心性都如出一辙,阿荼好像活过来了,来找我索命了。

      所以我逼寒止杀人,逼她滚进泥潭里,她别想干干净净的,永远也别想。

      可是我低估了她,我没法磨灭她的善良,她宁愿自己被打得半死不活,也不愿意伤害手下的心腹,甚至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我没法改变她,我没法改变阿荼的死因,这一切,都是注定的。

      我不是罪魁祸首!

      不若杀了寒止……

      可我下不了手,我这一辈子杀了太多人,唯独寒止,我下不去手。

      许是她长得太像阿荼,许是她叫过我“爹爹”。

      但是我真的受不了了,一个活的“阿荼”,足以让我夜夜难眠,画在纸上的人,可以被装裱起来,但不能真的活过来!

      日复一日地作画,是悼念,也是演戏。

      我装得很深情,从到赤阴宗的那一日起,我就在装了,不想装也只能装下去,装了几十年,好像真的有些忘不了了。

      好像真的爱进了骨子里。

      我是爱阿荼的,我肯定,死去的她,我爱,但活着的“她”——寒止,必须死,我得找个人杀了她。

      时璎是个很好的人选。

      事情自然而然发生了,只是我万万没想到,寒止会喜欢女人。

      为什么要喜欢女人?

      我不理解。

      但这不是我的第一反应,我的第一反应,居然还是担忧。

      一个父亲对女儿的担忧……

      磨镜这条路,太难走了。

      我要阻止她们,我不想让寒止走上一条与众不同的道路,可分明想杀她的人也是我。

      寒止坠崖时,我的头脑是空白的。

      我跳得毫不犹豫,因为她是我的女儿,更因为,我的眼前闪过了阿荼的影子。

      是不是再来一次,我就能抓住她的手,就能阻止一切的发生?也许我们会幸福美满地活下去……

      不,追杀还在,我应该会抛妻弃女,投靠魔教。

      其实我也没什么错吧,我至少没有主动杀了她们妻女,嫁祸在名门正派身上,我只是想吃饱饭,睡稳觉。

      我不爱寒止,我只是有些愧疚。

      她杀上山来时,绝望的眼泪确确实实刺痛了我的心。

      山崖万丈,下去便也回不了头了,我早就不怕死了,我已经麻木了。

      我救了她,也是救了阿荼,是救了我自己。

      我没能催眠我自己,我很清楚,是我没能保护好阿荼。

      人之将死,往昔匆匆过眼,我不禁想——

      我爱阿荼,其实有那么几瞬,也爱过寒止。

      但这不够。

      我最爱的,是我自己。

      ***

      【师娘】

      我无法向你介绍自己,我生下来,便没有姓名。

      朱红大门外的人各个都艳羡这高墙深院里的生活。

      殊不知,女人在哪儿,都一样。

      家中兄弟姐妹多,我有两个亲兄长,他们都有名字,我的长姐也有名字,因为她嫁到帝都了,不过,她的名字也很快被淡忘了。

      大家都唤她静王妃,静王的名讳,天下谁人不知?可多少人知道长姐的名字呢?

      我觉得可惜,但我更该可怜可怜自己。

      我连名字都没有。

      家中嫁出去的姐姐,再也没有回来过,六房的小四姐是个例外,她回来时浑身都是伤。

      “忍一忍吧,别丢了我们的脸,我们都是这么过来的。”

      小四姐的娘亲,姨母和婶婶们,都这样劝,可是凭什么?

      到底凭什么要忍?

      小四姐当晚就走了,月中报了丧,长辈们说她是染了时疫,可我听见嚼舌根的下人说,她是被喝醉酒的夫君打死的。

      我不要被打死,我要翻出这朱红色的高墙,我不要做谁的王妃。

      我不可以做王吗?

      说来幸运,我有足疾,一年有两季,脚都是溃烂的,一直无法裹脚,后来病痊愈了,可我还是不想裹,我就把脚伸进炭灰里,烫出同样的水泡与溃肿。

      我当然觉得疼,但做不得自己,更疼。

      也许从这个时候起,我骨子里的狠厉与残忍就已经冒了头。

      我一直没走,是牵挂着娘亲,但我十岁那年,长姐不知为何被休了妻,娘亲自觉羞愧,一头撞死在了柱子上。

      我不理解,甚至没有哭。

      没救了。

      娘亲头七未过,我爹又新娶了一个小妾,大喜之夜,我跑了。

      因为我非嫡非长,又是女儿身,身份不够贵重,加之没裹脚,也不好嫁,我爹一直不重视我,我跑以后,也只有零星几个人来追。

      我早已买通了一个“心腹”,他替我解决了麻烦,事后,自己也七窍流血而暴毙。

      他动手以前,我请他吃的饭菜里下了十足的毒药,他当然要死,不然我怎么彻底“消失”呢?

      任何人都别想阻止我高飞,限制我自由。

      我听说九阳有跑马场,风里都是自由的滋味,于是我辗转近一年,去了九阳。

      云阖年末,朝廷动荡,边陲不稳,进犯九阳城的铁骑日夜不休,我在无边无际的黄沙草场上纵马,十一岁,我自己学会了骑马,还认识了一个来自兰泽部的女人。

      战事眼看就要起来,我想参军,想立战功,做官封侯,青云直上。

      但没有军队会要我。

      我又问那个女人,兰泽有女人参军吗?

      她说,兰泽的将领就是女人,她们的战神也是女人,我心生向往。

      可惜,我们的立场不同。

      我身上的银子快花光了,阴差阳错便到了折松派。

      女侠的故事,我从小就听,话本里的内容,我信手拈来。

      我想成为女侠,不是因为有侠肝义胆,爱好锄强扶弱,是我不想再被人挑挑拣拣,不想再任人鱼肉,我要不顾一切地往上爬。

      有没有名字,已经不重要了,我站得足够高,他们都不配知道我的名字。

      执念是什么时候生根发芽的呢?

      是我没有名字;

      是高墙里有最好的教书人,我却没资格踏入学堂;

      是挨了欺负,被占了便宜,还要忍气吞声;

      我才不要背着牌坊,高墙束不住我,礼教更别想。

      于是我上了山,拜师不容易,要先从外门做起,起先半年干的都是洒扫粗活。

      我没觉得辛苦,因为我有向往。

      每次打扫孤鸾殿的时候,我都会偷看在旷地上切磋的同门,试图偷学几招,一次比划,我被气阁的长老看上了,他想要收我为徒。

      我没有答应,因为我想去掌门门下,只有去了那里,我才有可能做掌门。

      这恐怕是老天最后一次眷顾我,我真的被掌门看上了。

      师父门下,一共六人,其余五个都是男人,除了大师兄戒真,其余四人不过都是蠢材。

      我看不起他们,打心底里看不起。

      十二年光阴眨眼就过,门下剑招、药谱秘方、心法口诀,我尽数牢记在心,戒真亦不再是我的对手,至于其他四人,与蝼蚁无差。

      每月的擂台日,是我最喜欢的日子,把同门踩在脚下,只会让我觉得兴奋。

      我疯狂地渴望权势。

      大师兄无意于权势之争,我本以为掌门之位已是囊中之物,却不料,那老东西居然将掌门之位传给了二师兄那个蠢货。

      他凭什么?

      武功最次,德行不佳,模样也比不上被逐出师门的寒无恤。

      他凭什么?

      “掌门之位,很辛苦的,女人吃不消。”

      那老东西弥留之际,就撂下这么一句话,他还想撑着见其他弟子,我用被褥捂死了他。

      去死吧。

      这是我第二次杀人,我知道,我回不了头了。

      我日夜盘算着这个掌门之位,去南都寻找小箜篌,也是半步之差,老天再也没有眷顾过我。

      好不容易策划了弃徒攻山一事,想将老二的死嫁祸在弃徒身上,可时璎竟真敢要这个掌门之位。

      她是活腻了吗!

      可她比我名正言顺……

      我不明白!不明白她怎么在那个破山洞里呆了几日,就变强了!

      这也是天命吗?

      天命要我求而不得!

      时璎不是朽木,她悟性不差,底子更是好得惊人,好在我早有防备,从前就常常打压她。

      我就是要她完全丧失自信,给她个巴掌,再赏她颗甜枣,时璎,只能做我的狗,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

      我不能见她继续进步,否则我永远夺不下掌门之位。

      我是时璎的师娘,是看着她长大的,在她没有得到掌门之位前,我防着她,但我没想过要害她的性命,我甚至有许多瞬间,盼望着她能成才,能成大才。

      但我的身体里还住着另一个“人”,她是个疯子。

      我不甘心,我难道还不够勤勉刻苦吗?我比他们都要优秀,凭什么我不能做掌门?

      凭什么!

      凭什么我连一个名字都不配拥有!

      我再也受不了了。

      药人之说没有文书佐证,可我还是要尝试,不就是掏空几个活人嘛。

      我千算万算,没算到时璎会喜欢女人,更没算到寒止会这么执拗!

      倘若我生来便是魔教少主,生来便握着权柄,我定不会如她一般耽于情爱,我定要让这天下都成为我的天下!

      寒止舍命保全了时璎,我也彻底被身体里的疯子吞噬了。

      我已经“死”了,我死在药人之术下,我死在自己的执念里。

      可我不认为自己错了,错的不是我!

      我极端吗?

      打死小四姐的人不极端?

      劝小四姐一忍再忍的人不极端?

      抹杀我全部努力的老东西不极端?

      倘若再让我选一次,我不会再这样做,我会变本加厉。

      我这一生谁都不爱,我也不爱自己。

      但我爱权力,我爱的是绝对碾压,我不要做砧板上的鱼肉,冷剑贯心的那一刻,我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没救了。

      这烂天烂地,都没救了。

      我这一生都在试图翻越高墙,我的肉|体没有翻过去,我的精神也没有。

      但我从没有放弃,我就是用尽一切恶毒手段的坏女人。

      那又如何呢?

      当河水冲散我的血肉时,我自由了。

      我永远都自由了。

      我永不悔改。

      ***

      【叶棠】

      权力是什么?是工具。

      我爹爹此生只娶了娘亲一人,叶氏这一代,只有我一个嫡女。

      身为掌上明珠,我早早就体会到了什么叫高低贵贱,什么叫财能通天,什么叫势能压人。

      我一定要得到权力。

      这是我在七岁的生辰宴上,许下的愿望。

      族中其他长老总是在我爹爹的耳边吹风,说还是需要一男丁延续香火,说我迟早有一日会嫁出去,总算不得是自己人。

      真可笑。

      若真要论血脉正统,我乃叶氏嫡长女,一群鄙薄庶子,给我提鞋都不配,徒有些年岁,就敢妄言未来的当家人。

      这世间,弱肉强食,谁能撕烂谁,与年岁大小无关,与是男是女无关,只有真正敢拼杀的人,才能活下去。

      不过,他们倒是给了我一个警醒。

      我不能再做谁的掌中之物,哪怕是明珠,我要做我自己,我要把权柄都握在自己的手里。

      跟车押镖,是辛苦活,叶家稍微有点身份的人,都不愿意跟着车队走南闯北。

      但我去了,珑炀镖局,最早就是靠着押镖起的家,而后一脚踩进了武林,一脚踏进了朝廷。

      握住镖线,是握住了叶家的根,多少生意都是在一条条纵横交错的押镖路上实现的,权力下放是有代价的,我这一路,不为监督。

      我见惯了为财杀人,见多了受贿行好,当真是求人更比登天难,人心远比春冰薄。

      世事辛酸,现实就是这样残酷,倘若我一直呆在双亲的掌中做一颗明珠,我应该永远也体会不到,那么,当权柄落到我手中时,我也未必能把握住。

      十余年的时光,我一直在路上漂泊,人算我,我算人,多少次死里逃生闯过来,我对权力的看法,发生了改变。

      我渴望权力,但我不能不择手段,见惯了这世间的险恶,也不是做坏的借口;得到权力的同时,也得到了责任,叶家当家人,肩上担的,是天南海北,千余分局,数万人的生计。

      珑炀镖局一直未能更进一步,我想,这便是该兵行险招的时候了。

      我只身一人去了帝都,向三皇子递了投名状,回家的途中不慎遇刺,所以躲进了折松派,那一夜,我遇到了自己的心爱。

      浅淡的梅香暴露了她的位置,四下漆黑,我还是感受到了她的存在,是个女人,拳脚功夫不错,就是太害羞了。

      我不能在折松派久留,将她打晕后,我摸过她的筋骨与肌肉,确定她内功底子不浅,至于她出自何门何派,我已经来不及探究了。

      见她鬼鬼祟祟,便知没做什么好事,我只为自保,无意害人,便将她放进了林间的一草坑内,她昏睡时,两颊软肉粉盈盈的,我捏了一把,好生喜欢。

      于是,我给她画了一个花脸。

      千算万算,我没料到南都旁县的县令早已得到了刺杀令,我还是受了伤,追兵太多,我只能藏于山道边,断裂的踝骨眼看就要坏死。

      我本想舍弃这条腿,待到天黑入城求医,或许这就是天定的缘分,我又遇到了那个女人。

      本来,我是不该招惹她的,尤其是,我那夜打了她的屁股,她定是记仇的……

      可我还是出了声,不知为何,我愿意亲近她。

      当然,我识人还是准的,她心里果真有柔软良善的一面,我被她带走了。

      她悉心替我换药,又给我做了一副拐杖,大船上的舱房很多,可以分开睡的,但自从那夜刺杀后,我们就一直睡在一块儿。

      谁也没提分开。

      小莲瓷睡着了,才真像瓷娃娃,她不如寒止那般清瘦,人要圆润些,偶尔睡死了,半撅起小嘴的模样,让我忍不住想“掐”,所以,好几次险些将人闹醒。

      遇到她以前,我从未喜欢过谁,也从未对任何人动心,情谊,在这世间,最最珍贵,也最最易逝。

      我是何时喜欢上她的呢?

      可能是在孟武的宅院里,她将我护在身边时,可能是每日清晨,她坐在甲板上塞肉包子时。

      我有多喜欢她呢?

      我说不清。

      我不可能为了她而放弃我手中的权力,我不会为了她去死,我只会死在追逐权力的路上。

      后来,我们分开了,这一别,就是五年。

      帝都内乱,兄弟阋墙,皇家丑事闹得人尽皆知,我也被族中长老背刺,一时内忧外患,不得抽身,我想告诉她,我还活着,告诉她,这一切都是计谋。

      但是我不能,我不能把她牵扯进来,我宁愿她当我死了。

      手底下的人都不唤我少当家了,他们都唤我当家,双亲将权柄彻底交予我,我终于不再是谁的掌中之物了。

      我第一次停下来,停下来看自己走过的路,很辛苦,但是很值得。

      氏族永昌,步步高升,靠的是有野心,有本事的后人,而所谓的香火延续……

      呵。

      岁岁年年,花开花谢,唯独昔日的爱意不曾改变,甚至更加厚重,当爱人扑进怀里时,我只想带她跑,只想独占她。

      七岁,我喜欢权力,因为我想要穿不完的漂亮衣裳,吃不完的山珍海味;

      二十岁,我选择权力,因为我要实现自己的抱负,担负起属于我的责任;

      那如今呢?

      如果要在权力与感情之间二选一,我又会选择什么?

      我很清楚,我的心境变了,我有几瞬是可以为莲瓷放弃一切的。

      ***

      【莲瓷】

      我是个没人要的,长姐给了我一个家。

      横雾山很大,却容不下我,被踢出师门时,我都不清楚,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第一次见到少主的时候,我六岁,她七岁。

      那只小小的手牵住了我,带我回了赤阴宗。

      少主的手柔软又温暖,只是半截从袖子里露出来的胳膊布满了伤痕。

      摘月峰的雪太大了,寒无恤总是罚她在雪地里跪香,总要跪得人昏死,才肯作罢。

      我偷偷帮她吹香,只求长香能尽快燃尽,可无济于事,一根香燃完,还会有另一根,如同寒无恤的刁难,无穷无尽。

      一年秋日,他下令禁了少主的吃食,撤走了山顶上所有的侍婢,我也可以走的,但是我偷偷留下来了。

      没有少主,我又能去哪里呢?当初是她带我“回家”的,有她在,才有家啊。

      秋日里,山林间结出了不少果子,勉强能填饱肚子,但嚼草食果,如何能果腹?

      少主重伤,没有伤药本就棘手,吃不饱,更是要人命,于是我偷偷溜下了山,几次逃过看守,带回了粮食与金疮药。

      可我终是失了手,被逮住了。

      寒无恤拎着我,将我狠狠掼倒在地,他以为是寒止的授意,怒不可遏。

      我本要解释,却被少主一把护在身下。

      她紧紧抱着我,长鞭与棍棒落在她身上,她一声不吭,只是滚烫的眼泪源源不断地淌进了我的脖颈里。

      很烫。

      喝药都怕苦的人,怎么会不怕疼呢?

      膝盖下的积雪又很凉,耳边只剩下风声,在那一刻,护着我的,太过单薄的身躯仿佛被打碎了,所有的痛意都落在了我身上。

      刀山火海,为主尽忠,便是死而无憾,更何况,我待她,更有一份隐秘的亲近。

      她不仅仅是少主,更是长姐。

      同生共死这么多年,我唯一的希冀,就是不爱吃苦的人,不要再吃苦了。

      可是我能力有限,我护不住她,我无法分担她的痛苦,只能眼睁睁看她在赤阴宗浮沉煎熬。

      我没用。

      当时璎闯进我们的生活时,我是抗拒的,但不得不承认,她足够强大。

      和名门正派的掌门人在一起,也比呆在随时会有危险的赤阴宗强。

      少主不需要谁的庇佑,但若是能有保护她的人,她便能更安全些。

      渐渐的,少主身边换了人,时璎取代了我的位置,我很失落。

      正如叶棠所言那般,少主不需要我回报什么,但我总想要为少主多做些什么。

      我想为长姐做些什么。

      很少有人理解我的这种执拗,我并非只是想报恩。

      寒止这二十一年,没有人看见,独独只有我。

      她不是在那一日坠崖的,她一直都在崖边,她总是把完好的右手递给我,递给手下的兄弟姐妹,递给时璎,也递给素不相识的人。

      把完好的右手递给别人,就只能把残损的左手留给自己。

      她周全了所有人,除了她自己。

      生在腌臜之地,朝不保夕,至亲坏意刁难,群狼环伺,她却不改良善,我看在眼里,无数次想劝她——

      对自己好一点。

      我不知道别人会如何选择,但倘若我是寒止,我才不要委曲求全,我连自己都周全不了,绝不会再管旁人的死活,凭什么所有的痛苦都要我一人承担?身世已然糟糕至极,好不容易爱上一个人,还要被诛心,我定然会发疯,过人的天赋,一定会变成我报复这个世间的利器!

      我就是这样想的,但终究,长姐与我不同。

      寒止过得太苦了,她必须要幸福,我必须要看到她过得好,我必须要为她做些什么。

      这就是我的执念。

      “可以给旁人打伞,但自己也不要淋着雨。”

      我爱叶棠,她真真在意我。

      但我不怕淋雨,我怕寒止有三长两短。

      烟花彩缎,红绸十里,时璎与寒止大婚当日,我哭得不能自已,想是老天听见了我的心声,终于也肯垂怜长姐一次。

      寒止,是我的长姐。

      我祝愿她平安顺遂,也祝愿她同时璎白头永偕,幸福安康。

      婚宴上热闹极了,叶棠悄悄握住了我的手。

      “我先嫁给你欸。”

      我们的婚事办得更早些,她说这话时,有些小得意。

      我抓紧了她,十指相扣。

      自此,天涯海角,再不分离。

      ——

      而后少见圆满,多是爱而不得,多是追悔莫及,愿天下有情人,永不分离。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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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番外·配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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