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稻的夏天》别长思

14、第 14 章

　　忽然被褥之间反射出道暗色的光，一张照片从被褥夹缝里飘然落下来，掉在地上。
　　谢鹤云捡起那张照片，等翻过来看清楚上面的人后，忍不住蹙着眉头，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那是一张属于林家人的合照。

　　一家四口，分别是林小稻、林奶奶，以及林小稻的父母。看林小稻的容貌就能轻易辨认出来，她的眉眼来自于妈妈，嘴巴和鼻子却完全继承自林爸爸。
　　更叫谢鹤云感觉奇怪的是，这张照片很新，只右下角有些手指摩挲过的痕迹，应该是时常被人拿出来翻看。

　　照片里面的林小稻，比现在小上一两岁的样子，算来最迟拍摄于一两年前。
　　林奶奶亲密抱着林小稻坐在中间，林家父母站在两侧。
　　林小稻对着镜头，眼睛黑亮，笑得咧开嘴。
　　抱着她的林奶奶看起来却有些强颜欢笑，笑意未达眼底，动作僵硬。

　　谢鹤云心念一动，这张照片的存在也就意外着，林小稻的爸妈或许都还在人世？
　　林家屋子不摆任何照片，没有任何成年男女生活过的痕迹，林奶奶更是未曾提过自己的儿子儿媳。
　　谢鹤云心里有许多猜想，起初以为林小稻的爸妈已经意外去世。

　　只是这张照片，谢鹤云越看越觉得有些古怪，林家几个人，怎么看怎么别扭，就像是……
　　就像是被迫拼在一起的四个人。

　　林小稻的爸妈笑得疏离礼貌，活活一对貌合神离的夫妻。
　　林爸爸看着儒雅，穿的衣服整洁干净，头发像是精心打理过，林妈妈戴的项链少说也要小几万，有些消费能力。

　　有这样一对经济条件还不错的父母，不至于让生活在溪云村的老人和小孩过得这样苦。
　　谢鹤云将那些浮上来的想法悉数都按了下去，脸上深思莫测，将照片放在桌上。

　　林小稻送完东西，迎着烈日回来。
　　在外面跑了一圈，她身上淌着汗，像是整个人都在热水里滚过一遭，全身冒烟，背心湿透。
　　她拿了小羊快跑的羊羊杯，倒了杯冷透的茶水咕噜咕噜灌下去，舒服地长叹一口气。

　　屋里好像少了一个人，谢鹤云这两天几乎钉在门口不动。

　　“谢鹤云。”
　　林小稻转了圈，没看到谢鹤云的人。
　　她推开谢鹤云的房间门，半个身子都闯进去：“谢鹤云！”

　　房间里空荡荡的，谢鹤云不在。

　　谢鹤云从外头进来，被晒得没什么精神：“你回来了。”
　　林小稻踮脚站起来，碰了碰他的脸，担忧地问：“谢鹤云，你是不是中暑了？”
　　谢鹤云生无可恋，轻轻推开她的手臂，摇头：“没有。”

　　夏天的猪圈，里面被太阳蒸腾地一股热浪，温度和气味叠加双倍威力，他在里面被熏的痛不欲生，几欲跳墙逃跑。
　　他每去一次外面，就想洗一次澡。

　　林小稻确定他不是中暑，让他多喝凉茶：“今天是好热，等过两天下了雨，我带你出去玩。”
　　谢鹤云对出去玩也不怎么感兴趣，只想缩在房间里，无所谓地嗯了一声。
　　他眉目冷淡，眼睛如溪云村的夜晚沉静，整个人看起来很厌世，卧在椅子上，手脚摊开，身子放松，微微垂下头，把mp3的按键捏得啪啪作响。
　　一点都不像刚刚来时的小少爷模样。

　　林小稻将水杯放回桌上，看到桌上的东西，反应过来：“差点忘记把这个收起来了。”
　　谢鹤云在她背后低声说：“从被褥里面捡到的。”
　　林小稻笑眯眯：“谢谢你呀。”
　　谢鹤云缓了缓，将mp3从左手换到右手，又换回来，跨过椅子，两步走到林小稻旁边。
　　她手里拿的正是他刚刚看过的照片。

　　谢鹤云明知故问：“这上面的是你父母？”
　　林小稻用手擦干净照片上面的灰，点了点头：“前年她们带我去拍的，好大一个照相馆，给我买了好多好多零食，还给我买了新衣服，是不是把我拍得很漂亮？”
　　她有点小高兴，垂眼看照片里面的父母，眼底都是对他们的眷念，又似乎藏着强烈的渴望。

　　谢鹤云已经仔细看过，这会又看了两眼，顺着她的话：“小稻是很好看，很像妈妈。”
　　林小稻便将照片踹在怀里，眉眼弯弯。

　　谢鹤云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你马上要上初中，他们暑假不回来看你吗？”
　　林小稻弯了弯脖子，咬着唇，语气低落，“他们很忙的，要在城里工作赚钱，要等不忙了才会回来看我，不过爸爸妈妈每年都会给我寄好几次钱的。”
　　她把照片拿出来，指腹在爸爸妈妈脸上温柔摩挲，眼睛有亮亮的水光。

　　林小稻的爸妈分别寄钱，上次回来还是前年？
　　谢鹤云察觉出问题，脱口而出：“他们是不是已经离婚，另外有家庭了？”
　　话一出口，他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几乎是顷刻之间，林小稻的脸变得胀红，迅速盈了一汪泪，愤怒地看着他，像一头怒发冲冠的小牛犊，目光过于仇视，甚至喉咙都被愤怒挡住，说不出任何话。
　　这回她扭回头跑进屋内，当着谢鹤云的面，将她和林奶奶住的屋子锁好。

　　她眼睛红红的，始终低头看脚下，一句话没说，带上草帽跑出门。

　　谢鹤云看她双臂在脸上滑动两下，走出去时，手臂上晶亮的水迹一闪而过，亮得刺眼。
　　他心里发慌，着急想追出去。
　　林小稻已经跑出去老远，她从来没跑的那么快。
　　田埂之间，她戴着草帽的身影变成一个黑色的小点，渐渐消失在谢鹤云眼前。

　　林小稻心里渐渐被委屈充满，酸涩得她直流眼泪，她无处发泄，不敢叫林奶奶见到这个样子，干脆躲去林间，蹲在树下默默发呆。
　　这里是她的秘密地，藏着她的无数不为人知的小情绪。
　　等太阳快要落日，估计到奶奶回家的时候，她才提前回去，帮忙准备晚饭。

　　以前都是小打小闹，这次谢鹤云才真是把林小稻惹怒。
　　她在林奶奶面前不搭理谢鹤云，奶奶让她递碗筷给谢鹤云，她直接忽略，硬邦邦地说：“我吃饱了。”
　　只是话语之间的愤愤，泄露了她的思绪。

　　晚上林小稻不等在外面看电视剧，洗完澡乖乖躺在床上。
　　林奶奶低声问：“小稻，你偷偷和我说，是不是和小鹤哥哥闹矛盾了？”

　　一提到这个，林小稻拼命忍住的泪水止不住往外涌。
　　她鲜少有哭得这么凄惨的时候，上次哭，还是爸妈回来了又走，闷在屋里哭了一天，抱着枕头可怜巴巴地来找奶奶睡觉。

　　林奶奶心疼地不得了，抱住她，轻声哄她：“小宝不哭了，不哭了。”
　　林小稻埋在她怀里，哭着说：“谢鹤云是大混蛋，我再也不要理他了。”

　　林奶奶再想问原因，林小稻无论如何也不肯说，只是闷闷地哭。
　　小脸皱成一团，满脸都是泪水。

　　林奶奶将林小稻哄睡，胸前睡衣一片潮湿。
　　她悄然起身换了衣服，凝视着林小稻的睡颜，心想，算了，小孩子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去掺和。
　　要是小稻不喜欢，大不了让谢家的人赶快来吧谢鹤云接走，再把钱还给谢家。

　　不过这几天的衣食住行，还是要好好收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