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稻的夏天》别长思

12、第 12 章

　　谢鹤云吃鹅吃过很多次，这还是第一次看人杀鹅，觉得很有意思。
　　林奶奶的处理堪称行云流水，先割鹅脖，用热水烫过，再拔鹅毛，将细小的鹅绒留下来。

　　林小稻小心捡了那些蓬松的鹅毛，丢进早已准备好的袋子里，蹦着来回，足见她开心。
　　“奶奶，已经攒了很多，今年年底说不定可以做两件羽绒服。”

　　林家晚上要吃的是铁锅炖大鹅。
　　谢鹤云的母亲，王女士曾经说过一句名言，东北是她的第二家乡，东北菜是她家乡的灵魂所在。

　　谢鹤云在旁边围观林奶奶炒制底料，有心学习偷师，好回去做了讨一讨王女士欢心，下次再被老谢赶出来时，不说让王女士救火，起码能提前透个信，接济一二。
　　他苦中作乐想，要是现在说给老谢和周女士做一大桌菜赔罪，他们会不会心软，接他回去。

　　林小稻也吵着在旁边看，小小萝卜头，扒着锅边看，不过意图就没谢鹤云那么清白。
　　林奶奶一手拿着锅铲，一手拍掉她偷偷伸到锅边的手，将谢鹤云和林小稻双双被轰出去：“这地方都快站不开脚了，都滚出去，别给我添乱。”
　　林小稻捂住手，带着谢鹤云一溜烟跑出去。

　　此时天色已暮，四周灰沉发昏，唯有树梢挂着抹淡月，地上陆陆续续有豆大的灯亮起来。
　　谢鹤云坐在门口的板凳上，捏着mp3，把歌切来切去。
　　林小稻拿了东西，就坐在台阶上，双腿翘着，怀中抱着东西，正在择她昨天带回来的野韭菜。

　　月光淡淡，如雾一般。
　　谢鹤云看什么都觉得模糊。
　　林小稻却早已习惯，她做起事情来很有耐心，弯着脖子，借用月光，仔细清理混在野韭菜之间的野菜和枯树叶子。

　　谢鹤云的目光，渐渐就放在她身上。
　　林小稻人小小的，姿态极其放松，上半身快缩成一团。
　　她日常和他打闹时团团孩子气，在林奶奶面前又是另外一番模样，撒娇时很有尺度。

　　庆城那些和她同样年纪的小孩，大多数还饱受父母宠爱。可林小稻从小就帮林奶奶操持家务，不见她有任何不满，也不见她任何哭闹。
　　谢鹤云在她这个年纪的时候，尚且还会为老谢押着他去上不喜欢的辅导班而发脾气，不会这般懂事。

　　林小稻在外面清洗好野韭菜，进屋给林奶奶帮忙。
　　她进屋时瞥了眼似乎在闭目思考的谢鹤云，张了张嘴又合上。
　　这次林奶奶没将她赶出来，祖孙两个在一起做饭，时而细声说话，时而有笃笃的切菜声，锅碗瓢盆通通碰撞在一起，热闹中却又有种说不出来的沉谧气息，让人心神安宁。

　　不一会，祖孙两人做好饭，喊谢鹤云洗手吃饭。
　　一人一碗饺子，中间是满满一大盆土豆炖大鹅，旁边摆了两盘鲜嫩的小青菜。

　　这个时节，已经过了春天，天气热起来，青菜品种不多，林奶奶变着花样煎炒烹炸，味道不坏，还有些野趣。
　　奶奶先掰开两只鹅腿，分给两个小孩，自己夹了鹅掌慢慢啃上面的肉。

　　林小稻无肉不欢，嘴上说舍不得二毛的她一晚上都没停筷子，频频往盆中去，专挑肉肥皮薄的部位。
　　林奶奶担心她吃多了积食，半夜胃痛，要她把剩下半盘子青菜先吃完，不准再吃鹅。
　　林小稻只好可怜巴巴看着无所顾忌的谢鹤云大快朵颐，觉得他的肚子像个无底洞，试图用眼神软化他。少吃一点！

　　谢鹤云吐骨头时也动作优雅，晾着对面炙热的目光，只撂下眼皮，故意放慢动作，吃得津津有味。
　　直到对面的目光如利箭射出，差点要把他的身子戳穿，谢鹤云才擦了擦手。
　　“小稻养出来的二毛果然肉质紧实。”

　　逗完林小稻，谢鹤云才开始吃碗里的饺子。
　　一口下去，可称惊艳。
　　谢鹤云才知道他小瞧了林小稻在路边随便摘的野菜。
　　算得上是时令夏菜，用香油拌过，与鲜嫩的炒鸡蛋拌成馅，吃来唇齿留香，鲜美异常。

　　林小稻和谢鹤云都瞄准了最后一个饺子。

　　林小稻瞪谢鹤云一眼，抢先说：“昨天你要是帮忙摘野韭菜，我和奶奶可以包更多饺子。”
　　谢鹤云在林奶奶的帮忙下，抢到最后一个，飞快塞进嘴里吃掉，当做没听见。

　　林奶奶给林小稻夹了块她爱吃的鹅翅膀，摸了摸她的头：“小稻要是还想吃，我明天要去山上，再给你们带回来。”
　　林小稻抱着碗，突然抬头说：“奶奶我跟你说，刚才谢鹤云捉二毛的时候，被狠狠啄了一口。”
　　她笑如银铃，谢鹤云好悬没被噎死。

　　林小稻有些讲故事的天赋，将谢鹤云大战二毛的故事娓娓道来，不忘重点描述谢鹤云被二毛啄到时的不可置信，被啄后的痛苦神情，以及最后的落荒而逃。
　　语声清脆，面容表现夸张，很有画面感。

　　饭桌上热热闹闹。
　　连林奶奶也忍不住看向谢鹤云，笑了一瞬，只是笑容很浅，很快就藏在重重阴霾的眼后。
　　她的脸上，一道一道，都被岁月刻出来的线条，深刻而板正。

　　当着林奶奶的面，林小稻不知道哪里来的稀奇古怪的想法，最后又是一套担心谢鹤云娶不到老婆的说辞。
　　听得谢鹤云牙痒痒。
　　谢家吃饭时没这么热闹，老谢最喜欢在饭桌上聊公事，无聊透顶，倒尽胃口。
　　可谢鹤云也受不了有人拿他当下饭菜。

　　听故事听得谢鹤云屁股隐隐作痛，他收了筷子，冷冷问：“林小稻，你小小年纪，想得还挺多，是不是早恋了，有男朋友吗？”
　　林小稻生气地挥舞着筷子，差点要越过饭桌来掐谢鹤云。
　　“才没有，我们老师说了，小学生的首要任务就是好好学习。”
　　她想着不对，补了一句：“初中生也是一样！”
　　谢鹤云：“哦，我也没有，好好吃你的饭。”

　　晚饭后，林小稻催着谢鹤云先去洗澡，好等会来陪她看电视。
　　林奶奶习惯早睡早起，一般吃完饭就进屋睡觉，不会特意陪着林小稻。

　　林小稻一旦看起来，差不多要看到九点钟，等到动画片《小羊快跑》结束，她胆子小，屋里屋外一点风吹草动的动静都能吓到她。那些黑暗的角落，总在她想象里滋生无数妖魔鬼怪。
　　有个作息一致的谢鹤云陪着，她就能安心看动画片。

　　林小稻跑去厨房陪林奶奶。
　　她扬起脑袋，仔细数了数房梁上挂着的腊肉腊肠，小声问：“奶奶，我们的肉很快就要吃完了，以后怎么办？”

　　那些肉还是过年准备的，原本祖孙两人日常吃吃绰绰有余，但现在多了个胃口好的大小伙子，就有些不够吃。
　　林奶奶刷着锅，“哥哥刚来不习惯，他和你一样爱吃，最近能多吃点肉，你还不高兴呀？”
　　林小稻仰脖盯着那些挂着的肉，苦恼：“肉很好吃，但我们也不能老吃肉。”
　　她比那守财的小财主还谨慎。

　　林奶奶才想起来，关于谢鹤云的事情，她并未过多和林小稻说明。
　　她坐下来，将林小稻抱在怀里，尽量放缓声音和丫头解释，“小稻，小谢哥哥的父母让我们负责他最近的衣食住行，给了我们许多钱，够我们买很多肉。”
　　林小稻依偎在奶奶怀中，小声说：“可是他好能吃的。”
　　林奶奶：“你小谢哥哥是男孩子，正在长身体，吃得多，才长这么高。”
　　林小稻：“他今天都快把二毛吃完了！”
　　林奶奶：“还有呀，他不喜欢折耳根，你以后不要逼他吃了。”
　　林小稻反驳：“我哪有！”
　　……
　　她转了转眼睛，若无其事地说：“再说了，折耳根这么好吃，小谢哥哥一定会爱上的。”

　　真是谢谢她的好意。
　　这会倒是会叫他小谢哥哥了。

　　谢鹤云站在门口，敛了眸子，听得里面祖孙讲话。
　　万籁俱寂，厨房里的两个人说话也变得轻软缓和，不像白天那么又急又冲，他发现自己竟然能连蒙带猜似懂非懂。
　　灯光半明半昧，他的脸都藏在阴影里。

　　谢鹤云守在厨房门口，对着蹦出来的林小稻说：“林小稻，等我回去，我带你去庆城吃好多肉。”
　　林小稻皱皱眉：“我才不要，你以后千万不要再惹家里人生气，再被送过来了。”
　　“你要乖乖听爸爸妈妈的话。”

　　谢鹤云伸手，按住小矮子的头顶，弯下腰：“真的不吃吗？庆城的烤肉很好吃的，比你爱的二毛还好吃。”
　　他俯下身，脸几乎要贴近林小稻，悠悠诱惑她。

　　林小稻：“那好吧，你要记得哦。”

　　林小稻：这辈子不能放弃折耳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