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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第五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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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光剑影中,沈青愁收了剑,倚在门框上,专心的用左手拇指的指甲,挑嵌在右手食指指甲缝的脏东西。
他的目光专注,神情严肃,就好这天下没有比抠出指甲缝的脏东西更要紧的事了。
一路上被追杀惯了,这一次起初还以为被伏击的对象是他们,可很快发现,蓝衣男子他们才是真正的目标,于是花鸢也已经脱险,他还有什么置身其中的道理么?
这时候,伏击的九个人,他杀了三个,花鸢捏死了一个,蓝衣人身边的侍卫除了一个在保护那两个女子,其他三个正在着手解决剩下的敌人。
这里头,再没有他的事了。
那蓝衣人也没有动手,因为没有必要,他的武功并不弱,能担当得起一个像三分快意堂这样的门派,武艺不精是不行的,但是如果能担当一个这样的门派,许多时候,武功也没有必要用了。
所以他只是弹了弹衣摆的灰,向沈青愁走了过来。
“小兄弟这一身气度,果然是少年英雄。”
其实,蓝衣人是想说,在四周一片刀剑往来,你死我活中,他能有闲情逸致抠指甲,怎么说都有点临危不乱的气度了。
沈青愁一愣,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甲,抬头又看了看蓝衣人,坦然道:“你这话我爱听。”
于是,蓝衣人心道,这小子还真……
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却豪迈的大笑,道:“哈哈哈哈”
笑了几声,突然停住,沉下脸来,道:“小兄弟,你可知你方才杀死的是什么人嘛?”
沈青愁茫然的摇摇头,道:“你被谁追杀你不知道,反倒问我?”
“呃……”蓝衣人干笑,接着道:“一开始他们易了容,藏头藏尾掩人耳目 ,在下一时不察,的确险些蒙蔽了过去,不过后来亮了招子,自然便在藏不住了。”
的确,一个人的脸,可以改装易容,但武功路数却是练了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因而对于见多识广眼睛毒的武林人而言,看武功路数来分辨一个人,比看脸更有用。
何况,蓝衣人对这生死帮冤家的底细,早已经探知得一清二楚。
“那两个杂役使得是九幽百母堂萧家的武功,配合的如此默契,想必真实身份是萧家的那对生死兄弟,被你在喉咙上戳了个窟窿的,应该是是哥哥萧言,另一个是他的弟弟,萧默。”
“他们是九幽百母堂萧庆凤的侄子。”他说到此顿了顿,才遗憾的道:“说起来,在下与九幽堂的人的确有些旧怨,这次连累两位了。”
“……”
“对了,另外被你用筷子插-进眉心的那人,一手暗器使得又准又狠,有如此功力又与萧氏一门有关的,只怕是萧堂主的那位有‘飞火流星’之称的义弟。”蓝衣人说到最后,语气渐缓:“他姓柴,是丰州柴家的人。”
“……”这个沈青愁听过,丰州柴家是武林大家。
“萧庆凤是九幽百母堂的堂主,九幽百母堂是北方第三大势力,你杀了他的两个侄子,如果没事,以后见到他们的人还是避讳些好。”
这句话,实际上可以这样理解,你们杀了九幽堂堂主的侄子和结拜兄弟,九幽堂的势力很大,你们还是好自为之吧。
蓝衣人一笑:“另外还有柴家,柴家人最是护短,几年前柴家有个刁蛮小姐,看中了一个男子,硬是要逼那男子休妻再娶,后来那男子带着妻子跑了,柴家人知道了非但不好好管教自家的姑娘,还恶人先告状,说是那男子勾引他家姑娘,一把火烧了那男子的家——那男子是金鸿帮的少主……说起来金鸿帮,以前也小有名气,只是后来没落了,可惜了。”
蓝衣人说到此有些惋惜,又瞟了沈青愁一眼:“不过最可惜的还是傅少杰,那孩子最后瘸了,哦对了,傅少杰便是那惹了不该惹的桃花的男子。”
“……”沈青愁无言的望着蓝衣人。
“……”蓝衣人笑着望着沈青愁。
“……那么,看在我们救了你的份上,麻烦你不要告诉别人我们来过,好吗?”沈青愁吸了口气,道。
“没问题的。”蓝衣人应下。
沈青愁拔剑,蓝衣人拦住他道:“你要干什么?”
“杀人灭口,我很在行,不用担心,我的剑很快。”沈青愁道:“至少比你的手下快。”
“哈哈哈哈”蓝衣人再次豪迈而笑,道:“不用不用,我身边几个虽然不成材,却足以不让他们活着出门口,放心吧。”
“真的?”
“自然是真的,他们要杀我,我没理由让他们继续活着。”
沈青愁看着这个蓝衣人,一副肯定又自信的模样,又看看在场的比斗,伏击的人经过他和花鸢的一搅局,士气殆尽,而蓝衣人的护卫的武艺似乎也更胜一筹,于是收了剑,继续抠手指。
但他其实不该太相信这人下的保证,因为相信的结果是,最后那个‘店小二’从窗户跑了,还有一个跑到后院,遇到从厨房找东西吃的花鸢,给逼了回来,死在某个护卫的剑下。
其他的倒真的是死了,可到底还是放出去个活口。
蓝衣人有些内疚的看了看他,但心里未必内疚,因为如果不是他使了个眼色,那两人绝难可以脱身。
他打的是别的主意,虽然九幽堂的人可恶,可是这两个少年却都非同一般人物,不免让他生出一些惜才的意思。
一个剑法高超,身法绝妙,一个聪慧过人,力大如牛,且年纪轻轻,都是谈笑间杀人的狠厉角色,若能招纳进三分堂,必当如虎添翼。
方才尽说些得罪九幽堂如何,得罪柴家又如何的话,还有放走个活口,好将今天的事散播出去,也是为了这个。
第一步,给他们树敌。
“哎——”蓝衣人叹了口气道:“此番若非为了救我们,也不至于连累两位小兄弟踏进这趟子事当中,穆某心中着实愧疚,但请放心,虽然走了活口,可莫要担心,日后两位小兄弟的事,就是我们三分快意堂的事,可莫要推辞啊。”
第二步,统一阵线。
蓝衣人一番言语,已经将这“两位小兄弟”和他们划在了一起。
沈青愁闻言,心道,方才说自己几个手下能解决的时候,似乎也是叫我放心来着?
花鸢刚刚到后院找东西吃了,这会儿已经回了,还给沈青愁带了个肥鸡腿,也听到了蓝衣人的话,她把鸡腿塞给他,然后道:“三分快意堂?好家伙,大帮派啊,你们是——”
蓝衣人这时又含笑不语了,而那个之前和花鸢搭过话的护卫站出来拱手道:
“这位是我们三分快意堂的穆堂主,我叫何平,他们是‘回旋刀’邱阳志,‘风火轮’杨锐,‘小擒拿”谢风,呵呵,这些绰号都是堂里人浑起着好玩的,叫两位见笑了,多谢两位的救命之恩。”
说话的这人大约二十来岁,生了一张圆脸的娃娃脸,牙齿很白,看起来很可亲。
花鸢看着那人一笑,道:“那你的绰号是什么呢,你怎么能只报人家的名号,自己的藏私呢。”
那何平挠挠脑袋,笑道:“我的绰号很扯,叫做……‘不二剑’。”
说着,这何平有些不好意思,虽然叫做不二剑,那冒充店小二的‘一刀杀人’林莫从却是从他剑下跑掉的。
“也不是……我注意到了,你的剑法很好,尤其是那人躲过你刺出的剑之后,反手挥出的那一刀,你挡得很妙,还逼得他不能不退,很好很好。”沈青愁突然插话道。
何平更不好意思了,连声道哪里哪里。
何平一张圆脸笑容满面很可亲,动辄就不好意思的模样更让人生出好感。
沈青愁说他的剑法好,那就一定是好的,只是,沈青愁也觉得,他方才让敌人踹了一脚,委实是太不小心了,而敌人便是那一脚踹开他,才得到机会逃脱的。
“两位公子……”正在这时,又有人上来搭话。
古人有个形容词,专门形容声音好听的,叫做黄莺啼谷,于是花鸢忍不住抬头看,谁家把鸟放出来了?
说话那人,便是那个遮遮掩掩带着纱帽的男装女子,但见她上前道:“小女子朱小指,谢过两位救命之恩。”
那穆堂主便介绍道:“这是我的世侄女,姓朱,名小指,姑娘家的出来不便,故做了改装,小兄弟不要见怪。”
“不见怪,不见怪。”花鸢笑道:“小指姑娘是吗?”
这名儿有趣,若是叫拇指姑娘,定然更有趣了。
那姑娘年轻也轻,性子里带了些许活泼,她伸出手微微摆了摆,笑道:“正是呢,就是小指。”
她摆手的时候,花鸢看到她的手生的小巧白皙,手指头跟白玉似地,十分好看,就忘了回答,于是沈青愁接道:“姑娘客气了,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小指姑娘轻轻笑,用手撩开半片帽子上的纱围,这会儿才现出姣好的面容来。
小指姑娘约摸十六七岁,鹅蛋儿脸,眉眼俏丽,一双眼眸望着人时神采忽闪忽闪的,极是有神,虽然通身男装,又是女儿态,却不显得做作,只觉得她娇俏可爱。
她看了看沈青愁,又看了看花鸢,最后定在沈青愁脸上,嫣嫣然一笑,道:“你举手之劳,可救了人家一命呢,嗯……谢谢你……你们了。”
奇怪,为什么脸红了?
再看沈青愁,眼睛也盯着人家姑娘的脸上打转,这个怎么说呢,也难怪他,正是少年时,素日里除了花鸢,也没啥机会结识女孩子,尤其是漂亮可爱的少女……这个……那个……
小指姑娘忙放下帽上的纱围,回到穆堂主身边。
接着穆堂主就问花鸢与沈青愁要去哪里,路上结伴同行如何,还可以上沁阳去,让他好生招待一番,甚至隐隐暗示,他们若去了,三分堂另外有“答谢”给他俩。
什么“答谢”?
不免让人有些向往,这北方第二大帮会的答谢,是如何的。
第三步,利诱。
三分堂是江湖上叫得响名号的,穆堂主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若他一句话,沁阳知府都要买几分薄面,平日里哪有人不买他的帐,邀两个不知名的江湖小辈同行,往好的说都算是纡尊降贵礼贤下士了,何况还有“答谢”。
但是沈青愁拒绝了,开玩笑,他们在逃难啊,千里追杀一路上京哪,他便说另有要事,改日再登门拜访。
穆堂主心里微微有些不高兴,但见沈青愁的话没有说死,也没全然死心,便说在沁阳等着他们,又将收缴来的红绡一丈绫送给他们。
第四步,示好。
不过示好的同时,让花鸢和沈青愁带着这东西,若九幽堂的人见了,定然饶不了……
作为一个帮会之主,他也不容易,一个帮会要壮大,必然要识才,重才,用才,所谓的驭人之能,往往凌驾于自身的武功之上。
这会儿套子已经下好了,迟早得将这两人收拢过来。
他们说话的时候,花鸢微微有些心不在焉,眼睛总不经意的瞟向小指姑娘,总能隐隐感到有股视线穿过薄薄的纱,汇在某个人身上。
又看看正在说话的某人,乃是典型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能唬住小姑娘也就不足为奇了。
突然,那小指姑娘从怀中取出一方丝帕,似乎是擦了擦额上的汗,不过显然是不小心,丝帕掉了,正好落在沈青愁的脚边,比丢的还准。
沈青愁见了,就很自然的捡起来,还给小指姑娘,可是一低头发现——方才花鸢塞了个肥鸡腿给他,虽然那鸡腿是包好了的,可油渍还是渗透了出来,染上了他的手。
所以,那方漂亮的丝帕,不止给他弄得油腻腻,还满是鸡腿葱油飘香的味道。
沈青愁是野生野养也没什么不好意思,只说,哦,抱歉了,弄脏了,回去洗洗吧。
可小指姑娘这一看就知道是娇生惯养出来的小姐,拿着丝帕倒囧了,再说,方才她只顾看人家的脸了,根本没注意人家手上拿了什么。
本来意境深远,情意绵长,或可以加一点眉目传情,引发出跌宕起伏的举动,就这么失去原本应该有的意境。
小指姑娘暗暗咬牙,回头一定要把这恶心的丝帕丢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