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例》狸福

4、第四章

　　今日那男模准时到了，大家也都在九点前顺利抵达，郑羽虽然与这男模是第一次磨合，却没费太多时间。
　　整个拍摄过程都很迅速且顺利，于是本来计划好拍到下午的时间便空出两三个小时。

　　尽管郑羽一直笑脸迎人，李暮仍然敏感地发现她情绪不太对，问了几嘴，被她敷衍带过，只说阮恬甜生病了得去看看。

　　这事李暮也是知道的，她拍拍郑羽的肩，摆出一副好大姐模样，“去吧，这里我们收尾了。顺便跟她说我们也很挂念她，期待她早日重返工作岗位。”

　　郑羽笑开花，“这话对于别人来说可能不算安慰，对她那种工作狂来说，就是正中下怀了。”

　　李暮也笑，两人嘻嘻哈哈一阵，郑羽才离开申时集团。

　　坐电梯下行时，郑羽站在最里头，电梯里站着零散的几个人。
　　她眼神无意识地放在变换跳动的红色数字上，等着它停在F1。

　　就在此刻，它不动了，明晃晃显出一个F9。

　　郑羽猛地震一下，散乱的身姿偷偷变换，摆出一副规矩姿态，眼神望着电梯口

　　电梯口缓缓开启，走进来一个油头满面的中年男人，矮壮的身躯晃动着进来。

　　她躁动的心沉寂下去。

　　男人注意到她视线，打量一番，见是个青春靓丽的小美女，嘴角扯出个笑，挪到她那边，眼神也黏在了她身上。

　　周围人看一眼，通通移开视线。

　　郑羽有苦难言，只能往电梯壁上靠，奈何这男人越贴越近，她烦躁得瞪一眼，甚至看到他头顶秃掉的那大块泛出层层油光。

　　电梯下行，她看着继续变换的红色数字，恨不得飞到一楼大厅。

　　“小姑娘，新来的实习生吧？哪个部门的啊？”那男人手肘紧贴着她手臂，一副献媚面容。

　　郑羽有些想吐，但不想惹事，就端起假笑，敷衍道：“LOE摄影部的。你有什么事吗？”

　　男人笑了，扯扯裤腰带，“我啊，是申时集团的吴经理，盛世影视的投资部门就是我在管的。你们邵总经常和我一起喝酒，他要是为难你，你就来找我，我帮你摆平。”

　　他说着，手就不安分，要往郑羽腰上摸。

　　郑羽忙躲开，冷了神色，“邵总人很好，应该不会难为我这么一个小小实习生。”

　　男人也不恼，笑得脸上肉都堆在一起，“小姑娘就是单纯，知人知面不知心，他现在好能对你好一辈子吗？小小年纪，聪明点，以后日子会很轻松啊。”

　　他意有所指，几乎不加掩饰，电梯里零星的几个人没有听不出的，但谁都没有帮她。

　　密闭的电梯厢里，只有下行的轻微响声，压抑而恶心的氛围让郑羽起了满身鸡皮疙瘩。

　　她飞快看了眼上头变换的字数，按了最近的四楼，只想赶快逃离，出去等下一趟或干脆走楼梯。

　　中年男人又黏了上来，挡在电梯口，似乎要拦住她。

　　郑羽板着脸彻底不顾忌，“你什么意思？”

　　“小姑娘，在LOE实习机会很难得吧？你可好好想清楚了。”

　　话语里的威胁意味十足，郑羽更是不屑，恰此时电梯到了四楼，她径直要往外走，被男人半拦住。

　　他肥大的身躯遮挡着，身后人也没有眼色，半点不退后。
　　郑羽彻底怒了，低声骂着，抬手就要推开他。

　　“邵总下午好啊。”

　　郑羽抬起的手僵住，缓慢攥成拳收回来，顺着一长发女人的视线看到往里走的邵黎。

　　他还是穿着早上那身高定深灰西服，脸上纵然带笑意，周身也显出几分冷淡。

　　郑羽看到他同那女人微笑点头，继而站在她身侧。
　　此刻那吴经理面色稍显尴尬，也收敛几分，却仍站在郑羽身边岿然不动。

　　郑羽低头，竟觉得有几分难堪，又按了三楼，期盼旁边那个所谓的吴经理能在这片刻安分一些。

　　“郑小姐？”

　　邵黎此时才看到她蜷在电梯角落，而那个吴经理正在她身侧，贴得紧紧的。

　　他本不想评判他人，奈何深知这吴经理品性，如今瞧着这人背影，只感觉一块恶心肥肉黏上了郑羽。

　　他心里一阵厌弃，只同郑羽说话，温声细语地，“来站我旁边，跟你说几句话。”

　　吴经理有些不爽，终究不敢强拦。
　　郑羽飞快走到邵黎身侧，长吁一口气。

　　“邵总，还真是巧啊。”吴经理也满脸揣笑地挪过去。

　　邵黎轻攥住郑羽的手臂，将她半推向左侧，长腿一踏，瞬间与她变换方位，同满身肥肉的吴经理站在了一处。

　　郑羽手臂酥麻，心猛烈地跳起来，耳中阵阵轰鸣，似无数蝉鸣声响起。

　　吴经理看他这模样，知道是保护姿态，也不想撕破脸皮，却又有些不甘心，浑浊眼球略过身侧的邵黎，直勾勾盯着里头的郑羽。

　　邵黎侧身，将她挡得更严实些。
　　吴经理没办法，只能收回视线。

　　郑羽微抬眸便看到邵黎宽阔的背影，他单手插在西裤口袋里，低首与那吴经理说话，姿态散漫，偶尔分给他一个眼神，带着鄙夷。

　　“听说盛世影视那部古装剧，投资拉了几个月还没攒够，吴经理倒有空在这儿找一个小姑娘的麻烦。”
　　“确实是有够巧的。”

　　吴经理面色僵住，显然也没料到他会直接说出来，“邵总这说的是什么话。知道你一向护犊子，但她只是LOE的一个实习生罢了，我还不能跟她坐一部电梯了吗？”

　　邵黎声线冷冽，没了温和，“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吴经理是管投资的吧。那难怪，这么不会说话，东拉西扯都够不上目标数额，也不稀奇。”

　　吴经理怒了，刚要说话又被邵黎打断。

　　邵黎慢悠悠地说着，却是不容插嘴的姿态，居高临下睨他一眼，“郑小姐是LOE特地请来的摄影师，为我们的产品新线拍摄。即便她确实是我们LOE的实习生，那也不是你这种人可以染指的。”

　　“吴经理，登高必跌重。”
　　“清一清你脑子里的龌龊心思，免得摔下来别人看到的不是脑花，是些不堪入目的玩意。”

　　邵黎宽厚的掌抬起，重重落在他肩上，带着警告意味。
　　电梯停下的当刻，他拽住郑羽的手腕，径直将人带了出去。

　　出来后，邵黎便松开了她手腕，快几步走在前头。

　　郑羽脸热热的，此刻被风一吹，脑子清醒几分，轻抚他握过的腕骨，跟了上去。
　　她此刻才发现这儿不是一楼，而是直接到了地下停车场，想着跟他道谢再离开，脚步便快了几分。

　　“邵总，谢谢你。”

　　“你现在是LOE的员工，这是我的分内之事。”

　　郑羽看他神色坦然，轻点头。

　　所以换成谁，他都会去帮忙吗？
　　这么一想她又有些失落。
　　就像坐了一场过山车，余韵悠长时在底下看其他人坐，看到同样高兴的笑脸，听到同样激昂的声音，心里的一丝怅然若失。

　　“那也还是谢谢你。”
　　“邵总应该都是在公司楼下或者公司食堂吃饭吧？”

　　邵黎点头，步履不停。

　　“我会做几个菜。不如明天我给邵总带份饭，您尝尝鲜？”
　　郑羽试探着问，眼睛眨啊眨的。

　　邵黎失笑，垂首瞥她一眼，“很想还这个人情？”

　　“是挺想的。”

　　“你想带就带吧，我在九楼九零三，到时候小齐会跟你对接的。”

　　郑羽噗呲笑出声，邵黎也意识到这话太官方，长指轻抵金色镜框，嘴角弯着。

　　她停了脚步，边说明天见边往一楼走，身后邵黎喊她郑小姐。
　　她回眸，有点不解。

　　“上车，我送你回去。”

　　她有些犹豫，邵黎反而笑着弯腰，做一个骑士礼，端正又矜贵。

　　他手仍放在胸前，微抬头，“中国人传统，来都来了。”
　　“郑小姐，请吧？”

　　郑羽再推辞便显得有些矫揉造作，索性不再纠结，笑着坐向他指的副驾。
　　等她系上安全带，邵黎为她关上车门，再回到驾驶位后，他按着车载屏幕开导航。

　　“郑小姐家在哪儿？或者说个近点的地方，我把你放那儿。”

　　郑羽想了想，她还得去看阮恬甜，遂说道：“黄光路吧。那有家韩料店，叫未尝韩料店，把我放那儿就可以。”

　　邵黎摆弄会儿导航，轻点头，不再多问，安静地开着车。

　　她透过反光的车窗，能看到上头有邵黎若隐若现的轮廓痕迹，伸出指节描了下，又触电般收回手，忙靠着车窗装睡。

　　期间邵黎等红绿灯时偏头，看她睡着了，将空调温度打高点。

　　到目的地时，邵黎轻声把人唤醒，看她懵懵地看着四周，水盈盈的眼倒映着他的身影。

　　他轻笑，耐心等了会儿，却道：“我送你回家，这不也算一个人情？”

　　郑羽解开安全带，理所当然地点头。

　　他轻笑，黑漆漆的眼瞳透过镜片盯住她，“那，你不是得给我带两次饭？”

　　郑羽觉得很有道理，继而开口，“也是，那我明天后天都给你送。”

　　“你还真是……”
　　邵黎本是玩笑话，没想到她这么认真，一时失语。

　　“斤斤计较？”
　　“不，是恩怨分明。”

　　郑羽不好意思地笑，关上了车门。

　　他半仰着靠在椅背上，同郑羽挥手，“快回去吧，外头冷。”
　　于是便看到小姑娘迈着轻快的脚步走远了。

　　她今天穿着一身米白色长裙做打底，外头罩着件鹅黄色大衣。
　　南方冬日灰蒙蒙的暗色背景下，她是最亮眼的那一抹生动。

　　邵黎盯着她翩翩起舞的衣角，不知怎的想到了向日葵，永远向阳，也是这般明朗，这般灿烂。

　　他暗自叹气，规劝自己她只是一个临时员工。这种露水相逢的缘分，他连伸手触碰都不敢。

　　车内顶灯寂灭又亮起，在大白天显得有些诡异，正如同他摇摆不定的心迹。

　　不知过了多久，这辆黑色轿车驶入车流，重新奔走在道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