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纲吉无所畏惧》月船

12、纲吉与黑莲池

　　从小纲获得群星祝福的那天，教父们说要给他一些活动安排，可能是看在小纲每天除了玩就是在找乐子的路上。

　　泽罗送了他一只会说话跳舞的小熊，让他每天都要陪小熊玩过家家，主题也都是小熊定的：有时候是王子和管家，有时候是国王和大臣，还有时候是骑士与敌人……小纲玩得很开心，玩过家家到最后小熊会陪他跳转圈圈的舞蹈，他总是会踩到小熊的脚，然后小熊就会哎呦哎呦地叫，给他来几个爆栗吃吃。

　　偶尔他也会被允许和福奥去石头堆附近打猎，有几次还是图图带他去的，他们打的都是只有拳头大的低智慧生物，图图的枪法非常准，福奥投出的叉子也一叉一个准，但小纲不是很喜欢这个游戏，所以在图图的嘲讽下没怎么玩过几次。

　　时不时地，绯弗会喊他到花圃果园打理花草和水果，穿上长皮靴和牛仔短裤，带上自己的小小工具箱和肥料桶就可以在那边一呆一下午——当然了，这是需要耐心的工作，不然绯弗会笑眯眯地把自己请出花圃果园，小纲就会倒霉一整天。

　　小纲感觉到最近教父们真的有些忙起来了，连陪他玩的时间都少了很多。

　　“诶——那泽罗还会陪着我吗？”小纲在空中被高高地荡起，又被风卷回低处。
　　“会的，我会一直陪着你。”

　　泽罗在后面推小纲，他们新做了一个秋千，小纲很喜欢荡秋千。

　　不过最近大家太忙了，福奥待在厨房不出来，绯弗总是到礼拜堂一坐就是一整天，图图太凶了会把他丢出门，数来数去最后只剩下泽罗可以陪他玩了。

　　他们把秋千安置在种下星星花的旁边，这样小纲每天都能记得要给星星花浇水施肥。现在种子已经发芽，长出了黑色的芽苞。

　　星星花长的太慢了，和回家的钟一样慢，真不知道等他回家之前还能不能看到艾特醒来的那天。

　　小纲再一次被高高地荡起，回到原处时没有意料之中的推力。
　　“泽罗怎么了？”
　　“抱歉，有很重要的事情等着我，”泽罗轻轻抱了他一下，“我先回去处理，注意安全。”

　　最近泽罗总是这样，小纲也习惯了。两人挥手告别，小纲看着泽罗远去的背影，他想起绯弗，决定去礼拜堂找他弹琴。

　　之前小纲突然陷入昏迷中让绯弗吓了一跳，态度也好了很多，小纲到礼拜堂玩，虽然弹不了琴了，但是还是可以听绯弗弹琴呀。
　　他高高兴兴地在永夜的甬道中穿梭，对空气轻声念道：“绯弗——”
　　绯弗的星星们就会为他点亮前方的路。
　　亮光使小纲眯了眯眼，头发缠进眼睛，他揉了揉，继续前进。

　　最近他长长的头发开始扎眼，小纲时不时要把头发撇开一点，泽罗没注意，倒是绯弗问过他要不要把额发剪短一点，小纲直接拒绝了。
　　因为——很帅气！像泽罗那种感觉！

　　虽然真正长长到泽罗那种还得等很久，小纲觉得自己能等下去。

　　他穿过星星点亮的草坪和湖畔，直接来到了礼拜堂，前段时间泽罗他们教了他很多关于使用火焰的方法，小纲已经学会了怎么用火焰开门了。他大力一挥，火焰从指尖冒出，门打开了一条刚好能容纳他的小缝。

　　是不是超级帅气！！就像魔法师一样！

　　小纲从门缝中挤进去，舒缓轻快的音乐从堂中央传来，他慢慢走到最前端的长椅坐下，聆听男人沉浸回忆的乐曲。
　　一曲终了，绯弗腾出一个位置，让小纲坐到他身边。

　　“诶，不是不让我弹了吗？”
　　绯弗摇了摇头，“钢琴也是可以普通弹的。”

　　小纲看着绯弗的微笑，把嘴里吐槽的话咽下，挪到他身边，听新上任的钢琴鼠鼠老师教导。
　　“这是长音……这是短音……”
　　“这是颤音……这是转音……这是八度……”
　　“再加一点细节……好……踏板踩起来……”
　　“现在你已经学会了所有的步骤，开始你的钢琴之路吧！”

　　绯弗将一本封皮都烂得看不清、卷在一起的乐谱放在谱架上，摊开瞬间，灰尘无声炸开烟花。

　　“嗯……诶？诶诶？”
　　真的假的？他看向绯弗，对方保持着神秘的笑容。
　　——不像假的。
　　这也太快了吧？？？普通钢琴是这么学的吗？

　　小纲敢保证，刚才连一盏茶的功夫没到他就教完了。
　　“速成教学讲究的就是一个快字，开始你的表演吧？”
　　“这样真的能弹好么……”
　　“你要相信怎么弹都好听。”
　　绯弗一语双关，可惜小纲已经不想吐槽了。

　　他看了眼已经不能称作纸上的乐谱，上面歪歪扭扭爬的符号像儿童涂鸦，不，他都画不出这种涂鸦，分明就是乱画。
　　“我看不懂谱啊……”

　　绯弗点了点他的左眼，他像是在说一个只有他们两个才知道的秘密，凑到小纲的耳旁轻言：“用心体会，想象自己的身体变轻、和空气融为一体，眼睛是心灵的窗口，无法理解只是因为窗口太小，如果一只眼不够，那就想象得更多，直到——”
　　“你能理解这里的一切。”

　　随着绯弗的话，思绪开始放慢，小纲集中精力盯着蚯蚓样的乐谱，四周安静下来，变得模糊，只有那些笔迹不断放大再放大，直到整面纸都装不下它们，它们爬下谱架，把八十八个音阶染成透明的长条软块，像一只会唱歌的水母，温柔地折射出绚烂的光。长长的触须是金属质感坚硬的琴弦飘在空中，呼吸似的翁动，发出深海的呼唤。

　　小纲觉得自己快要脱离重力的怀抱，他抓住了其中几根湿漉漉的软块，每一条软块的走向都清晰可见，他抓不住可以再抓下一条，空气中每一粒灰尘都在搀扶他，好像在教会他如何平稳地飞行。

　　身体里的细胞从未如此的舒适，像是泡在一个看不见的温泉中，热流源源不断涌进体内，填满空缺的部分。为了更好的吸收热流，他的皮肤像气球一样膨胀，悄无声息地潜入空气中，礼拜堂上的彩窗、湖畔中的莲花、还有森林中的生物。他看到了，看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那里是最黑暗的深渊，没有一点声音，无法形容的庞然大物在撕裂自己的身躯，恒星燃烧，宇宙的膨胀和坍塌……

　　当他双脚落地的那刻，掌声响起。
　　绯弗说，小纲是他见过最有天赋的音乐家。

　　………………
　　…………
　　……

　　小纲爱上钢琴了，他从未如此地痴迷于某一种兴趣，每天都要在礼拜堂待到太阳下山，泽罗来找过他几次，看到他如痴如醉的模样没有阻拦，只是让绯弗好好照料他，不要强撑，连作息都颠倒了。

　　于是每天早上用完餐的小纲会敲响绯弗的门，一大一小乘着晨光前往永夜，绯弗好心地没有打扰小纲，常常抱着书坐在长椅上翻阅，常常一曲终了他会适当地鼓掌示以鼓励，小孩子精力旺盛，为了不要练出病来，除了弹琴，绯弗也会带小纲到长满莲花的湖上划船。

　　黑漆漆的湖上是黑漆漆的莲花，像一个黑洞吸走所有的光源，星星的光无法抵达这里。一开始小纲以为只有绯弗燃烧的火焰才能照明，后来几次小纲自己也能点着火焰划船，找好吃的生莲子。

　　生莲子藏在黑莲花的花心最深处，还要小心被花瓣刺伤，第一次摘生莲子被刺到手指的小纲像喝醉了一样傻笑半天。

　　这哪是什么莲花啊，这分明是仙人掌和致幻蘑菇的结合嘛！

　　黑莲花也有发光的时候，但那得等到午夜十二点，小纲求过一次泽罗，半夜叫醒他去看莲花，可是小纲根本起不来，半梦半醒地趴在泽罗的背上，转眼间就到了湖边，回去后小纲才知道，绯弗骗了他，秘密花园的隧道是逗他玩的。
　　至于当时为什么想不到，是因为黑莲花发光的场景实在是太美了。

　　“这些莲花是什么？绯弗说你知道。”
　　“是一位故人的灵魂。”
　　“哦……”

　　黑莲花从含苞待放的少女变成艳丽的黑裙女人，肆意地招展，轻轻摇曳，七彩的光泽在花瓣上闪烁，靛青色的雾穿梭其中，若隐若现，只能看到大概的虚影。

　　他甚至能隐约听到湖中央有幽灵般的歌声，像仙境里唱歌的人鱼，引诱岸上的人自愿献出血肉。

　　泽罗和小纲没有说话，他们都变成了岸边的野草，屏住呼吸，感受雾与花在永夜中舞蹈。

　　不知过了多久，雾气渐渐散了，黑莲花褪去裙装，没了笑颜，一切又回到了黑暗中，似乎什么都没发生。
　　声音回到了他们的身体里，小纲继续原先的话题。

　　“但是灵魂不应该变成星星吗？”
　　泽罗似乎还沉浸在刚刚的场景中，他怔怔地凝视那片黑暗，显得有些迷茫和哀伤。

　　“小纲，不是每一片灵魂都能得到安息。”
　　“那这片莲花池的灵魂是怎么到这里的呢？”
　　泽罗深呼吸，他无奈地笑道：“这就是我之前和你说过的，我许多过错中的一个。”
　　“她是我的朋友。”

　　泽罗翻出遥远遥远的记忆，悠久不知对错的过去在两人面前呈现，纷乱的战火滚滚而来，他负着迟来的光，无措地凝视，一只蝴蝶倒在了背叛的泥潭中，百年之后，泽罗遥遥相望，徒留叹息。

　　泽罗的星星们慢慢悠悠地从泥里钻出来，环绕二人，泽罗看着这些星星们不说话，小纲习惯了，大人总是会有不说话的时候。
　　他无聊地开始数星星，一颗、两颗、三颗……

　　每一个教父都有很多小星星，而大星星只有六颗。
　　泽罗也有很多小星星，但大星星只有五颗。

　　小纲从前没想过原因，不过今晚这个答案似乎明了了。

　　“所以，她本该是泽罗的大星星吗？”
　　“不是的。”泽罗笑得像暮春快要凋谢的花，点了点小纲的额头，确认要回去睡觉后，抱起他一步步离开永夜。

　　“应该是她在等我的大星星回来才对。”
　　“那大星星什么时候回来呀？”
　　“我不知道，可能他想回来就回来了。”

　　小纲越过泽罗的肩膀看着身后的黑暗一点点消失，心里空落落的。

　　“她不会寂寞吗？只有她一个人等。”
　　“会的吧……所以我们都在等那颗星星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