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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18·生意成了 ...

  •   周氏见状,便已然知晓其中内情,只微不可查地暗叹一声,遂又觑向薛泫盈,缓声道:“李薛娘子原是来试酒的,竟也未曾听人通禀一声。”

      闻声,她忙低脸,徐徐说道:“是某冒昧,只在食肆前见着一位郎君,令某至此候着。”

      燕光识半倚着廊柱,眼风瞟至她身旁的数坛子酒,噙着笑:“惯是他的托词,不过是令你候的时间愈久,知难而退罢了。”

      “这些日子,闻讯试酒的酒家不少,试得谭管事舌头怕是要大了,你一个孤身娘子,他必然是没什么耐性的。”燕光识长眉一扬,站直了身。

      听了这话,薛泫盈面色白了一白,方要开口,便听他又含笑道:“可我不同啊,我惯来是和那谭老狐狸对着干的,今儿还得是小娘子运气好。”

      不等薛泫盈应声,他朝小厮招手:“来将这位小娘子的酒请入侧厅,留予我来尝尝。”

      薛泫盈瞧他一副纨绔相,不比寻常食肆掌事的,唯恐是个白饮了酒,又做不了主的浪/荡子。

      她急步迈上前,小脸儿因情急而显出几分薄红,低着脸,匆忙停在燕光识身前,颇为难地:“郎君,不若…不若还是等等那位谭管事罢,某这些酒极费工夫,还请郎君……”

      莫要铺张浪费?施些酒钱?
      这些话说出口,倒显得她自个儿以貌取人,颇为浅薄了。

      见薛泫盈犯着难,燕光识倒不甚在意,仅凭一只手,大咧咧地拆着酒坛顶花,四堵墙内登时飘蕴着甘冽的酒香。

      燕光识两眉一扬,朗声撂下俩字儿:“好酒!”

      她听了这句赞赏自是心喜的,可架不住这位燕五郎拆酒的动作实在毫无章法可言,便愈发确信心中所想:这燕五郎是个纨绔,又难能决事儿的膏粱子弟。

      还未待她反应,只见燕光识已一掌握起酒坛,扬颈便要痛饮。

      情急之下,薛泫盈倏然伸出手来,掌心极用力地握住他小臂,急说道:“燕郎,此酒四十文钱一坛,郎君若真要饮,还请、还请先付酒钱罢!”

      此话甫出,周氏倒是在她身后轻笑道:“娘子原是怕这个。”

      薛泫盈心中抱有疑虑,迟迟不敢应声。

      只见燕光识眼风一斜,一手环扣着酒坛,慵态不遮地觑着她,目光自薛泫盈的面上挪至她紧握在自个儿小臂上的右手。

      燕光识一时唇下攀生几分笑色,将尖狭的下颌一仰,继而修臂高抬,酒液自坛口滚滚下涌,任由他张口攫取着。

      她仰着面,只能觑见男子半张面容,唯有喉间滚动,吞咽不止。

      一坛酒已由燕光识送入腹中,她心中纵然再多不痛快,也唯有将手间力道一松,颇迟钝地退了两步,埋头低声:“此坛是以离娘草入酒。”

      燕光识大半坛子酒下肚,此时回正了脸,笑色不遮:“你怕我不付酒钱?论清供食肆,谭管事不过是个管事儿的,可这食肆却是我的。”

      说罢,他将坛身沉沉一搁,颇为自得地觑向薛泫盈:“这酒不错,不比那些外头送来的酒有烈性,先包个整年的吧。”

      听及他的诸般话,薛泫盈心头猛然一跳,不由怔怔地抬起眼来,凝着面前的少年郎。

      察觉到薛泫盈的视线,燕光识的笑意一扬:“如何?这个酒钱你可受得住?”

      她忙将细颈一垂,连连愣声道:“受得住,自然是受得住的。”

      薛泫盈转念一想,又急转话锋:“只是一年……燕郎,我家中近来有些事,怕是不能日日来送。”

      站在她一旁的周氏听到此处,目光微微一转,徐声问道:“孟西村的李薛氏…,你家官人是李家大郎?”

      薛泫盈堵在喉中的一番话登时哽住,顿觉两耳羞红,唯有低脸,懦着声:“正是。”

      她颇觉这份儿营生恐要转手他人了。

      周氏默然,只淡淡地瞟了一记燕光识,缓缓说道:“李大郎近来遇事,恐怕李薛娘子家中抽不开身,清供食肆的酒且又供不应求,识哥儿好生考虑一番,不若等谭管事回来再议,也是好的。”

      话音落地,薛泫盈不由将身脊伏低几分,指节紧紧攥着袖角,双唇抿起,应不出一个字儿来。

      “李薛娘子同她的酒有什么关联?莫不是因一个‘李’姓,便无端埋没一坛好酒?真是狗屁不通的道理。”

      燕光识的指腹摩挲着坛口,目光停在薛泫盈身上,屡屡语出惊人:“寡妇还有改嫁的道理,寡妇酿的酒还没入口的道理了?”

      那周氏是个看似有主意,实而拿燕光识毫无办法的主儿。听了这话,唯有牵强地笑着,不再同薛泫盈对看。

      这些话表层听着很是糙陋不堪,难能入耳,可在薛泫盈听来,却无端心中一暖,竟生出几分认同的底气来。

      她抬起脸,尖瘦的脸盘儿漾出一抹笑来,红唇贝齿、明眸善睐。

      燕光识低眼的刹那,正同这么一双目光直直对上。他顿觉心尖微恙,连身脊也不由绷直了几分。

      几人沉默之际,燕光识开口:“娘子住孟西村?”
      薛泫盈忙答:“是,正居那处,酿酒之所是在家中。”

      不料那燕光识竟迈出几步,堂而皇之地坐上矮榻,两臂一搭,活脱脱一膏粱子弟模样。

      “孟西村?距镇上估摸着得车程三刻钟吧?实在太远了些。”燕光识指腹轻抬,有一搭没一搭地叩着榻沿儿。

      听他这般表示,薛泫盈唯恐燕光识将定好的事儿变了主意,正要开口万般保证如何准时,如何赶路时,只听他慢悠悠道:

      “不若我为娘子在镇上新辟一处院落,配名花百种,这般便能日日以新花入酒;再配侧院两处,一处给娘子用于储酒,一处用于娘子休憩。”

      此话甫出,周氏与薛泫盈俱是怔在原处,甚至未曾来得及反应一二。

      可那燕光识的话题犹同变脸般,陡然一转:“婶婶你说,将那别院改做清供酒肆如何?便开在镇上另一端。”

      周氏两眼微微瞪圆,一动不动地瞧着燕光识:“识哥儿可知道自个儿在说些什么?”

      燕光识不以为然:“这主意莫不是不成?”

      说罢,他颇理直气壮地觑向薛泫盈,咧嘴一笑:“李薛娘子如何以为?”
      薛泫盈全然跟不上这位燕五郎的念想,只觉他句句离谱荒谬,犹同在对着她唱大戏般。

      她张了张嘴,迟疑道:“燕郎,某酿酒无需这般‘一尺水,百丈波’的动静,孟西村虽远,可乘着牛车,也是来得及的。”

      周氏不咸不淡地觑她一眼,继又望向燕光识:“识哥儿说什么另辟别院,镇上虽比不得京中,却也是一寸地,一寸银钱。”

      “食肆内后院不是正有一处酿酒的地儿吗?我瞧李薛娘子也不必在家中酿造,不若在食肆内按时准点的酿酒装坛,也省得路上颠簸,另出风波。”

      周氏说完,便觑向薛泫盈,很是客气地笑道:“李薛娘子以为如何?”

      这法子听来靠谱。
      薛泫盈忙颔首应声:“自是好的,这般确也另某省了不少力,多谢周娘子妥帖。”

      听了好话,周氏淡淡笑着,仍是不冷不热的态度:“既决定了这桩事,识哥儿便问问李薛娘子,每日能供几坛,每月几坛,成本诸事皆需问的清楚些,才能省了日后许多麻烦。”

      薛泫盈低着颈,待她问罢,便细声道:“周娘子问的是,按做往常,某七日可酿十余坛,家中还余十余坛,每坛四十文钱。”

      她说罢,便悄然去窥探周氏神色。
      “四十文钱颇低了些,一百文吧,每月同娘子五五分成,不知娘子可允得?”周氏说道。

      一百文?
      薛泫盈怔怔地望去,只见周氏与燕光识俱是神色平常的模样,不像是拿她玩笑的模样。

      她忙接道:“一百、一百文却是颇高了些,某酿酒所用的并非什么名贵新物,周娘子抬举某了……”

      薛泫盈的话音甫定,燕光识便低笑道:“李薛娘子,你若贩售于大街小巷,四十文自然使得;可清供食肆连一盘儿简素的菜式,也需费上六七十文,若是一盅酒便四十文钱,岂不自砸了牌面?”

      此话一说,薛泫盈自然再道不出旁的道理。

      她紧紧攥着袖口,已然察觉掌心之间沁了层湿汗。

      在往日,她也曾问过李昌松:“官人,我日日费不少力气往镇上去兜售酒,天未亮时便得起身……我想不若寻个店家,若有人愿要我的酒,家中银钱便稳定些。”

      李昌松听了这话,却冷笑着嘲弄道:“噢,平日你在镇上,我倒是好找的,日后你去个劳什子店家里头,我向哪儿找你去?”

      她张了张嘴,落寞地低脸,微声道:“我、我不跑的……”

      “跑?往哪跑?你不会生,样貌亦不过平庸之质,除却会酿一两坛不能当饭吃的清酒,还会些什么?村头的张家可是方得了一对儿龙凤胎,多大的福气!”

      李昌松愈说愈气,随后抽身而起,将手中蒲扇径直甩在了她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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