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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西柚味儿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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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医院走廊内安静到有一点杂音都能叫人心惊。
偶尔像是从远处飘来的鞭炮声让这个夜又显得不那么宁静,许清允睡不着觉,一个人走出住院楼来到院里,手中还拿着大哥早上送她的烟火棒。
厚厚的长款棉服盖住蓝白相间的病号服,她将拉链拉到最上面,恨不得藏进去大半张脸。
她怕冷,一到了冬天就觉得格外难熬,恨不得一天天的守在温暖的室内。
打火机引燃烟火棒,她拿在手里,静静注视着。
火花仿佛成为许清允触手可得的星星,在夜空中迸发出耀眼光芒。
“大姐姐,可以给我一根吗?”突然间一道弱弱的童声闯入耳中,许清允抬头看去才发现不知何时面前站着一个男孩。
对方体型瘦瘦小小的,头上戴着针织棉帽,口罩遮住几乎大半张脸,声音小心翼翼透着期盼。
许清允无言,却拿了一根递给他。男孩笑了,伸出小手接住,手背上还有滞留针。
“你是什么病?”出于骨子里的本能,许清允问道。
男孩没有遮掩,大方告诉她:“白血病。”
许清允不语,打开打火机又问:“在医院里住很久了吗?”
烟花棒引燃那刻绽放出火花,男孩兴致勃勃小幅度挥动着,脸上充斥着开心回答:“一个月了,估计今年过年要在这里了。”
他看向长椅上的姐姐,对方和他差不多的打扮,没戴口罩,比自己看起来要健康很多。
“大姐姐,你是什么病啊?”男孩的问题简单纯粹,仿佛是再正常不过的交流。
或许是在医院的缘故,许清允能够放松下来,允许自己以一个病人的身份面对大众。
“我是瞎子。”
“胡说,大姐姐明明能看到。”男孩反驳,只因刚才许清允的动作流畅,根本不像是失明的人。
许清允抬头看着男孩那双眼睛,她该庆幸对方只露出一对眼睛,好让她能清楚捕捉到。
“我认不出人。”她语气淡淡,“如果你摘下口罩,在我的眼里,你的脸就是扭曲的。”
并不是为了吓唬,而是实话实说。
烟花棒燃尽,男孩注视着许清允的眼睛,大着胆子往前一步自我介绍:“我叫康盛,健康的康,茂盛的盛。大姐姐记住我的名字,就不是认不出人了。”
男孩的声音干净不含一丝杂质,许清允眸光在月光下泛着晶莹亮度,她望着对方有神的眼睛,忽然笑了:“我记住了,你的身体会像你的名字一样的。”
“谢谢大姐姐,我也这么觉得。我爸妈都这么说!”男孩开心地笑着,下一秒被赶来的焦急声打断:“盛盛!快点回去了,外面多冷啊,感冒了怎么办?”
康妈妈跑来,眼里担忧又抱歉道:“不好意思啊,打扰了。”
“没事。”许清允体贴开解,随后将剩余的烟花棒都送给康盛,“这个送你。”
康妈妈见状摆手拒绝:“不了不了,你自己留着吧。”
“再过两天我就手术了,用不到了,让康盛帮我点完吧。”许清允的话在康妈妈心里被理解成别样的意思。
大概是因为自己孩子身体缘故,她误认为眼前的女人也是得了重病。
拒绝的话再也说不出,她轻轻拍下儿子肩膀,示意去拿。
康盛接过烟花棒道谢:“谢谢大姐姐,你一定能好的。”
“好,等我好了,我就见见你。”
“嗯嗯!”
母子两人相伴离开,许清允这才发觉自己的手已经冻僵。她将燃尽的烟花棒扔进垃圾桶里,转身迈步朝楼内走去。
直到身影消失在门口,窗前的人才收回视线。
陈析语把许清允的孤独与无助尽收眼底,从大哥那里听到,这人不想在手术前见到任何亲属。
大哥只当她是怕她们看到会心疼,而陈析语能明白其中的含义。
许清允想给自己留念想,只要见不到,就会一直绷着一根弦,努力活下去直到见到为止。
这个想法不管是对亲朋还是她自己,都是既残忍又自私。
第二天一早,陈析语拎着早餐走到许清允病房,对方还在睡懒觉。
她轻手轻脚放好,随后拍拍床上人的肩膀。
许清允悠悠转醒,她看着眼前的护士,大脑还没开始正常运转,音调略显低哑:“辛苦了,我这就起来吃。”
这两天都是这个护士陪着她,对方不说话,只是每天送一日三餐。
她事后问过大哥,他说护士内向,不太爱说话,她也就不好硬拉着对方聊天。
陈析语看着她听话下床去洗漱,动作利落自然整理好床铺。
再等许清允出来后,病房里空无一人,那个护士果然是个社恐。
她没多想,打哈欠坐在沙发上打开饭盒,简单的白粥小菜,还有剥好的鸡蛋。
今天是最后三顿,明天就要开始禁食,好为了后天的手术。
一想到这,许清允没了食欲。她身体后靠倚在沙发背上,目光看似呆滞望着落地窗外景。
门外的陈析语收敛神情走去许清明的办公室想要询问细节,结果遇到了不想见的人。
两人站在楼房里,没有任何取暖措施,一会儿的功夫能就觉得浑身冻透了。
马安阳打量着身穿护士服的陈析语,拧眉不解:“你为什么不直接去陪她?”
“她不想见任何人,我只能这么做。”陈析语回答。
语调清冷淡定,不苟言笑的模样让马安阳思索这才是最真的她。
又是一阵沉默,马安阳开口:“你怕她死在手术台上吗?”
一直以来担心的事情被说出,陈析语握紧垂在身侧的手,偏头直视对方双眼:“不是说百分之九十吗?”
“那百分之十就算再小,也不能忽略不计。”马安阳深吸口气,低声像是说出什么难以启齿的话。
“我相信没有那百分之十。”陈析语格外笃定的言论惹的马安阳反问:“为什么这么自信?”
“就凭清允自己看过这次治疗方案并同意。”陈析语收回目光,语气道不出的肯定,“她不会让自己有事的。”
马安阳原本慌乱的心蓦地踏实下来,他看着眼前的女人,语气似是不甘:“你到底有什么好。”
女人听到这句疑问并没有急着回答,而是陷入思考,随即回应:“我也不知道,或许我根本不算好人。”
“可你让她惦记了这么久。”许清允的暗示与警告历历在目,马安阳极力克制情绪但无果。
像是替深爱的人觉得不值,他咬牙质问:“你分明能阻止的,结果还是让清允去参加你的婚礼!不是自私是什么!”
“是啊。”陈析语仿佛抽走了浑身的力气,喃喃自语,“我可以阻止的……”
但她想在那天让许清允带她走,那是她最后的筹码。
她在赌,结果输得体无完肤。
“新娘子真漂亮,难怪新郎笑得那么开心。”化妆师看着镜中的女人,话里皆是赞美,却忽略了新娘毫无波澜的神情。
休息室门打开,映入镜中的人唤醒新娘眼里的光,她下意识扭头看去,眼睛定定注视着对方。
“她们是好朋友,想来说说话。”王书兰脸上洋溢着喜悦,化妆师会意,两人一起离开休息室。
宽敞的休息室里摆放着象征爱情的玫瑰,到处充斥着婚礼的浪漫。
这是两人分手后第一次见面,时隔太久,久到两人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许清允目不转睛看着眼前的女人,洁白的婚纱将她衬托的更加惊艳动人。
本该开心的,可对方眼里却是浓浓的埋怨和期许。
“你今天真漂亮,我就说吧,你穿婚纱的样子肯定很美。”干瘪瘪的一句开场白听起来差到极点,许清允不敢看镜子,怕看到狼狈的自己。
陈析语双眼泛红,自从分手之后,她妈妈对她的控制到达极点,稍有抵抗就会威胁她说要去找许清允麻烦。
前阵子她知道妈妈会邀请许清允的时候当场冷下脸,与此同时逆反心理开始疯狂滋长。
不是想让她结婚吗,那她就当场逃一次。这是她最后的机会,她受够了。
陈析语能做到义无反顾地离开,但眼前这个人……她突然没了信心。
两人相顾无言,默许这样的气氛蔓延。
许久,陈析语起身走到许清允面前,低声说出积压已久的想法:“清允……我们走吧。”
看似任性至极的话令许清允喉咙溢出苦涩,连带着长时间饮食不规律的肠胃也跟着难受起来。
她闭上眼逼回眼中的湿润,继而抬头迎上陈析语满是期待的目光,扬唇轻声:“回不去了,也走不掉。”
像是被彻底宣判死刑,陈析语眸中闪烁着泪光,接着偏头嫣然一笑点头:“好。”
婚礼如期进行,许清允被王书兰安排在第一排。
她亲眼目睹两人交换戒指,一句我愿意换来了平淡的回应,最后亲吻时,她终于忍受不住闭上眼睛,双手死死攥紧。
因此,她错过了一个虚假的吻。
庞嘉知道陈析语的心思,只是用脸颊碰了下对方的,在众人眼里看上去宛如新人间含蓄的吻。
工作在一线的医护工作者并没有因过年而减少,相较于急诊室的忙碌,住院区就显得悠闲太多。
下午的阳光还算和煦,许清允打着哈欠接通电话:“有什么事?”
“有件事想请教一下。”电话另一头听出她语调中的困倦询问,“会耽误你休息吗?”
“不会,我就是最近睡的太多,所以一直打哈欠。”许清允现在一天大部分时间都用在睡觉上,好像平时都不休息一样。
不过程亦礼给她打电话还是让她挺意外的。
电话另一头有点嘈杂,像是为了照顾病人,对方特意走去相对安静的地方:“抱歉,临近年底回了老宅,有点吵。”
“没事,你有什么就说吧。”两人都不是拐弯抹角的脾气,更何况程亦礼更上一层楼。
“沈念她拒接我的电话,我发信息也不回,去她家敲门也没人应。”
苦恼的声音传入许清允耳中,她不假思索问:“你是不是对她做什么了?你这肯定是惹到她了。”
电话那头突然沉默,过了会儿才出声:“我不确定那是不是惹到她,我是看她不舒服才那么做的。”
差点被绕晕的许清允赶紧叫停:“那你到底做了什么?”
“我亲了她。”
“什么?!”一声大喊猛地响起,惊得路过护士朝里探头,就见里面的病人单手叉腰在屋里来回踱步,脸上黑的跟煤渣一样。
程亦礼显然也没料到,耳膜震得有点疼。她揉了揉耳朵又担心对方还会怒吼,索性稍微拉开点距离。
“不是。”许清允深吸口气控诉,“我是同意你追我姐,可没让你上来就耍流氓啊!你这叫怎么回事?!没拉黑你就不错了!”
“她当时低血压,身边没药。”程亦礼认真解释。
“我呸!那是理由吗!我当初是听陈析语的话才信的你,你就这么对待我对你的信任吗!”
电话里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程亦礼十分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
随后对方音调降低,应该是冷静了。
“亲完之后,念姐什么反应?”
“就,气色红润,力气也大了。”不然她也不会被推出来。
许清允咬走唇上的死皮,拧眉思索得出结论:“那看来念姐应该对你感情不一样,不然早一巴掌伺候了。”
听到这样的回答,程亦礼心头那点失落荡然无存,接着又难过低下头:“可她不理我了。”
“废话,谁被强吻了还能立马嘻嘻哈哈的。”许清允一屁股坐下给她支招,“念姐现在心情不好,你又来了这么一出,她肯定乱死了。”
她本以为暂时把沈念母女交给程亦礼能被照顾的很好,现在一看,何止啊!
“那我应该怎么办?”程亦礼完全没了章法,她问过孔铎,对方直接说了句生米做成熟饭被自己强行挂断,无奈之下只好寻求许清允的帮助。
“等除夕或者春节那天再说吧,借着过年去给叔叔阿姨们送礼,相信念姐不会拒绝。”
被点通后,程亦礼认真点头:“嗯,有道理。”
突然长辈叫她,她跟许清允说明情况后就被结束电话。程亦礼看着通话时间,内心一阵抓狂。
许清允肯定是故意的!
没错,她就是故意的。
许清允神清气爽放下手机嘀咕:“还以为是正人君子,结果花花肠子也那么多。”
吐槽完她又瘫在沙发上仰头满脸郁闷:“我也好想尝尝被强吻的苦……”
距离上次接吻已经太久了,久到她都忘了亲吻的感觉。如果不是看不到,或许在配音那天夜里就感受到了。
啊!所以说真是误事!
结果下一刻,一只手遮住她的眼睛,紧随而至的是唇上透着西柚味儿的吻。